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青来到工作室已有几日。
期间和底下几个职员相处还算愉快,她从前不是吃这行饭的,隔行如隔山,哪怕是做一些善后的工作也有些吃力,于是总是很勤快地请教其他人,收获颇多,还和最好说话的陆星成了好朋友。
以上是姜楚青自个儿对秦温阮的说辞。
秦温阮就笑笑,接着咖啡并不看她,“那就好。”
姜楚青也是来接咖啡的。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撩过及肩短发,“这九点签到还是早了些。”
“阮阮。”
她眼神倏然一黯,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你也知道,自从被我告发后,吴老师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甚至找上门来羞辱我,用红漆在我家门前喷字……”
秦温阮搅在杯中的瓷勺一顿,低头看着随着搅动轨迹转出的细密奶泡,等着她的后文。
“我睡眠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一折腾,更是一宿一宿的不敢睡觉,这持续时间长了,只要一早起,整个人就提不起精神来。”
“平时九点一刻才起床呢。”
姜楚青语气故作轻松,笑吟吟地去接咖啡。
秦温阮挑眉。
楼下的咖啡机和二楼分明是一样的,咖啡豆也都是peets意式。
她却偏偏要爬一层楼上来,目的昭然若揭。
姜楚青下楼的时候,脸上盈着笑。
“姜姐姐。”
陆星就候在楼梯口,揪着手指道,“二楼都是几个画师闭关创作的地方,很需要安静的。”
她的意思是不让她经常上去打扰。
“这样啊。”
姜楚青喝了一口咖啡,若无其事地拉开自己的椅子,椅子上还垫了个软软的垫子,电脑屏幕上正在放偶像剧。
她抱着咖啡追剧,看都不看跟在她身后过来的陆星一眼,轻笑,“可是是阮阮主动邀请我上去的呀。”
她把“邀请”二字咬的很重。
一楼的伙伴们都知道,姜楚青是老板的朋友。
陆星咬咬唇,艰难地“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转身回自己工位。
“等等。”
又被姜楚青喊住。
她回头,一个u盘划了道弧线被丢到她脚底。
丢在了地面上。
她愣愣的、僵着脖子往下看,上面是姜楚青高高在上的吩咐,
“有几幅图需要后期ps一下,你也知道的,我刚来,对软件还不是很熟悉……”
“诺,都给你规整好了哦。”
u盘是陆星从地上捡起来的。
她曲着膝盖起身,视线范围里忽然出现一双皙白的小腿,再往上,是一件休闲风茶歇长裙。
“老……老板。”
陆星捏着手里的u盘,嗫嚅一声,“我马上就去工作……”
“等等。”
秦温阮朝她伸出手。
姜楚青眼睛一闪,赶紧拦在了二人中间,语气热络,“阮阮,你是下来找我的吗?”
“嗯。”
秦温阮笑说,“刚刚你提的要求,我考虑好了。”
“是嘛?”
姜楚青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惊喜,“那我明天可以晚点来上班啦?”
她这话一出,周围连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响都寂静了不少。
秦温阮一声轻笑打破沉寂,随后的一句——“当然可以。”更是引得众人一阵唏嘘。
不是,这人到底和老板铁到什么程度啊?开后门进来也就算了,竟然连上班时间都可以自己决定?!
这也太犯规了吧?
陆星指尖微颤,给秦温阮递u盘的手就那样停在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u盘给了老板又能怎样?把这些日子姜楚青对她的欺压如实说出来又能怎样?
总归老板是会向着姜楚青的,而不是自己这个工作室里的小透明。
姜楚青面色不变,一只手却挽过耳畔一缕碎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知道,刚刚秦温阮对她的偏心,整个工作室都听到了。
“那明天我就十点过来啦。”
十点???
身后的社畜们纷纷眼红到捶桌。
秦温阮挑眉,“可以啊,迟到一小时而已,这没什么……”
顿了顿,却忽然眸色一凛,红唇微扬,吐出几个字,
“晚上补回来就好了。”
“……”
姜楚青不可置信抬起眼。
“我不是……”
她才不是这个意思!谁想把那一个小时补回来了?
“还有,”秦温阮从陆星手里夺过u盘,捏在指尖,“我的工作室从来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份内的工作,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得自食其力这个道理。多大功劳多大酬劳,没人能改变我的原则。”
“我……”
“你?”
秦温阮语气不疾不徐,却冷静的不容置疑。
她笑着,说,“你也一样。”
姜楚青急了,“可是秦温阮,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不是当年冒着得罪吴锦的风险替你作证,我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是。”
看着姜楚青委屈的快哭出来,秦温阮只觉得好笑。
“你当年的确帮了我的忙,这不假,所以作为回报,”她弓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声,说,“这工位是你的,这份旁人得不到的工作也是你的,月薪五位数起步,做多做少赚多赚少全凭你自己,上不封顶。”
“我秦温阮,不欠你什么。”
“……”
“所以。”
秦温阮晃了晃指尖上的u盘,笑说,“现在可以去工作了么?”
姜楚青咬牙:“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陆星。”
“老板。”
秦温阮转头,“把ps教程发给她。”
“……好。”
陆星使劲儿点了点头,眼角亮盈盈的。
姜楚青没了法子,只能是黑着脸去接过那u盘——
却听“啪嗒”一声。
“……”
u盘的落地把周围讨论声拉到了最低。
姜楚青的脸,如坠冰点。
“不好意思。”
秦温阮笑的明媚,说,“看来是u盘不干净——太滑了。”
她说完,踏着高跟鞋款款离去。
老板都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顿时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只剩下姜楚青一个人,低头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u盘,脸红的能滴出血来,拳头紧紧攥在身侧。
这u盘是她自己的,秦温阮说它不干净……
姜楚青浑身都在颤抖。
……
回楼上后,秦温阮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播了一通电话。
通话很快结束。
看一闪而过的屏幕,显示的是稿纸上刚记的一个号码,号码前是五个字:
“南大人事处”
紧接着,她后背靠在椅子上,眯眼,抱臂思考一瞬。
今儿赶的那画稿其实不是很急,是个长期联络的老客户的,只是这次算全包,顾客只给了大体的设计概念,每一笔从哪个描点开始、从哪个角度才最有生动感和冲击力,这些都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只是一停笔思索,记忆就如泉水般涌了上来。
白的让人发晕的办公室里,笔直站着几个人。
“秦温阮,你说是吴老师欺负你,可有什么证据?”
少女一身长裙,裙上蔷薇花娇艳又黯淡,她势单力薄,似乎在与全世界作对。
而面前,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大人物来的很齐全,站在那极有威慑力,他们纷纷看着她,怀以不好的眼神,
“老吴这人我们清楚,再憨厚老实不过了,家里又有老婆有孩子的,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在办公室里欺负一个女学生呢!”
秦温阮冷笑一声。
她眼中囚着不能流下去的泪。
她不知道该如何自证自己才是受害者,毕竟在男女两性关系上,受害者有罪论似乎已经成了共识。
就像今日吴锦在办公室里对她动手动脚,然后在她把事情捅到校方去的时候,却说是她掀了裙子往他大腿上坐。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令人作呕,只是咧着一口泛黄的牙,皮肤上的斑像是黑夜里的毒蛇,让人一阵恶寒。
“校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什么性子,说我乱搞女学生,我也得有这个胆啊!真的是她,是这个女学生一进来就脱衣服,我拦都拦不住!”
秦温阮气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