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宫内也有禁制,过了戌时,宫内严禁除随意走动,各宫各处侍卫也都有各自的活动范围。只是今夜不同,宫中出了叛乱,其中一个叛贼仍然逍遥法外,宫内主子们人心惶惶,除侍卫以外再无人敢在宫内走动。
玉幼清虽说扮作宫女,若遇侍卫,少不了查问。燕回也已离宫多年,在外自有府邸,深夜穿行后宫,多少于理不合。但他仍然默默的跟在玉幼清身后,就像得知她要入宫时一般,只是这次,他一路始终躲躲藏藏,只远远的瞧着她。
玉幼清一路循着那酒香疾走,所幸他们走出来的距离其实离极乐宫不远,很快就找到了她和彭烁光撞见的那条小径。不过掩盖着这条小径的枝条树叶已经几乎被砍尽,地上花草被踩得东倒西歪,似乎已然被宫中侍卫发现,她小心翼翼背靠墙上爬藤往前走,在快要出去之时,瞥见不远处的极乐宫灯火通明,她停下脚步,呆了片刻,扭头往回。
极乐宫根本没有蜡烛,此刻的火光大亮恐怕不是烛灯,而是宫中的人想要提醒她和彭烁光,万一两人去而复返,看到这些,一定会明白。
这条路走不通,玉幼清只能再换一条路,她循着空气里飘散的酒香,没有理会身后的燕回,一路掩藏着自己的身形,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歇的慢慢朝着那酒香愈甚处摸去。
她不知一路走了多久,也不知躲过了多少队的侍卫,很多时候,是燕回在身后提醒她前面有人,才躲过。
此刻,她正要穿过一座高高的拱形廊桥,她尽量压低身子,借着一侧桥栏遮掩身形,左右探看着四周情况,却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头顶响起,正过了三分之一的玉幼清根本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她站直了身子,垂头默默往前走。
直到低垂的眸子里出现一双黑色靴子,她才停住脚步,福身行礼,不等那人问,她已轻慢的回道:“回大人,奴婢是卫相身边的人。”
“哦?你终于承认你是我的人了?”
玉幼清倏忽抬头,落进那双似笑非笑的上扬的眸子里,她轻轻皱起眉头,绕开他往前走去。
卫寻一把拉着玉幼清的手肘,用力将她拉回自己身前,沉默的看着她。
玉幼清再一次腹诽,这种时候,燕回跑哪儿去了?她不敢再动,因为空气里弥漫的是深浓的杀气,而她也在他身上,嗅到了一样的酒香。
卫寻看了她半晌,终究没有再说一句,抿着嘴拉着她走,她挣脱不开,也不敢大声嚷嚷喊来其他人,一路不情不愿被卫寻半拖着到了一处小院。
院门刚关上,卫寻拽着玉幼清往里一甩,玉幼清猝不及防被猛地甩进去,脚步不稳撞在了屋子的门槛上,“咔”一声清脆,她狼狈摔倒,扭到了脚腕,她不喊疼,只是盯着卫寻,目中寒芒似剑一般,割在卫寻脸上。
卫寻满不在乎的跨过门槛,从她身侧绕过去。
玉幼清慢慢爬起来,身侧有人端上来一个托盘,呈到她的面前,她瞥了一眼托盘里嫩粉色的裙裳,不明所以的看向卫寻。
卫寻兀自走到桌旁,抽出桌上的小柜的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一张薄薄的黄色物什,慢慢的捣鼓着,道:“穿上。”
玉幼清不知道卫寻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因为先前穿过从侍卫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现在身上这身宫女衣服确实有些污脏,味道也有些难闻,她淡淡拿起那身嫩粉色的裙裳,左右看看,问:“我去哪里换?”
“这里。”卫寻答得很快,他指指身侧一块矮小的屏风。
玉幼清皱眉瞧了一眼那块屏风,那高度,估计只能遮到她肩膀处,她迟迟不动,卫寻回头看她,漠然的神色让她忽觉陌生,她不再倔,默默走到了屏风后头,拿着托盘的小丫头跟在她身后也往屏风后去,她顿住脚步微微侧首,小丫头也停下脚步立在她身后,她不愿在卫寻面前说话,这小丫头却木讷的不动。
卫寻瞟了两人一眼,伸手接过那小宫女手中的托盘,随手向外头一扔,“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宫中。”
哐啷一声,木质托盘摔到外头院子里的地上,好一声响。
小宫女没想到平日里总将笑意挂在嘴边的卫相今夜会突然发这样大的火,惊得腿一软就要跪地,伸手将小宫女扶住,玉幼清看向卫寻。
“你今天晚上吃错药了!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她挡在惊魂未定的小宫女面前,悄悄背在身后的手推了推她,小宫女退了两步,终究是不得卫寻命令不敢走,垂着脑袋看脚尖烛影摇摇晃晃,如此刻心境。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屋子里多了几分寒意,玉幼清见这孩子仍在原地踌躇,和颜悦色的柔声道:“去吧,往后记得择个好主子,千万别再跟着这种人。”
小宫女这才会了意,福身匆匆退了出去。
玉幼清转身,鼻尖正正撞上某人胸膛,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她瞪着今夜有些莫名其妙的卫寻,不想理会他,侧身绕开要往屏风后去,却被卫寻一把拉住。
“我是哪种人?”卫寻俯下身,上挑的眸子微微眯起,烛影里她脸上犹自灰一块黑一块,甚至还有点点血迹,蔓延入她的眸中,映得她的眸子更加盈盈,一夜奔波,她连脸都没来得及抹一把。
卫寻忽然拖着她转到屏风后,卷起袖子,玉幼清看不到背对着她的卫寻在做什么,只听到哗哗水声,随即卫寻便转过身来,一把扯过玉幼清,她犟得后退,却挣不过霸道的卫寻,她扭着头,还未看清,一块白白的物什朝脸上糊过来,她愣了愣,卫寻这是……在为她擦脸?
温热的感觉贴在脸上,并不十分干的布巾柔柔的一遍遍拭过额头、脸颊、鼻尖、下巴,他的指尖亦偶尔轻轻擦过她的脸,指腹微凉,眸中她的轮廓微微,有些脏,有些傻,有些淡淡情愫波动流转,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辨不清他似乎一刹的柔情的闪过,她傻傻站在原地,任由卫寻摆布。
就着屋内微黄灯光,留这一刻静谧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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