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福也不慌不忙,把刚才的手术病人处置好确认病人意识恢复,呼吸功能良好,几人合力将病人送到复苏室才跟陈磊向家属谈话间走去。
秦霄自然也紧跟其后。除了要学习如何做手术,如何诊断、治疗疾病,如何跟病人家属沟通也是医生职业生涯中必要的必修课。秦霄肯定一次学习的机会都不肯错过。
网上有很多的学习资源,可以学习手术方式,也可以学习对疾病的解析。但是在网上,关于医患沟通,大多数只能见到一些负面案例。诸如:**医院医生,无手术指征给病人开刀导致切除正常肠管;**眼科医生被砍,无法执业等的新闻
“这位是手术室麻醉科的家医生,麻醉这方面他们很专业,应该能够解答你的疑问。”陈磊率先向病人家属介绍。
三位病人家属一字排开,坐在秦霄三人对面。
其中坐在靠里的中年男人年纪明显要比坐另外两位年纪轻一些,十有八九是孕妇的老公;而坐在旁边的两位老者病娇染霜,估计是是孕妇的公公婆婆或者亲生父母。
“医生,病人是我媳妇,听说打麻醉会影响胎儿的智力,可以不打麻醉吗?”不等麻醉师老福说话,病人的家属便率先发问。
“病人的情况我看过。现在病人怀孕已经21周,在这个时间内做手术即使打全麻。这个期间也有病人因为甲亢打全麻做甲状腺切除的案例,但是我们不能保证打,全麻对胎儿没有影响。我们的建议是打腰麻,也就是硬膜外阻滞,这样做对胎儿的伤害会降到最小。”
麻醉师老福并没有直接回答患者的问题,而是通过病历评估患者的情况后给出对患者家属给出自己的建议。
他不敢保证,也不能保证,谁也不知道病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万一碰到你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这位中年男家属右手握拳,将手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我说我们想不打麻醉,这个孩子对我们很重要。”
“对。真的对我们很重要。要是情况危及,我们可以先保小孩吗?”两位老人身体也微微前倾,向麻醉师投来坚定的目光。
在一旁的陈磊终于看不下去了,说道:“不打麻醉怎么做手术,手术刺激过大很有可能引发流产,到时候如果情况严重,引发严重并发症,孩子和孕妇一个都保不住。”
秦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他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却极为同情那位未曾谋面的阑尾炎孕妇。孕妇生病了所有人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孩子。
难道她只是一个生育的机器?两个人当初在一起相互陪伴的感情呢,良心呢?
陈磊满是无奈,“你们问过病人意见没有,病人有自主做决定的能力。”
三个家属沉默
“小秦,你去问一下病人的意见。”陈磊回头向秦霄说道。
“不管你们选择怎么样,做手术就必须要打麻醉。”
家乐福和陈磊和患者家属交代这手术情况,态度坚决,这个时候不容得有一丝一毫的让步。再让一步就很有可能把自己推向悬崖边。
秦霄步伐有些沉重,若有所思的朝病人准备间走去。
病人准备间内,一位大肚子的年轻女病人,身穿蓝白色的条纹病号服,正双手伏在膝盖上,掩面抽泣。旁边的电视机自顾自的播放着。
秦霄走进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您好,我是普外一科的医生。您现在还好吗,我先把您扶起来把。”也许是从小受母亲的影响,秦霄不自觉的已经蹲了下来,用较为温柔的语气,听着有些治愈。
“不用,我自己可以。”年轻孕妇勉力一手撑地,站了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陈医生和手术室的麻醉师家医生,沟通之后决定用全身麻醉或者半麻也就是腰麻进行麻醉。这两个麻醉方式可能都会对胎儿造成影响,但是腰麻对胎儿的损害要更小一些。我说的这些您理解吗?”
秦霄向孕妇说明了大概的方案,并没有提及家属的态度,毕竟现在向患者提家属的态度只会让患者更加难过,更不能做出决定。
“我听得明白。可是”孕妇眼睛里水汪汪的,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不争气的掉落。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你现在完全有能力提出你自己的意愿,如果你担心家属那边,我们可以帮你做工作。”秦霄目光看向孕妇,温柔且坚定。
“真的必须要做了吗?”孕妇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要是不做,保守治疗治愈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如果腹腔内的炎症加重,到时候会更被动,搞不好会造成流产。”
孕妇迟疑了。现在孩子和她自己的命运可能都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改变。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孕妇看向秦霄,眼神里充满乞求和无助。
秦霄轻轻点头。
眼前的孕妇抬起头,45度,仰望手术室的天花板。脑海里无数画面在翻腾:在病房,公公、婆婆一致要求不能打麻醉,会影响小孩发育,甚至他们还向医生提出保小不保大。
原以为自己的丈夫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他居然跟他自己的爸妈有着同样的意见。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都被她听入耳中,刻在心上。
她拨通远在北方父母的长途电话,不知为何,竟然是无法接通。
但是她明白,现在她是一个母亲,她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孩子。也许孩子的父母有错,而孩子是无辜的。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紧紧攥住蓝色条纹病号服的一角。
“医生,那我选腰麻。”此刻她的目光无比坚毅。
“腰麻的话可能术中还是有疼痛,我们只能操作尽量轻一些。”虽然这话很难说出口,但秦霄不得不说,只能说得尽量委婉,让孕妇稍微放心些。
“没事,医生,我不怕疼。”这次孕妇没有犹豫,为了腹中的未出生的孩子。
“那你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做手术的时候尽量心情平静,这样对你们母俩都好。”秦霄的语气依旧如细雨般温柔。
“好的,麻烦你们了。”她现在这样越是礼貌,秦霄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也许这就是共情,秦霄无数次尝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而今天却在一名患者身上切实的有所感悟。
秦霄向孕妇点头致意,随即走出门,朝家属谈话室走去。
他突然有些动容,也许这就是母性的光辉和伟大,即使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一个孤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