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发生在法兰西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些发生在俄国的事情让人感到不安,这其中尤为重要的一条是,原先被海宁只走地波尼亚托夫斯基又重新回到了叶卡捷琳娜的视野当中。
这件事情还要从别斯图热夫遭到的政治危机开始讲起。
总理大臣别斯图热夫的势力之前就已经呈现出日渐衰微的趋势。海宁早些时间就已经知道,在法国大使德·洛必达侯爵的煽动之下,舒瓦洛夫一家与副总理大臣哈伊尔·沃伦佐夫对他的敌意日甚一日,并且试图抓住所有可以使用的机会进行攻击。在去年进行的各项战事当中,法国大使兴奋的找到了一系列的证据,其中就包括将别斯图热夫的朋友斯特潘·阿普拉克辛将军的大撤军也归咎于他。
而那位副总理大臣当然也不可能逃脱被利用的命运。从历史的记载以及如今从圣彼得堡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副总理大臣的心态弱点很有,可能早就已经被法国人所掌握,即便并非如此,法国人也熟知官僚机构的从业人员究竟在哪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弱点可以利用。毫无疑问的是在官僚制度当中浸泡更久的法兰西人在这方面掌握了巨大的优势,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文明的优势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当某一天的时候,这位沃伦佐夫在接待来访的法国大使期间,法国大使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说:“伯爵,我刚刚收到法国政府发来的消息,他们告诉我倘若在十五天之内不能除掉总理大臣别斯图热夫,由您来接替他的职务,那从今往后我就只能跟他打交道了。”
当时的俄国正在和法国共同对付敌人,而且两国的外交关系在之前可并不那么友好。因为在奥地利王位继承制战争期间,俄国人和奥地利人站在一起,当时他们的盟友是英国人,而法国与英国人素来都是仇敌,在18世纪的这一系列竞争当中他们的这种关系甚至被概述为第2次百年战争,这也就意味着在俄国境内并没有法国外交家天然的生存土壤。因此想要与现在的盟友进行商谈对于俄国大臣来说是一种罕见的能力。虽然这也不是完全准确的,但如果有人真的能够在与法国人的交谈当中取得进展,那么他的地位将很有可能会更有保障,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副总理大臣并不愿意失去这样的保障,因此在听到洛必达侯爵的话语之后,这位大臣立刻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沃伦佐夫慌里慌张地找到了伊凡·舒瓦洛夫,然后两个人一同去见伊丽莎白女皇。他们提醒女皇别斯图热夫伯爵的影响力已经冲淡了女皇在欧洲的声望。就这样,别斯图热夫在政坛上的危机发展到了决定性的阶段。
伊丽莎白女皇对这位总理大臣向来没有特别的好感,但他是深受女皇崇拜的父亲彼得大帝留给女皇的辅政大臣,多年来女皇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放手让他处理绝大多数的朝政公务。舒瓦洛夫一家从未说动女皇改变过这种现状,可如今女皇却动摇了。她听说多年来别斯图热夫从英国收取了巨额年金,这在维也纳与凡尔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她还听说叶卡捷琳娜写信给阿普拉克辛将军也是这位总理大臣一手经办的。此外,俄国的盟友们都感到自己被俄国文官武将的腐败堕落与大公夫妇耍的花招给出卖了。既然能发现几封无关痛痒的信件,谁能保证没有人写过更危险的信件,然后又把这些信件销毁或者藏匿了起来呢?
叶卡捷琳娜为何会插手皇权之事?大公夫妇及其随从已经一意孤行了多年,他们一直无视女皇的心意。波尼亚托夫斯基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圣彼得堡。对于叶卡捷琳娜来说,迎接这样一位老朋友的归来,是一件很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而别斯图热夫更乐意遵从女大公而非一国之君的命令?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去献媚于大公夫妇,讨好未来的君主?伊丽莎白女皇确信自己必须逮捕别斯图热夫,查阅他手头的所有文件,以便找到总理大臣与女大公串通一气的证据,以证明他俩几乎是在密谋通敌卖国。
1758年2月14日,伊丽莎白女皇下令召集军事会议,总理大臣受到传唤。别斯图热夫派人传过话来,称自己身体不适。他的借口遭到了拒绝,女皇命他立即赶到会场。别斯图热夫没有违抗圣命,刚一踏进会场他就被逮捕了。他的职务、爵位和勋位统统被免除了,被打发回家后他就沦为了阶下囚,所有的人都懒得向他解释一下他究竟所犯何罪。
之所以出现这种进入韩城的局面,主要是因为各位总理大臣的敌人们,采取了各种自认为正确的措施,以图确保没有人胆敢对帝国头号政客的垮台提出异议。这其中包括调动一支皇家近卫军的人马专门前去在议事的地方埋伏他。
这群士兵一开始认为要抓捕的对象是苏瓦洛夫一家因为他们在行进的路上有一段行程是沿着莫耶加运河河岸行进的,亚历山大与彼得两位舒瓦洛夫伯爵的府邸就坐落在这条河的河岸边。卫兵都知道这一点,因此才有了那样的推测,而且她们还欢呼雀跃地嚷嚷着:“谢天谢地,咱们这是要去逮捕该死的舒瓦洛夫一家去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从那几座挨在一起的复数宅邸旁边走过去了,这期间他们的长官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呵斥他们要保持一支军队的严肃纪律。如此以来,卫兵们总算是意识到,即将遭到逮捕的并非舒瓦洛夫一家人而是别斯图热夫,这让他们又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不会是这位先生,应该是那些践踏别人的人。”
次日清晨,通过已经来到圣彼得堡的波尼亚托夫斯基送来的便条,叶卡捷琳娜才得知总理大臣被捕了,波尼亚托夫斯基还提到另有三人也同时遭到了逮捕:威尼斯的珠宝商贝尔纳迪、叶卡捷琳娜先前的俄语教师阿达杜洛夫及拉祖莫夫斯基的前任副官埃莱金,后者与波尼亚托夫斯基交情不浅。
读罢这封信,叶卡捷琳娜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应该也受到了牵连,她和别斯图热夫已经结束了敌对关系,如今的他们既是朋友,也是同盟——这种关系的转变,主要是因为别斯图热夫为首的俄国本土派并不相信,彼得大公在上位之后不会背叛他们的盟友和俄国的利益,因为那家伙是普鲁士国王的信徒。因此,别斯图热夫便盘算着要找一个人替代彼得大公。考虑到俄国现行的继承制度,在身为沙皇的丈夫之后,妻子是可以继承皇位的,因此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叶卡捷琳娜身上。
叶卡捷琳娜显然对这样的示好行为也非常满意。她在俄国过得并不顺心,倘若能够成为一国之主,则将颠覆性的改变他的处境,因此双方便一拍即合。而波尼亚托夫斯基则是一位可以在政治上提供巨大帮助的人,他虽然是波兰贵族,在俄国也缺少根基,但是,他是俄国干涉波兰的最佳途径之一。如果能够掌握好这个途径的话,将来俄国想要对波兰动手的话,就必然要通过他叶卡捷琳娜——这是聚拢权力的手段之一。
类似的事情她们还做了不少。唯一的障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宜太过亲密,因为伊丽莎白女撒谎并非对叶卡捷琳娜完全信任。不过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件难事,毕竟都是在俄国官面上打滚无数年的人。
于是他们找到了那个叫做贝尔纳迪的威尼斯商人。
贝尔纳迪凭借着生意上的便利自由出入于圣彼得堡一个个有权有势的家族,所有的人都信赖他,叶卡捷琳娜就曾托他在自己与别斯图热夫和波尼亚托夫斯基之间传递信件;而她的老师阿达杜洛夫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还将他举荐给了别斯图热夫;按照她的描述,埃莱金是“一个忠诚耿直的男人,一旦赢得他的友情,便永远拥有了他的心。他对我永远那么热情而虔诚”。
波尼亚托夫斯基的来信令叶卡捷琳娜惶恐不安,不过她还是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绝不向外界示弱。她曾说:“当时我的心口上可谓是插着一把尖刀,但我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去参加了当天的弥撒。在我看来到场的人中绝大多数都跟我一样拉着脸,面对着我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她也照常出席了当晚的舞会,在舞会上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尼基塔·特鲁别茨科伊亲王跟前。这位亲王刚被任命为调查委员会的委员,协助亚历山大·舒瓦洛夫对被捕人员进行审讯。
叶卡捷琳娜附在特鲁别茨科伊耳边说:“这些绝妙的好事儿都意味着什么?你找到的罪状更多一些还是罪人更多一些呢?”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罪状嘛,我们正在搜寻中。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什么发现。”特鲁别茨科伊冷漠地回答道。这个答案给了叶卡捷琳娜一丝希望,她还注意到下令逮捕别斯图热夫这位老臣的伊丽莎白女皇没有出席当晚的舞会。
翌日,荷尔斯泰因的行政官、曾与别斯图热夫来往甚密的戈特利布·冯·斯坦姆克给叶卡捷琳娜捎来了好消息。他说自己刚刚收到别斯图热夫发来的密信,别斯图热夫请他转告女大公无须担心,他已经将自己手头所有的文件都焚毁了,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他亲手草拟的那道密旨——根据密旨在伊丽莎白女皇过世后女大公将同彼得联合执政。前总理大臣还说,在受审期间他会将具体情况以及受到盘问的内容一一告知斯坦姆克。叶卡捷琳娜问斯坦姆克通过什么渠道收到了别斯图热夫的密信,斯坦姆克说转交这封信的人是别斯图热夫的号手,以后来往的密信都将塞在别斯图热夫家附近的一堆砖块里。
几天后,斯坦姆克又来到了叶卡捷琳娜的住处,这一次他看上去面色惨白,惊恐万分。斯坦姆克说他自己的信件,还有别斯图热夫伯爵与波尼亚托夫斯基伯爵之间的往来信件全都被拦截下来了,那名号手已经遭到了逮捕,他自己即便不被逮捕,也应该随时会被免职,此次他就是来向叶卡捷琳娜告别的。叶卡捷琳娜坚信自己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她清楚除了米哈伊尔·沃伦佐夫、伊凡·舒瓦洛夫和法国大使,圣彼得堡的每一个人都相信别斯图热夫伯爵是无罪的。
负责起诉前总理大臣的调查委员会在想方设法为别斯图热夫编造罪名。
由于这件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所以外界不费吹灰之力就收集到了许多消息,就在别斯图热夫被捕的第二天,在伊凡·舒瓦洛夫家有人秘密起草了一份公告,该公告意图告知人民,女皇之所以逮捕别斯图热夫这位老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由于找不到能够强加给别斯图热夫的罪状,对他进行指控的几个人便决定采用“亵渎君主罪”这个罪名,即“妄图在女皇陛下与两位大公殿下之间制造不和”,从而对女皇构成了大不敬。
1758年2月27日,调查委员会向民众发布了公告,宣布逮捕别斯图热夫,并对其进行起诉,罢免其官职及所有荣誉,随后还将有一个专门的委员会对他开展调查。这份蹩脚的文件说服不了圣彼得堡的任何一个人,人们都看清了它荒唐的本质——它威胁要对前总理大臣处以流放、没收他的财产以及其他惩罚措施,可是对犯罪证据、审理过程以及最后的判决却闭口不谈。
调查委员会采取的第一步行动也同样的荒诞不经。他们命令俄国驻各国大使、外交使节以及各国朝臣将别斯图热夫伯爵在执掌俄国外交事务的这二十年里发给他们的快信誊抄一份,然后将抄件发回俄国。委员会断言前总理大臣写信时总是随心所欲,他必定常常写一些违背女皇意愿的事情。然而,伊丽莎白女皇从未亲笔写过或者签署过任何信件及文件,所以根本无法证明总理大臣存在违抗皇命的行为。至于口谕,女皇对总理大臣下过的口头命令统共也数不出来几次,因为总理大臣常常一连等上好几个月都无法面见女皇一次。委员会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翻寻这么多年的陈年档案只是为了给一位他们曾经都忠诚服从其指挥的人搜罗罪证,各使馆都懒得做这种事情,况且如果这样做了,天知道会不会让自己也受到连累呢?而且,一旦这些文件送抵圣彼得堡,又得花上好些年的工夫才能找到有点价值的情报,而这些情报是否符合需要又另当别论。因此,无人理会委员会的这道命令。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这样的调查还会持续了一年,委员会最终也没能找到证据,但是前总理大臣还是被放逐到了自己名下的一处庄园。别斯图热夫在庄园里待了三年,直到叶卡捷琳娜登上皇位为止。
这位俄国总理大臣所遭遇的事情,在俄国和无疑问是一场巨大的地震,能够在官面上活动的所有人,都为此而感到惊诧莫名,部分圣彼得堡的居民和一些大城市的市民以及一些军营里的士兵,也对此感到颇为不解。
唯有海宁却很惊奇,于这位总理大臣在俄国民间的小口碑,从各种记载对此事的态度来讲,显然不止一个人惋惜于此人所遭受的命运,然而回想环球集团与俄国合作初期的种种是非,其中大多数人都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别斯图热夫这个名字。那个时候海宁虽然没有对他恨之入骨,但如果有朝一日可以除掉他的话,海宁甚至不会介意帮上一个忙。
不过这一次,海宁并没有采取什么激进的手段,这是自始至终一直都在观察局势罢了,舒尔洛夫这位老朋友的手段确实不够高明,但足够凶狠。虽然没有替他彻底除去这个让人恶心的东西,更没有替他干掉波尼亚,托夫斯基那个威胁到他幸福指数的存在,但海宁对舒瓦洛夫的这份举动还是非常感谢的,为此他特地写了一封信告诉对方,并试图再度与对方弥合之前的裂缝。
舒瓦洛夫如今已经更加明确的意识到海宁在俄国的重要,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讲,即便他不在俄国,他对俄国的影响力也是从来没有减轻过的,而且如今的战争年代更加需要环球集团的配合,所以无论是俄国还是他都必须保持与海宁的关系,尤其是在别斯图热夫倒台之后,他就更加可以以俄国主要大臣的身份与海宁进行这样的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