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八卦的雪狐卫第一时间传递给楚云起的。
其时楚云起正舒舒服服四仰八叉躺在霍川部关押他的帐篷里,兴致盎然的听着雪狐卫的来报和臣娘的吐槽。
“楚云起,你能不能别闹了。”臣娘坐在地上啃着从厨房偷来的羊腿,“我知道,草原八部内忧外患,等于整个大齐内忧外患,可当年你下山的时候,师父的嘱咐你都忘了?”
楚云起躺在一旁,看着帐篷顶上一点金光,他方才闲的无聊,在顶上戳了一个小洞,可以看到漏进来的光,“臣娘,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经说话了。”
“我”臣娘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谁在你害怕的时候抱着你睡觉,谁在你受罚的时候偷东西给你吃,谁说长大了要娶我为妻,一生只与我一人白头。”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楚云起翻身坐起,抢过臣娘面前的羊腿郑重其事的摆在面前,拉着臣娘跪在羊腿面前,臣娘一掌拍在他脑后,白了他一眼,抓起羊腿继续啃。
“还嫁不嫁了?”
“谁爱嫁谁嫁,是你说要娶我,我又没说要嫁你。”臣娘换个位置背对楚云起,“再说了,你这个男人,不是喜欢添乱就是喜欢往乱处跑,我才不要跟着你,我要平平淡淡过乡野生活。”
“你嫌乱,我不嫌。”
“燕回被你玩成这样,还不乱。”
“那是他咎由自取。”楚云起看着头顶那一点光亮慢慢消失,“他这个性子,如果不磨一磨,不适合做这个草原王。”
臣娘吞下嘴里的一口羊腿肉,盘腿转回去,主子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良禽择木而栖。可这块木头,到底是可供栖息之地,还是他人所布陷阱,全凭自己分辨。燕回他在述京,受惯世家、氏族欺凌,他学得会忍,却只学会了忍。”他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凝注帐顶那一线略黄的光,“他不谙朝政,不通军事,甚至连最基本的人心都不会琢磨。他与我结盟,只因我手中有厍静姝的下落,他却从不曾信我。所以,他从不与我商讨入草原之事,也从未提过要借我的力量,只一味躲藏在自己的深渊里,把所有的期盼去寄托在未知上。一旦这份期盼落了空,他便急不可耐的想要得到一个结果,或者只是一个解释,这时候任何人向他抛去一根枝条,他都会视为救命之物。”
臣娘低头咕哝:“是你自己不与他解释。”
楚云起声音忽然转厉,“强者从不需听他人解释!”默了会儿,他又道:“山中寺庙我故意为之,虽然是为了坑卫寻,也间接给燕回递了消息,他如果有心,就能探到是我做的,可他没有,这件事就算作罢。但天元城中护城河上画舫之上,替他消灾杀人铺路的是我,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眼里清楚,心中却未必。这样的人,教都教不会。”他一脸嫌弃,头顶一线昏黄的光又弱了些,“你吃完没,磨磨蹭蹭。”
臣娘莫名其妙,心想主子这么晚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忙胡乱又啃了两口,就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楚云起拖走了。
半刻钟后。
这是什么鬼?
楚云起眉心聚起,半边嘴角抽搐,面前这个满嘴不知道哪国语言的男人是霍川部传说中的天授族长?传说中他自小颖悟绝人,却原来这么个尿频尿急的模样?
那边臣娘被呼延鸿嘉拥在怀里,热情的来了个贴面礼,左右脸颊各吻了一下,呼延鸿嘉又牵起臣娘的手,一脸懵的臣娘呆呆望着眼前出现的黑发略显稀疏的头顶,猛地反应过来抽回手,唰一下逃到楚云起身边。
呼延鸿嘉满脸的不解,叽里咕噜道:“哦,我美丽的女孩儿,你这是怎么了?”
当然,这句话在楚云起和臣娘耳里听来,并不是大齐内陆的通用语言,也并非草原中的方言,从进帐开始,楚云起就在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此刻天已擦黑,草原不同于内陆,日长夜短,这个点,几乎所有人都已熟睡,而当他闯进帐里时,呼延鸿嘉似乎兴致很好,一个人在桌案前研究一把形制特别的木质物什。见两人进来时,也没有半分奇怪,极其自然好客的站起身,大睁着不圆的肿泡眼,眉梢挑起,如果这不是个人物,那就是个沙雕。
尿频尿急的话痨男呼延沙雕还在叽里咕噜手舞足蹈,试图和这两个并不认识的人热情沟通,臣娘也被他的贴面礼和吻手礼惊得一脸便秘样,拉着楚云起试图退出帐去,楚云起愣着神被拉了出去。
直到拉出很远,他才回神,总觉得呼延鸿嘉所说的语言和他的语音语调听来莫名熟悉,不过既然言语不通,今夜也就问不出什么来了,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睡得迷迷糊糊的楚云起和臣娘被蓦然大亮的天光刺醒,臣娘第一反应抬臂挡光,楚云起第一反应背转身钻到了臣娘身后,两个人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正处在敌意环伺的帐篷里,在这硬邦邦又湿冷的地上居然一夜睡得香甜。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三岁就被扔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睡过整整三个月,这还有遮风避雨挡光的帐篷,条件不知要好多少,至于敌意,当这两个不把整个霍川部放在眼里的人被冰水泼醒,五花大绑在木杆子上的时候,楚云起还能笑眯眯对着呼延鸿嘉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能成为朋友,但至少在某个目的还没达成的时候,能暂时同仇敌忾。”
呼延鸿嘉目光一凝,挥退了在场的大多数人,然后拿他那双肿泡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一对男女。
臣娘满脸不解,一副你千万不要靠近我靠近我我就原地爆炸的模样。
楚云起笑得人心底莫名瘆得慌,连呼延鸿嘉这个自诩凶戾非常还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草原汉子都有些背脊发凉。
他今晨带人闯入帐篷时,已与昨夜浑然不同,说的是一口口音略显生硬的汉话,眉梢高高吊起却不飞扬,那一双独特的肿泡眼因为太肿,眼睛上缘被硬生生挤成平平的一条直线,只下缘有些弧度,显得他眸中戾气更重,和昨夜那个满腔洋溢热情的男人完全两幅面孔。
楚云起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停顿,他脑子转的飞快,迅速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恶狠狠的呼延鸿嘉达成一致,楚云起看到呼延鸿嘉的第二眼,他就认定这个天授族长绝不是因为凶恶才得来的,简单粗暴在外,多智近妖在内啊。
“你想要草原王位,我想要燕回的命。”楚云起收起笑容,眸中无喜无怒,“呼延鸿嘉,你留下燕回给我,我助你夺得草原王位加上周边三州一国。”
“你是什么人?”
“皇后娘娘让我代她向您问声好。”
呼延鸿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开,眸子被挤成了一条线,可那眸光里隐隐杀气,他笑声粗哑又断断续续,让人觉得下一刻嗓子就要坏掉,难听而古怪,他笑够了,才慢慢抬手擦擦笑得太用力而流出的口水,又用擦了口水的手抓住楚云起的脸,缓缓凑近,“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