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的这番示威,恐怕不光是给吴尚贤看的,也是给我们看的。”孟连土司家的大公子,此时正在和木邦的头人以及一位神秘的黄姓客人谈话。
他的这番观点其实代表了许多人。只是大多数人更清晰地意识到了另一点,他们是海宁拉拢的目标,而不像吴尚贤那样,是海宁想要对付的。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苗头。
用木邦头人接下来的话说,就是“海宁既然有意庇护我们,这就是好事。生逢乱世,谁都有可能随时丢掉土地和子民。一旦出现那种情况,跟被海宁阴谋夺取还有什么区别?何况海宁还没有那么做。”
听他这么说,黄姓客人就有些不太高兴了:“我先前就听某位吐司说,海宁对他们的策略以怀柔居多,即便以后对他们的土地子民产生了兴趣,只要他们乖乖交出去,至少可以保住自己性命无忧,甚至还可以在新的朝廷当中谋取个一官半职。我知道木邦头人素来心怀仁义,关心爱护治下的子民。可人这一辈子也是要有骨气的,总不能像某些寡廉鲜耻之辈那样,如此轻易地就屈服吧。”
木邦头人没有想到,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竟然会被这位黄姓客人给挤兑住。当下他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态才好,只是强调说:“我是不会交出木邦的,除非海宁强大到如同清朝一般。”
外人或许不知道,他这句话其实是充满挑衅意味的。那位黄姓客人虽然神秘,但木邦头人却是知道对方底细的。
果然,黄姓客人在听到清朝两个字之后,便开始气得牙根痒痒。他素来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当下就一拳打在面前的桌案上,想要和木邦头人理论一番。
但是那位孟连的大公子却挥手制止了他们。
他说:“如今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是要试探清楚海宁的真实想法。我想,朱首领对这一点也是很感兴趣的吧。”
这位朱首领所在的家族,是黄姓客人连续数代都举族追随的精神旗帜。他当然不敢罔顾老板的利益而不顾,因此便坐了回去,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还不简单。”孟连大公子微微一笑,“我们只需要联合几家土司,提出推举海宁为国王的建议。这期间我们的态度要端正一些,诚恳一些。让他觉得我们是真心抬举他,哦不,是畏惧他。这样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原形毕露。”
“啊,这,这样不好吧?”木邦头人第一个出声质疑。
但那位黄姓客人却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呵斥道:“你个懦夫,连这你都不敢吗?左右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孟连土司的大公子也笑道:“是啊。木邦既然如此推崇海宁,如果在大家都推举海宁的时候,却偏偏没有你的身影,你说海宁会怎么看待木邦的态度呢?”
这话一出口,黄姓客人立刻兴高采烈地放声大笑起来,而木邦头人的脸色则是当即就垮了下去。
这样的对比自然让孟连大公子等人更加高兴了。于是他们立刻忙碌地准备起来,希望通过一场晚宴的形式来和其他吐司达成一致。
此时,海宁正在谋划白山之前提出的那个庞大的交通改良方案。
如今,吴尚贤这个人彻底地被他丢进了历史的垃圾筐——一个有去无回的人,一个对北京来说,“来时候挺好,却回不去了”的家伙,确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结盟活动,海宁已经拉拢到了比吴尚贤更加丰富的人脉,这当然让吴尚贤大大的贬了值。
可是,这番拉拢也让他付出了巨大的成本。
在武力展示以便完成威慑的行动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许诺出了大批的利益,何况现在,他更是到了收买人心的又一个关键时刻,因此又不得不继续在这方面花费心思。
为什么说又呢?
因为就在刚刚,紫金为他送来了孟连大公子那番对话的最新录像。
“这哪是在试探我,分明是在陷害我。”看完录像之后的海宁,立刻就对此作出了准确地判断。
有类似九五之位的王座去诱惑别人,而他本人则在暗中掌握了一个小团体的主导权,让海宁精心打造起来的联盟,转瞬之间就为他做了嫁衣裳,这样的手段,其实也远不止陷害那么简单。
不过海宁对此倒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他自己想得明白:缅甸国王的位子,谁爱做谁做,他是不会操那份心的。甚至即便去给这些土司们做国王,他也是不太乐意的。
原因无他,缅甸复杂的地形决定了它经济发展得缓慢。一个先天条件不是很充足的地方,只会拖慢海宁的发展速度。
所以他当初才会更加倾向于以商业为依托的结盟道路,而不是以缅北为基础,通过血腥的战争扩张来慢慢地建立一个崭新的政权。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取走回头路。
对于一个拥有着灵活商业头脑的人来说,如何利用好机器人们的超凡能力,还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而跳出缅甸这块一隅之地,将视野投放到整个地球,显然对发挥机器人们的力量更加有益。
这样的打算早就已经盘踞在了他内心之中,以至于作出决策的时候往往下意识的都以此为参考,所以海宁在潜意识里早就已经拒绝了他们准备奉上的王冠。
可问题在于,拒绝本来就是他的自由和权利,但遭人陷害却就是无端的威胁了。
无论换作是谁,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忍气吞声,因此一个还击的方案还是应该被制定出来的。
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孟连大公子的算盘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相信很多对他海宁有好感的人都会误入其中。所以展开反击的时候必须要辨明敌友。
至少,那位木邦的头人就不应该因此事而受到牵连。另外,那位身份神秘的黄姓客人,似乎也应该被特意的留意一下。
考虑及此,海宁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个黄姓客人是桂家人那边的吧?桂家人的首领不是姓宫吗?那么他们说的朱首领又是怎么个情况?”
黄姓客人虽然身份神秘,但因为海宁的营地附近一直都有机器人们的无人机在观察,所以他们早就通过对话和其他一些情报了解到了黄姓客人的一些底细。
只是他们对桂家人这个组织还有些陌生,甚至连首领的具体姓名也都只有耳闻而已。
不过紫金对这一点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主公。那位宫的全名好像是叫宫里雁吧。”
“对?”
“对呀,而且还是大雁的雁,不是春燕的燕。”
“这有什么区别吗?”
海宁有些不解地看向紫金。这看上去像是两个物种之间的区别——大雁属于鸭科游禽,燕子则是雀形目当中的一类小动物,双方除了都是候鸟这一明显的共同点之外,在生活习性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让海宁总觉得对方是富有深意的。
但紫金只用一句话就解释了刚才的寓意:“大雁都是要北飞的,何况是宫里出来的。他们早晚都要飞回皇宫。”
宫里出来的?
海宁立刻就想明白了。宫里雁这个桂家人的首领,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朱明皇族的后裔——毕竟所谓的桂家人,本身就是前明遗民的后代,那个桂字,来源于勇力皇帝当年的封号桂王,以此作为共同标志,显然是在提醒所有人,不要忘记反清复明的初衷——所以宫里雁真正的姓氏应该就是朱。
因此,无论哪几个人怎样称呼都不要紧,宫首领和朱首领实际上指的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为什么紫金强调说是大雁的雁,而不是春燕的燕呢?
过了好一段时间海宁才反应过来。家燕虽然也是候鸟的一种,但在飞行过程当中更注重团队意识,动不动就摆出符合流体力学的整体阵型的,是大雁而不是它们。
大雁,才是那种会讲究头雁地位的团体。
不过也正因为此,海宁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什么样的团体才会需要充分确保头雁的地位?
落后的封建王朝固然都是如此的,像他这样的特殊情况也不外如是,但另外一种情况,却比以上这两点都更加讲究头雁的地位。
那就是前明遗民这样在风雨飘摇当中接近散架的团体。
散架好啊,散架才会有利用空间。
像这种濒临临界状态的关键时刻,最经不起的就是外界的分化拉拢。
海宁的眼睛早就已经微微眯了起来,他的心中已经萌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计划。
当天夜里,就在孟连大公子的宴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木邦的头人就被紫金悄悄地请到了海宁这里。
这位头人之前在孟连大公子那里的表现,虽然只能用安守本分来形容。但即便是这种可靠的人其实也是不多见的。
何况他的剧顶对海宁极其有利。
海宁不会狂妄自大到允许自己的圣母心泛滥,然后去讲什么公平分配之类的话语。左右都是自己手上的私人利益而已,原本就是想给谁就给谁的。
所以,木邦这一次要成为一个领先其他土司的小小先驱者了。这是他们应得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