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寻擦完,默然弯着腰把脏了的布巾和水一齐端起往外走,他挽着衣袖端盆模样让玉幼清有些忍俊不禁,他却扔了一件物什和语气硬硬的一句话回来。
“别脏了我的面具。”
玉幼清接住他扔过来的人皮面具,轻轻低语:“你是个……让我捉摸不透的人。”她垂下目光,嗯,还是影子好看些。
她放下手中的嫩粉色宫裙,一眼瞥见静静摆放在一侧小凳上的那套维多利亚的秘密,仿佛还是昨日,这个似敌非友的男人,总是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每一次都是为了害她,每一次又都细心为她做了那么多,他嘴上从不饶人,道不清的是给她心底的那一份熨帖。
“姑姑怎么来了?”
“今夜本宫心中甚是不安,故而想来你处坐坐。”
玉幼清宫裙换到一半,就听到外头传来低低对话声,听着似乎是卫雀来了,还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看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人,她急匆匆将宫裙穿好,背对门口,拿起卫寻给的人皮面具随意往脸上一贴。
人已到。
“嗯?”卫雀跨进屋的步子微不可见的顿了顿,“本宫倒不知道,你这儿还有人。”
玉幼清换上的,其实也算是宫女的服饰,但她人在屏风后,显见的对卫寻来说份量不同。
卫寻笑了笑,“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手脚不稳,弄湿了我的被褥。”
“哦?”卫雀偏头看了卫寻一眼,走到桌边坐了,拿起卫寻倒的茶,一口也没喝,又放下来,轻轻道:“见到本宫,连嘴基本的礼数都没有,这样的丫头,明日打发了去司役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卫寻微微笑着,似乎是默许了卫雀的这句话。
仍然背对着两人的玉幼清正忙着调整脸上的面具,根本没有听清卫雀说了什么,倒被听来含着怒意的清脆一声碰撞声惊到,她微微蹙起眉头,兀自摸着贴在脖间的面具边缘。其实无痕,她初初戴,总有一股子难受的劲儿。
见那小小宫女迟迟不曾回头上前行礼,卫雀冷着脸,“真是好没规矩!”
“咳咳。”坐在一旁的卫寻抬手遮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调笑一句,“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
什么鬼?玉幼清霍然回头怒瞪卫寻,卫雀亦微露诧异的抬眼看向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卫寻,卫寻眸子里笑意盈盈,满眼都是屏风后那个嗔怒的女子。
卫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屏风后女子其貌不扬,微微泛黄的肤色上,星星点点斑落在眼下鼻子旁,一双眉毛虽生得好,却似乎从来不事打理,嗔怒模样下下意识的下唇微微抬起,原本轮廓分明的巴掌大的脸便显出些滚滚的圆润来,不是什么好样貌的姑娘,竟如何入了自己这个自小骄傲的侄子眼中?
“小鱼儿,愣在那里做什么,我早与你说过,姑姑温柔宽厚,你怕什么,还不快过来行礼。”卫寻柔柔唤她,见她始终不愿挪动,干脆起身过去。
屏风遮了卫雀视线,她瞧不见屏风后两人的动作,倒见那名唤小鱼儿的宫女脸红了红,又垂下脸去,唇边忽然飘出一丝似乎拼命压抑过的哼唧,入了她的耳,她不自在的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才发现方才将这茶杯砸在桌上时,里头茶水早已泼了她满手。
玉幼清确实脸红了,那是因为卫寻掐她的腰来着,而她垂头,其实是借着屏风之便在与他周旋,他掐她的腰,她就掐他的腕,他毫不客气踩上她的脚,她恶狠狠踹向他的膝盖,没成想卫寻收脚躲开,她一时撤不回,方才扭到的脚腕又是轻微一声“咔嚓”,踢出去的脚往下落了落,脚尖正正擦过凳脚,便有了那一声听来暗昧的低吟,若是卫雀再多看一眼,定能瞧见玉幼清呲牙咧嘴模样。
两人纠缠半晌,玉幼清终究是斗不过卫寻,极不情愿的随着他转过屏风走到卫雀面前,又被掐着腰行了礼,才算作罢。
卫雀上下打量着玉幼清,身姿倒是不错,玲珑有致,可惜了没有一副好容貌,她转向玉幼清,“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时候入得宫?之前在哪个宫侍候?家中是做什么的?可还有父母兄弟?识字吗?读没读过《女德》?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连串的问题甩给她,玉幼清一股子气憋在胸前,卫雀这是在干嘛?帮她的好侄子卫寻相亲?一个小宫女也值得问这么细?想到此处,她忽然多了丝笑意,看来卫寻光有其表,没有姑娘要啊,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偷笑半日,已经引起卫雀不快,卫寻见状,顶顶她的腰窝,解围道:“姑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别怕,有我在。”
玉幼清瞪他一眼,有你在我才要怕,她瘪瘪嘴,道:“我叫……”偷瞄卫寻一眼,他用嘴型提醒她,“……鱼儿。”
“今年十七,三…两个多月前入得宫,之前在…在…”玉幼清又看卫寻,卫寻却不理了,她一眼晃过去,正瞧见卫雀探究的目光,忙垂下眼睫随口说道:“之前在舒婕妤那里侍候的。家中是行商的,只父亲一个,不大识字,生辰是十二月十三。”
卫雀点点头,沉吟了会儿,“嗯,冬日里生的,倒是合上了幼时给你算过命的先生的话,不过这生辰八字还是得挑个日子请人来算过,你才能领她回去。做个暖房丫头也就罢了,不可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先生请来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吧,绣儿,拣着时间多教教她。”
“喏。”
“对了,寻儿,听闻今日熙慈又出宫找你去了?”卫雀看似漫不经心的从卫寻手里牵过玉幼清的手,将她从卫寻身侧牵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
卫寻笑意里冰凉,带着警告意味的对着玉幼清挑了挑眉,才回卫雀,“是寻嘴馋,长公主才替寻从宫中带了几坛好酒。”
“就你从小疼她,总替她说话。”卫雀笑笑,玉幼清面色不耐,卫雀只当没有看见,柔声道:“鱼儿的手倒是生得好,白皙纤长,瘦不露骨。”
立在卫雀另一侧的绣儿好奇的探头去瞧,卫寻正尝着醅酒的不同滋味,玉幼清最厌弃此般面上一套心底一套,话儿到了嘴边还要绕上几绕的人,懒得与卫雀周旋,也不想摆出一副好脸色装装样子,抽手后退,离卫雀远远的。
卫雀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也不过仅仅刹那,她掩嘴笑道:“这丫头倒是害羞。”她伸手,示意玉幼清过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通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