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韩夏丽拖到卧房门外,韩夏军松开其胳膊,冷冷说:“你给我记住,妈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狼心狗肺,对不起妈对你多年的疼爱!”
语罢,韩夏军回到刘慧琴屋里,见其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他不由轻手轻脚上前,将其母缓慢扶起,又背在身后,没去管韩夏丽如何,离开了这个家。
刘慧琴许是太过疲惫,又许是病症所致,在韩夏军将其从床上扶起背走时,都没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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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
北河镇卫生院。
106病房里,舒颖双眼睛紧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这会儿距离她出产房已过去三个多小时,
而一开始她睡得很安稳,可就在半个小时前,她时不时眉头微皱,好似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事实上,她确实有在做梦,且这个梦的确不怎么好……
“妈!妈你醒醒啊!”
站在陌生的病房里,舒颖神色怔然,她看着跪趴在病床边上、嚎啕大哭的消瘦身影,看着站在这身影旁边哭得上气不接消气的小女孩,
片刻后,她又看向呆站在病房门口的纤细身影,但最终,她还是将视线挪向了病床上那平躺着、已然没了呼吸的女人身上。
舒颖知道她正处于梦中,否则,这病房里的人不会看不到她的存在,再就是,她很清楚她刚生产完,且是因生产过程耗费太过精气神,出了产房便陷入了睡眠。
所以,无需怀疑,现实中熟睡的她,这会儿身在一个梦里面,一个有她前继母和其儿女的梦里面。
可舒颖是真没想到,她的前继母刘慧琴……竟会死于癌症。
虽说她这个是预知梦,但根据她生产这日的日期往下推,再有两日不到,刘慧琴,她的前继母会在临近傍晚时分停止呼吸。
舒颖说不出她这会儿是何心情,但有一点她知道,夏丽,她那位前继姐,简直是没心没肺,面对亲妈病逝,
竟然只是呆站在病房门口,既不上前,也不见眼里有泪水,更没有像其兄长和妹妹那般悲痛哭出声。
“妈!妈你醒醒啊!妈……”
韩夏军哭得肝肠寸断,嗓音仿若撕裂一般,悲声哀嚎。
“呜呜……妈妈……”
小宋佳哭得直打嗝,她虽不到七岁,可她知道……妈妈死了,她从今往后不能再看到妈妈了……
医院停尸间的工作人员这时走了进来,很显然,这是来将病床上的尸体抬到推车上,往停尸间送的。
“不要!不要把我妈妈退走,护士姐姐,你帮帮我,不要把我妈妈退走啊,呜呜……”
见护士拉上白色床单盖住了妈妈的脸,小宋佳哭喊着不要,奈何一点用都没有,可小宋佳不放弃,迈开小短腿扑向推车,
一旁,韩夏军见状,忙跨出一步抱住小姑娘,任凭其如何挣扎,停尸间的工作人员还是进行着他们的工作,将刘慧琴的尸体推出了病房。
“你来干什么?”
看到韩夏丽在病房外一侧直愣愣地站着,韩夏军抱着趴在他肩膀上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妹妹顿住脚步,表情冷漠,凝向韩夏丽说:
“从妈生病到住院,再到妈没了,你没尽到一点做女儿该有的孝心,既然你都这样了,为何还要跑这一趟?”
韩夏丽嘴巴紧抿,面无表情地盯着停尸间工作人员推着推车走远的背影,仿若全然没听到韩夏军说什么。
“记住了,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妹妹,我也不再是你哥!”
撂下话,韩夏军抱着小妹妹宋佳决然离去。
……
办完刘慧琴的后事,没等韩夏军喘口气,其妻强硬地提出离婚,对此,韩夏军自然不答应,但见妻子意决,说除过儿子她什么都不要,且不管韩夏军答不答应,她这婚是离定了。
在梦里,舒颖一直跟在韩夏军身后,这会儿看到韩夏军的妻子要离婚,她是真为其着急,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因为她说的话,韩夏军根本听不到。
“为给妈治病,你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这还不算,你又在外面欠下不少债,这么说,不是我不想让你拿钱给妈医治,是妈的病压根就没得治,
但你不听我的,非得……非得往医院里填钱,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可有想过我和儿子该怎么办?
可有想过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如何过下去?你没想过,你只想着妈不能有事……夏军,放过我吧,你欠下的债你来还,我带儿子走,日后你想看儿子我不阻拦……”
韩夏军的妻子眼角湿润,若非被伤透心,她是万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然,世上没有如果,不离婚,她就得跟着一起背负欠债,
而背负欠债……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本就欠债累累的家里要多出一张嘴。
不是她小气,是在还欠债的基础上,要是还得养着一个没比她儿子大多少的小姑子,这个负担实在太重。
她……她保证不了她能撑得住。
因此,与其日后哪天难撑下去逃离这个家,不如当机立断,免得到时两人间的情分日日吵闹给消磨完,最后像仇人似的老死不相往来!
“你……你一定要这样?”
韩夏军眼里写满失落,他直视着妻子,就见对方点头:“嗯,离婚吧!”
“好。”
心已不在这个家里,他再出言挽留,也只会是徒劳。
“再见。”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个大旅行包,韩夏军的妻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嫂嫂!”
小宋佳小跑到门口喊嫂子,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哥哥,嫂子是因为我才带着侄儿离开家的吗?”别看小姑娘年岁不大,但聪慧着呢,几乎没有多想,小宋佳就猜到嫂子因何带侄儿离家。
不成想,韩夏军却矢口否认:“不是。是哥哥对不起你嫂子,她才要离开的。”小宋佳想了想,并不完全相信,却也没再多问。
只因她知道,哥哥不想说的,不管她怎么问,是问不出来的。
况且……况且她是个小孩子,问太多大人的事,不好。
梦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舒颖原以为韩夏军就这么养着妹妹宋佳,安安心心工作,熟料,不过半个月,她这位前继兄为还欠债,铤而走险起来。
是的,韩夏军在铤而走险,他借朝安城下面的各县供销社送货的便利,暗中从乡下收粮食,再通过黑市倒卖,
赚取差价,同时还通过关系从安城一些厂里弄来不少残次品,又悄借着送货到下面网点,卖给农家人。
倘若不是放在这个年代,舒颖自不会认为韩夏军的做法有不对的地方,但问题是,眼下的年代,一旦韩夏军暗中所行之事被执法部门察觉,势必得落不了好。
譬如判刑、送去改造。
再严重点,极有可能丢掉小命。
这不是夸张,是韩夏军继续下去,等遇到严打,那么会不会吃“花生米”,真说不准!
随着梦境继续,舒颖急了,她没想到韩夏军的运气会差到……没出一个月,就被公安抓捕。
判刑十五年,送戈壁滩改造……
“小颖!小颖!你醒醒……”
顾彦下班来到医院,看到舒颖明显睡得不踏实,不由想到了什么,继而忙柔声唤舒颖,一遍遍地轻唤,好叫亲亲媳妇儿从不知什么样的预知梦中醒过来。
长而卷翘,薄如蝉翼般的长睫颤了颤,随之,舒颖缓慢睁开双眼。
“可有不舒服?”
眼神缱绻,顾彦看着媳妇儿:“辛苦你了!”
舒颖摇摇头,嘴角漾出抹浅笑:“女人生孩子不都一样,我没事。”
“你不一样,你一次坏了两个,为生那俩臭小子,累得一出产房就睡着了,要说这样都不算辛苦,那怎样才算?”
握住舒颖一只手,顾彦放在唇边轻吻了下,问:“梦到了什么?我看你睡得很不安稳。”
闻言,舒颖先是一怔,旋即说:“你帮我给小军哥寄两千块钱过去,就从我那些稿费中往出取。”
“出了什么事?”
秀玉和舒母压低声音边闲聊,边照看顾韩、顾琛两小只,完全没去听顾彦和舒颖在说什么,加之顾彦二人声音也不到,不留心听,其实也听不出他们二人间的对话。
“小军哥他妈妈患了癌症,住院用药花费不少,我想帮帮他。”
舒颖没细说,但仅听她这么一句,顾彦没再多言,直接点头应下。
……
由于是顺产,加之舒颖产前一直很注意自个的身体保健,就没想着在医院多住,但顾彦和舒母,及秀玉为保险起见,三人意见一致,坚持要舒颖住一星期,才可以出院回家。
这日正好满一星期,舒颖被舒母和干娘秀玉齐上手,给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坐上顾彦蹬的三轮车,和双胞胎儿子回到了家里。
有亲妈、干娘两位过来人照顾,又有顾彦和韩臻三只时不时说些趣事解闷,舒颖的月子坐得一点都不难受。
但再不难受,成日待在家里,更具体点说,是坐在炕上,还是让舒颖有点不自在,而这不自在,全源于“双月子”。
“我真不能去上班么?”
两只小宝宝吃饱了睡得香甜,舒颖掀开窗帘一角,看眼窗外月色下零零散散飘落的雪花,继而放下窗帘,对正在上炕的顾所长说:
“就我的身体素质,根本用不着坐双月子,而我现如今已经坐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剩下半个月要不……”
话尚未说完,就被顾彦截断:“不可。你生的是双胎,妈和干娘都说要坐满两个月,要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咱们年轻,不懂其中的厉害,妈和干娘可是过来人,她们说的准没错,乖,不闹了哈!”
听听顾所长这话,简直拿媳妇儿当小宝宝在哄。
舒颖脸颊发烫,她嗔眼男人,哼声说:“顾所长,我不是三岁奶娃娃,你大可不必这么哄着我,不就是要我在炕上再窝半个月么,
我……我还真就拼了,再大不了,我看看书,写点东西,打发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听话,这在月子里得好好养着,不能用眼过度,也不能用手过度。”
顾彦柔声规劝。
“我是泥捏的不成?”
舒颖故作生气。
“当然不是,我只是为了你好,小颖,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乖乖坐够俩月成吗?”顾所长说着,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儿。
舒颖见状,“啧”了声,继而说:“卖萌可耻哦!”话又说回来,顾所长人长得俊,做什么样的表情都养眼得很,这不,看着他面露委屈,舒颖一个没忍住,伸手在顾所长俊脸上摸了把,勾起嘴角说:
“这脸啊真够嫩的,真是奇怪呢,你一个大男人,怎就和我一个小女人一样,太阳晒不黑,风吹不皱?”
顾所长为逗媳妇儿笑,直接贫嘴一句:“天生丽质。”
果不其然,舒颖没忍住笑出了声:“对对对,咱家顾所长确实是天生丽质,我呀,看着就欢喜。”
顾彦一手揽住舒颖的肩膀,两人坐在炕上腻歪,好一会过去,顾彦想起之前一件事没问,不由趁着这会子工夫问出口:“你生产那日醒过来说的事,不给我细说下?”
“服了你了,竟记到了现在。”
舒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方仔细说起她做的那个梦,末了,她长叹口气:“如果发现得早,小军哥他妈的病倒不是不能医治,
但问题的关键是,当事人一开始没把自己的病当回事,等身体实在难撑住,才去医院做检查,结果被诊断出患癌症晚期。许是想着已到癌晚期,花再多钱也医治不好,
以及不放心小女儿,小军哥他妈就没听大夫的,尽快住院,用药物抑制癌细胞进一步扩散……当我看到小军哥跪在他妈病床前哭得那个悲痛样儿,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后来又看到小军哥的妻子提出离婚,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我心里堵得很难受,就想着帮小军哥一把,让他好还上借朋友、同事的那些钱,
再填上爸爸给的那张存折上花去的一部分,这样……小军哥的妻子应该就不会像我梦中梦到的那样,和小军哥提出离婚了吧!”
顾彦摇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