二十八. 叛徒 1
贺兰明足足在夜君泽的书房里待了一个晌午也没个头绪,虽说要打草惊蛇,但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实在是困难重重。想到这里她竟升出一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
她怅然在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发着呆,不经意间却瞥见拱形门外露出一双绣花缎面的鞋子,对方匆匆一瞥便又消失在门外没了踪迹。
贺兰明恍然想起当日自己也是这般坐在台阶之上,郑妃的丫鬟却忽然出现在请她去坐坐。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夜君泽前脚离开书房,便有人急不可待的来探消息,不论对方是不是他们所要找之人,此刻也只能先顺藤摸瓜探探路了。
想到这里,贺兰明故意放声道:“好你个夜君泽,我不过与你多说几句给我三哥求个情,你却将我锁在这里什么面壁思过。待明日我出去了,定要在曹帅跟前告你一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对他女儿朝三暮四,还要利用王妃拉拢边关主帅,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贺兰明一口气骂了许多,只听门外树丛中窸窸窣窣一阵,没了声响。于是她迅速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她出了拱门一路跟随,只见对方是个十几岁梳着总角的小姑娘,走的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表情更显慌张。贺兰明站在房顶上双手叉腰冲着一旁跟上来的寒川道:“这丫头不像是个细作,你可知她是谁。”
好不容易跟上贺兰明脚步的寒川,此刻喘着粗气,摇摇手道:“这是火房里的一个传菜丫头小芳,平日里端茶送水送饭什么的也不是哪个院里的。”
贺兰明长长的“哦”了一声,分析道:“一个火房丫头竟然能穿得起缎面做的绣花鞋,也不怕在火房里来来回回脏了鞋子,我看她穿着讲究也不比几位妃子院里的一等女婢差到哪里去。”
寒川此刻才喘匀了气息,道:“这丫头是原先鄞州王府里一个老嬷嬷的孙女,老嬷嬷死后便跟着王爷来了津梁,快四年了王爷念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对她也算是优待。今日估计是好奇跑来瞧热闹的,谁让你在书房叫骂了那么长时间,你没瞧见王爷在耳房里听得脸都绿了!”
贺兰明耸耸肩无所谓道:“是他让我想主意打草惊蛇,投石问路的。”
寒川听罢撇了撇嘴再不答话。想起方才夜君泽额间暴起的青筋,心中不禁有了丝笑意,现如今能惹毛夜君泽的恐怕也只剩下这个贺兰明了吧。
贺兰明和寒川一路尾随小芳来到火房,只见她匆匆忙忙拿起桌上一盘菓子便向着郑妃所住的院落行去。她依旧一步三回头的瞧着身后有无人尾随跟踪,随后偷偷从郑妃所在的院子后门敲门进入。
贺兰明眯着双眼环手于胸前看着小芳的举止,总觉得对方行为太过刻意了些,像是故意引着他们前来一般。
一旁寒川望着郑妃的院落,小声道:“难道是郑妃,平日装作软弱无辜,搞了半天居然也是个包藏祸心之人。”
“也?”贺兰明不禁发问道。
寒川继续道:“你来津梁之前,王府里出过一个细作,还是王爷名义上的侍妾。我们发现她的时候,手里正拿着准备发出去的文书,上面写着王爷与津梁知府商讨的治理城池的细则。瞧见我们追来,吞了文书,吞毒自尽了。她身后之人也没查出来,只能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又是如此,从侍妾变成了妃子,这些人还真会利用女人来作掩护!”
贺兰明小声道:“这种断定为时过早,先去找王爷复命。如果牵连王府内眷,这件事便不是你我所能解决的,妃子私通鄞州官员其罪可诛,一切都要王爷定夺。”说罢她便又带着寒川回了夜君泽书房。
夜君泽此时早已在书房坐定,正将从鞑部带来一些记录的文书汇总,便见贺兰明和寒川匆匆而来禀明缘由。
夜君泽听罢,低眉思索,随后道:“既是如此,派人盯紧了郑妃。再告诉王妃一声让她私下多留意这几日郑妃行踪。”说罢还不忘瞪了一眼贺兰明,继续道:“顺便给王妃说一声今日之事,莫让她起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有些躲闪的目光,不禁道:“我记得王妃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女人啊。”
寒川偷笑道:“你那般说,又说的那般真,若不是真的明白其中关节,只怕都要多想那么几层了。王妃不善妒,但也还是说一声的好,这样王爷在王府的日子也好过些。”
夜君泽听闻寒川话语,不禁嗔怒一声“寒川!”
寒川忙退在一旁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贺兰明不禁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道:“王爷英明。”
夜君泽不由冷哼一声道:“再英明,也敌不过贺兰将军的那几句诋毁之词来的有用。王府之事无需你再过多操心,你可以回军营了。”
贺兰明一听如临大赦般,躬身行礼就要走,却听夜君泽幽幽道:“别忘了你自己惹得事也该收场了,小妹那里你该有个说法。”
贺兰明微笑道:“曹二小姐之事王爷不必操心,交给我便是。”
既然夜君泽旧事重提,她最好还是问过曹正和曹文远禀明王妃才是主要,于是她出了王府回家牵了马,便一路出了津梁往伤寒关方向行去。
伤寒关已于两日前重新开放,虽然依旧没有太多商旅通行,恢复往日商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恒觉于今日一早回到了伤寒关,在曹文远的见证下受了二十军棍的责罚。众人都疑惑平日里在曹文远身边颇得赏识的裴衡怎么突然会受到责罚,而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以下犯上殴打亲王,这二十军棍已是格外开恩。
贺兰明刚到伤寒关时,便听到在此等候她多时的段钟鸣说了此事。段钟鸣以为她怎么也得替恒觉求个情,没想贺兰明只是微微叹气,道:“少帅既这般做了,定然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这件事你我无需再多问,只管做好自己之事便好。”说罢,贺兰明便去了曹正所在的城楼中。
楼关之中,曹正正督促士兵与恒觉和贺兰明的队伍换防,如今见到正主来此,不等贺兰明开口便道:“你即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伤寒关重新开放对津梁和整个大启来说都意义重大,只有北境安了,王爷才能安。”
贺兰明躬身行礼道:“末将明白。”
曹正不禁叹口气道:“我老了,将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文远也要你们来辅佐。”曹正说罢,低头看着一旁的贺兰明,心中复杂难明。
贺兰明抬头望向面前的曹正,投去一个安心的笑容道:“曹帅尽管放心,只要有我贺兰明在的一天,就绝不会让大启的北境沦为他人的战场,也绝不会让少帅陷入险境。”
曹正点点头,不由抬手拍了拍贺兰明的肩,眼中带着笑意道:“好。”
随后曹正还未等贺兰明起话头,便又继续道:“我那个二丫头是彻底管不住了,你们离开后一直磨着她姐姐要跟着我学武艺,她既然不死心干脆就放在军中,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历练历练,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再说。”
贺兰明心中不由赞叹,曹正虽然很少与自己说许多话,可每一句都能捏准自己的心理,这样的上司,是他们兄妹的幸事,也是津梁和伤寒关百姓的幸事,更是夜君泽帝王之路的最佳助力。
“军中条件艰苦,婉儿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儿只怕会……”贺兰明话还未说完,曹正呵呵笑了一声,看着面前收拾行囊集结成队伍的士兵道:“我曹正的女儿,定然是上得了厅堂,去得了战场的巾帼,若是有一天有人因她军中经历而嫌弃她不要她,只能说明那个男人没眼光,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男人,耽误她一辈子。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我曹正也养得起。”
贺兰明望着曹正布满皱纹的脸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羡慕和敬佩,当世能对女子有这般胸襟认知的男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她真是羡慕曹臻儿和曹婉儿能有这样以为心怀伟岸,不拘泥于传统礼教的父亲。
贺兰明不禁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贺兰明代全天下女子,谢过曹帅维护!”
曹正一听抬手轻轻一拍贺兰明的后脑勺道:“少来这些虚的,我三日后便将她送来你的前锋营,该怎么教你自己拿捏。但从你前锋营出来时,我要见到一个心胸气魄都不输男儿的女子,这才是我曹正想要的女儿。”
贺兰明直起身子揉了揉后脑勺,笑道:“定不负曹帅所托!”
曹正原本心中本不愿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之前与妻子也是一直效仿鄞州官宦家的规矩教导曹臻儿,可当他们硬生生断了女儿的姻缘,让她嫁给夜君泽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做的有多无奈。可那时木已成舟,一切都只剩下一句空洞的“如果当时”。
直到他见到贺兰明,她一身武艺投身军营,为保津梁安危献计献策不输男儿,虽在军中有不服之人她也可文武并施让对方信服。如今这曹军军营之中,再无人敢说贺兰明一个不好,就连自己那个曾经被贺兰明打过的侄儿曹文熙,见到贺兰明也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掉头就跑不敢正面瞧上一眼。
如果这大启女子都如贺兰明这般,这国门定然会被守的更加牢靠,他们也会多一份助力。所以他心中也暗暗的想着,若是贺兰明能教好自己的女儿,不妨与夜君泽商议由贺兰明牵头建立一个女兵营,让那些报国无门的女子也可参与戍边之责,增强边关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