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料到沈清雨会突然吐血晕倒。
连清宁都眼眸闪过一丝讶异,讶异过后便是平静,如水一般的平静。
母女连心,又是舍了命救她,是谁都会在如此的场面下,会突然晕倒的。
只是,就算是沈清雨吐了几口血,倒下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祖母与父亲两人太在乎面子上的东西,而沈清雨这一次出手是实在是太过狠毒了,若楚姨娘不舍了那条命,那沈清雨就没有这般简单过了这一关了。
退一万步,若就这般放过了沈清雨或是楚姨娘,清宁不会答应,愤怒到了极致的李芸娘也不会答应。
也是因为心里明白清楚,沈清雨才会急火攻心,突然吐血倒了下去。
“雨儿!”楚姨娘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把沈清雨抱在了怀里,急得双阳都红了神情悲切地哭着叫道,“你怎么了?雨儿,你怎么了?”
覆在沈清雨脸上牙白薄纱,上面的血渍鲜红而夺目,如盛开的几朵红花。
终究是自己疼爱又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孙女,纵老夫人刚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对沈清雨有些生气,但如今见着她突然吐血还晕倒了,也心疼了起来于是急忙说道,“快,快,翠香你快吩咐人去请大夫。”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倒下了?是不是她的伤还没有好?”沈峰眼中闪过些许焦急,忙问道。
“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吐血晕倒了?”裴氏站了起来,又急又惊的问道。
李芸娘虽脸上闪过担忧,但到底她们母女如此算计的是自己的女儿,所以硬了心肠是没有出声
也没有动作。
老夫人看了眼李芸娘,暗叹了一口气,指挥几个丫头说道,“翠珍,你们几个把二小姐先负扶到那边的榻上去,你去准备安神的茶,还有你去准备水和帕子……”
一时,屋里的丫头转头忙了起来。
就是出去叫人的林妈妈刚走到门口,见得这状况也忙折了回来。
跪在地上的杏白脸色灰白。
翠珍翠兰几人七手八脚地把沈清雨扶到了软榻上躺了下来,楚姨娘跪在软榻旁,泪流满面,握着沈清雨无力绵软的手,嘴里一直低声说道,“是贱妾的错,都是贱妾的错,都是贱妾害了你,雨儿你醒醒。”
若不是自己煽动,雨儿不会动心,那么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自己这都做了什么?
给了不了女儿尊贵的出身,什么事都帮不了女儿,女儿原本是就那般吞下了那口气的,可因为自己,把女儿逼到了吐血的境地!
自己舍了命保住了女儿,可也是在她心窝上插了一刀。
都是自己蛊惑了女儿。
搬起了那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女儿的脚上。
“姨娘,你别哭了,二小姐定是一时激动才会晕倒的。”林妈妈低声劝了一句楚姨娘,眼眸看向老夫人的方向悄悄给了她一个眼色。
当年,林妈妈与楚姨娘的娘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之人,对于故人之女,林妈妈自是疼惜的。
楚姨娘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目光哀求地看向老夫人与沈峰,“老夫人,侯爷,贱妾死有无辜,贱妾别无他求,但求二小姐一生康顺,可眼下如今二小姐这个样子,贱妾怎能安心?”
女儿是虽是庶女,但血脉相连,加上女儿从小几乎是在老夫人眼前长大的,老夫人对她的疼爱自是非比寻常的。
女儿这个样子,她实在是不放心。
她怎能就这么抛下女儿?
希望老夫人与侯爷能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念在女儿的面子上,能暂且饶了自己这一回。
听得这话,清宁几乎要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楚姨娘还真有脸敢求饶?
她一个姨娘敢谋害嫡女,她不想想,就算是她舍了命救了沈清雨,这传了出去,这沈清雨有一个如此狠毒的生母,加上这容貌毁了,她以后亲事肯定是——难于登天。
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几乎都是心腹。
可是禁不住人多,人多就嘴杂。
更何况,为她沈清雨守了这事,自己可没有那么好心。
“雨丫头是侯府是我沈家的小姐,当然是会一生康顺的。”老夫人皱着眉不悦地说道,她平日里心思伶俐,分得清轻重的,可今日看来,那眼皮子终究是太浅了。
“是啊,楚姨娘,莫说别的人,就说母亲,这侯府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老夫人最宠爱的是二小姐啊?你这般说,是不是怀疑二小姐没了你,就不会得到善待?”裴氏愤愤不平地看向楚姨娘落井下石。
见得老夫人脸上的表情,还有刚才老夫人的话与口气,以及裴氏直白的话楚姨娘苍白着脸,忙辩解道,“老夫人,侯爷,贱妾不是那个意思,二小姐是贱妾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贱妾只是……只是担心二小姐。”
“哭哭啼啼的还有完没完?”沈峰被楚姨娘的哭声哭得头痛喝了一声,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敢求情?你做这事的时候,你怎么就不为女儿想想?她的脸毁了,这辈子若是就这么毁了,也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自己亲手毁了女儿。”
沈峰这一番话完全一点都不顾念往日与楚姨娘一起长大的情份。
楚姨娘听了,苍白的脸色更是灰了几分,止住了哭声,无声地流着泪。
林妈妈又是给沈清雨掐人中,又是让丫头给她擦脸,忙乎了一会沈清雨才低低唔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姨娘。”
楚姨娘见得沈清雨醒了,苍白的脸色闪过喜色,“二小姐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动。”
“我好的很,姨娘你不用担心。”沈清雨摇头。
“没事就好。”楚姨娘哽咽道,“二小姐,这都是贱妾害了你,贱妾命如蝼蚁,不值得二小姐这般惦记,以后你要孝敬长辈,尊敬长姐,爱护谦让弟妹,还有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姨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沈清雨点头。
楚姨娘含着泪不舍地看着沈清雨,似是要把她牢牢地记在心里。
“林妈妈。”见得母女两人生离死别,老夫人转开了目光朝林妈妈挥了挥手。
林妈妈点头
楚姨娘却朝老夫人,沈峰,李芸娘磕了三个头,无声地走了出去。
杏白见状,也拖着颤抖着发软的双腿慢慢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外面远远地传来了棍棒之声,还有杏白凄厉的痛喊声。
听得外面的声音,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老夫人沉着脸,沈峰脸色也非常难看。
裴氏手捧着茶杯,脸色也颇为沉重。
李芸娘脸色微微苍白。
清宁脸色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沈清雨低着头,手紧紧地拽着膝盖上的罗裙,身子几乎跟着那棍棒落下的声音而轻轻颤抖着,紧紧地咬着唇,血迹慢慢地渗了出来,却仍是一声都没有吭。
丫头婆子噤若寒蝉。
屋子里寂寥无声。
半响后,外面的声音才渐渐歇了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传来楚姨娘的喊声。
然后林妈妈很快就进了屋子,朝老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外面的两人已经烟了气。
“那丫头的尸身让她家里人领了回去,至于楚姨娘……。”老夫人道,“你安排下去,买副棺材把她葬在她爹娘的坟边吧。”
这也算是对楚姨娘的最后一点情谊了。
老夫人说完了然后目光一一扫向屋里的人,“今日的事,谁都不许透半句出去。”
众人点头。
“祖母,父亲,母亲。”沈清雨起身跪在了地上,说道,“雨儿想搬入修心院,想每日早上诵经,晚上抄写佛经为祖母,父亲,母亲祈福,还望祖母,父亲,母亲成全雨儿。”
面上覆着轻纱,纤弱的身段,低着头泪盈于睫跪在中央,看不到她全部的面容,面纱之外露众人眼中的肤色白得已近乎透明,红肿的眼睛。
楚楚可怜如风雨中飘摇的花儿。
清宁不由得挑了下眉头,这沈清雨这一步实在是走得极妙!
修心院是什么地方?那是侯府里的小庵堂。
她这般不哭不求不闹地自请去那,这是以退为进,博取得了老夫人与沈峰对她疼惜。
在七夕那晚,沈清雨咽了那口气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可是她今日却是闹出了这么一出来,真是失败至极了,清宁想了下,恍然,虽不知道她们母女具体是怎么商议的,但是清宁却是很肯定了,今日这一闹,想来是那楚姨娘的主意。
那楚姨娘是把她自己给送上了死路。
“你的孝心,我们自是都明白的,你还是好好在桂雨苑养着,想要祈福,就在桂雨苑抄抄佛经,诵诵经也是是一样的。”果然,老夫人立马就驳回了沈清雨的提议。
“祖母,您就应了孙女吧,孙女除去为祖母,父亲,母亲祈福外,也想为出姨娘她做点什么。”沈清雨抬头看向老夫人,悲切地说道。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点头,“那就这样吧。”
“谢谢祖母。”沈清雨一脸感激地磕头。
老夫人看了眼她身后的杏仁,说道,“如今你身边只有杏仁一个人伺候了,这去修心院的事还是暂缓两日,等挑了合适的人,你再去。”
杏白死了,这沈清雨身边的贴身丫头就只有杏仁一个了,自是不够的。
“你院子里可有提拔的人?”老夫人问道。
沈清雨想了想,懂事地摇头,“多谢祖母厚爱,但是这事不急,慢慢来,我身边有杏仁也够的。”
“这倒也是,这贴身丫头,就得慢慢挑。”裴氏点头。
“不行!你身边一个丫头怎么够!”老夫人摇头道。
沈清雨的贴身丫头?
清宁抬眸看向老夫人身后的翠兰。
雪兰就是翠兰的妹妹啊,如今算来应该是有十四岁了。
那吃里扒外,卖主的雪兰,上一世,自己从庄子上回来后,老夫人给自己的人,后来作为陪嫁丫头随自己到建安侯府。
雪兰其实一开始就是沈清雨的人呢?
还是其实是朱眉的人?
还是她随了自己嫁入了建安侯府的那几年里被侯府里的人收买了?
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
但是清宁很肯定是,雪兰的事,那沈清雨定是知情的,因为那个当时,对于雪兰的叛主,沈清雨以及她那日带的丫头都没有半分的惊讶之色!
这一世把她弄到沈清雨的身边好了,一个狠毒,一个心狠。
两人一起狼狈为奸,正好!
可是现在的雪兰在哪呢?
自重生来,清宁特意注意过了,这翠兰雪兰姐妹两是都在陶然居,可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到过雪兰的身影。
清宁目光望了眼翠兰,想了想看向老夫人说道,“祖母您不用如此担心费心了,祖母这陶然居的丫头不都是一个个心思灵巧,手脚勤快的吗?祖母这般疼爱二妹妹,不如割爱给二妹妹一个丫头呗。”
李芸娘随着清宁的目光看了一眼,点着头与老夫人说道,“嗯,母亲这里的丫头一个赛一个,我瞧着这翠兰几人就顶顶的好。”
“翠兰几个是母亲用惯了的人,哪能随便离了身的。”裴氏摇头道。
“嗯,二婶说得不错,翠兰几人是祖母跟前的大丫头,这祖母的生活起居她们最是熟悉的,这若万一离了,祖母定是不习惯的。”清宁点头赞同了裴氏的话。
“那——。”裴氏想了想,目光在翠兰,翠珍,翠香,翠玉四个翠字辈的大丫头身上扫了扫,目光在翠兰身上顿了顿,眼眸一亮,“啊,我倒是记起来了,翠兰有个妹妹不是也在陶然居当的三等丫头的差?我瞧着那丫头极是伶俐的,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不过最近怎么没有见得她的人?”
见得裴氏不遗余力地对沈清雨表达自己的一片关爱之情,又把雪兰带了出来,清宁嘴角含笑,不再插话。
“谢二夫人谬赞,奴婢的妹妹叫雪兰。”翠兰忙道。
“嗯,雪兰倒是个机灵的,今春的时候我让她老子娘去趟妙州,我让跟着去了路上伺候她老子娘去了,这还真是赶巧了,她们这前几日刚回来,翠兰你去找她过来,若是二小姐喜欢,那她以后去桂雨苑伺候二小姐。”老夫人朝翠兰说道。
妙州是老夫人的娘家祖籍,这翠兰与雪兰的老子娘虽不在老夫人眼前当差,但很得老夫人的信任,这派去妙州,自是重要的事情。
众人心里都了然。
原来如此,清宁更是恍然大悟。
“是,奴婢这就去。”翠兰点头,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的喜色。
若是往日里,自己妹妹从三等提为二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翠兰肯定会高兴的,但是,二小姐如今这样的情况,雪兰她的将来——恐是要毁了!
可是从来都是主子选奴才,哪轮到她们当奴婢的选主子的?
兴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二小姐容貌毁了,这将来的亲事要费些波折,这费的时间长了,那雪兰年纪也到了。
到时候与老夫人,二小姐求个恩典配个小厮或在外面找个老实憨厚的人,也是不错的。
翠兰如此想着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去。
“谢谢祖母厚爱。”沈清雨道谢说道。
“就是叫过来看看人,你若不喜欢,就再挑。”老夫人道。
“嗯,这身边人就得知根知底,贴心,还要用得顺手。”裴氏点头,“你祖母自是疼你的。”
“雨儿知晓的。”沈清雨含着热泪,目光孺慕地看着老夫人。
祖母院子里的人,她自然是都是认识的,这雪兰是翠兰的妹妹,她以往便是了解透彻的,
老夫人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对沈清雨的很是满意。
对生母姨娘孝顺不忘生她之恩,但对她这个下令处死她姨娘的人,也没有一丝的不满,老夫人心里非常的满意。
这侯府的小姐就得如此孝顺,懂礼,知进退,大方,拎得清。
可看到她脸上覆的轻纱,思及她脸上可能好不了的伤,想到她将来的亲事不能为侯府铁,了不得需要侯府的庇佑,老夫人又觉得头痛。
见着面前沈清雨楚楚可怜,娇弱的模样,终是疼惜多年的孙女,老夫人心底暗叹了一声,罢了,不能给侯府带来好处,那就养在侯府好了,这侯府不多她一口饭。
不一会,翠兰便返了回来,身后跟着妹妹雪兰。
“奴婢见过老夫人,侯爷,大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进了屋,雪兰屈膝行礼。
清宁目光看向她。
蓝色的裙衫,清秀的眉眼,声音清脆。
清宁却清楚地感觉到当日她死死地抱住自己双脚那感觉。
那些年,虽不如玉簪一般倚重信任她,但自己对她也算好的,可她却是如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毒蛇,在你面临危险的时候,她伸出毒牙咬一口。
不由得清宁眼底深处便带了一层如冰雪一般的冷意。
“起来说话。”老夫人看向沈清雨,问道,“雨丫头,可喜欢?”
沈清雨抬头看了看雪兰,扭头看向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孙女自是喜欢的,谢谢祖母。”
老夫人点头,对雪兰道,“那就雪兰你以后就跟着二小姐,要尽心伺候。”
“是,老夫人,奴婢一定会用心照顾二小姐的。”来的时候,翠兰已与说了这件,还简单地与她分析了利弊,于是雪兰应道。
“嗯,那你回房休息一下,这就跟着二小姐去吧。”
“是,老夫人,奴婢先行告退了。”雪兰屈膝,又与沈清雨说道,“二小姐,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
“你去吧。”沈清雨点头。
“我就说得了这丫头伶俐吧,定合二丫头的心。”裴氏呵呵笑了起来。
说着,请来的大夫也进了屋。
老夫人忙让大夫给沈清雨诊了脉。
听得大夫说沈清雨没有无碍,老夫人这才放了心。
等大夫走了,沈清雨起身弯了弯膝盖,告辞。
“大夫虽说你没事,但是你也不能大意了。”老夫人点头。
“是,祖母。”沈清雨道,“祖母,如今雨儿身边添了雪兰,雨儿这就回去收拾一番,即刻搬去修心院。”
“这般急……。”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终是点了点头,应了沈清雨的请求。
沈清雨含着泪谢了老夫人,行礼带了背了包袱的雪兰与杏仁往外走。
走到了院子里,沈清雨顿住了脚步,院子里已然被是收拾干净了,不见楚姨娘与杏白的尸首,只余下地上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沈清雨眼睛朝地上的血迹看了会,闭了闭眼把眼底的泪水压了回去,低声说道,“杏仁,等会你拿些银子派人送去给杏白的家人。”
至于姨娘,她背着谋害嫡女的罪名,自己想为她守孝都只能找了借口,退到那修心远去。
“是,二小姐。”
“哎。”屋里的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着额头抬眸看向李芸娘说道,“老大媳妇,你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这府里的事你就接手过去吧,我如今年纪大了,愈发的精神短了,你若是顾不来,就让老二媳妇帮衬着,让她帮你分担着。”
这是——
清宁抬头看向神情透着颓色的老夫人。
上次被挡了回来,今日就当着父亲与二婶的面,与母亲说,看着这语气与架势,这是让母亲不得拒绝啊!
这是打算把侯府撂给母亲。
要吸母亲的血呢。
李芸娘目光镇定,状若大惊地站了起来,很是内疚地朝老夫人说道,“让母亲劳累,是儿媳的不是。”
“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作甚,你身体不好,自是得安心修养的。”老夫人说道。
当日可是出了王家的事,她要回去的!
经历了这么多了,李芸娘是彻底熄了要重新掌管侯府中馈的心思,于是想了想,坦然地看向老夫人说道,“为母亲分忧是儿媳的职责所在,但是,母亲……。”
李芸娘看了眼沈峰,又看了眼清宁,又是为难又是伤心又是内疚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儿媳膝下就只有宁儿一个女儿,想来,儿媳此生怕是再难生养的,如此,侯府将来的世子必不是为我所出,这侯府将来是要交到未来的世子夫人手里的,儿媳打算过两年等宁儿出阁了,儿媳打算就此在慕澜院吃斋念佛……所以,还请母亲原谅儿媳的不孝。”
这话明明白白坦然地表达了她的态度,她不再接手侯府的事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胡言乱语,这将来的世子还不是你名下的嫡子,将来的世子夫人还不是你的儿媳?我就当没有听到过你今日说的话,瞧瞧你媳妇说的什么话。”
老夫人说着扭头目光看向一旁的沈峰。
沈峰看向李芸娘,说道,“夫人,你身体如今也是大好了,母亲年纪大了,这大热的天,母亲若是累倒了可如何是好?你便听了母亲的,接了这府里的事,再说你是侯府的夫人,这侯府的中馈自是应由你掌管。”
“母亲,侯爷,我心意已决。”李芸娘目光坚决,毫不退让。
“你……。”老夫人气着指着李芸娘说道,“忤逆不孝!”
“母亲。”沈峰忙倒了一杯茶给老夫人,抬头看向李芸娘不虞道,“瞧你把母亲气成啥样了?母亲年纪大了,你顺着点不行吗?说什么再难生养的话,不管是不是你所出,那将来的世子,母亲说的极是,那还不是你膝下的嫡子?你不用有顾虑这么多,只要有人诞了儿子,便会抱养在你的膝下,你亲手养着,还不是与你亲厚?”
“母亲,息怒。”裴氏忙起身走到了老夫人的身后,轻轻地慢慢给她顺气。
“侯爷,人心隔肚皮。”李芸娘摇头否决了,又道,“还有院子里那姨娘生的儿子,出烧是不妥。”
“眉儿如今有身孕,出身官家,我瞧得就是极好的。”沈峰道。
“父亲,朱姨娘若是能生个弟弟,那母亲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可是……”清宁带着笑容,皱了皱眉头,“可是万一是妹妹呢?”
儿子!
想得美!
至于那几年后的儿子,父亲这般贪新喜美色的性子,今世不同前世,朱眉如今是一个没了娘家的姨娘,那弟弟还不定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
李芸娘叹了口气,点头,“侯爷说的没错,朱姨娘自是好的,但宁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这还没有生下来呢!
万一是女儿呢?一心想要儿子的沈峰也有些泄气。
李芸娘目光看向站在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顺气的裴氏,说道,“母亲,侯爷,这姨娘生的儿子,终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将来侯府交到了他的手里,可能会受人排挤,我瞧得弟妹的两个儿子是千般的好,侯爷与二叔是一母同胞,弟妹又出身名门,母亲,侯爷,不如——。”
裴氏听得李芸娘的话,双眼直放光。
李芸娘看了眼裴氏,继续说道,“再过个几年,若情况还是如此,不如就过继一个吧。”
沈峰虽脸上不喜,但是也没有说否认的话,毕竟若再过几年,他膝下再无子,那过继是势在必行。
二弟沈帧膝下有三个儿子,与沈清韵双生的沈清钰,今年十一岁,排行老五,还有沈清晢刚满四岁排行老七,两个都是裴氏所出的嫡子,还有一个是杨姨娘所出,排行在第六的沈清辉。
若过继,沈峰微一思量,那刚满四岁的老七沈清晢最是合适,而且还是嫡出,身份也尊贵。
老夫人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李芸娘看着裴氏笑了笑,与老夫人说道,“如此,这侯府的中馈不如就让二弟妹打理,等将来事定了,世子成了亲,二弟妹再交给世子夫人手里便是了,只是,要辛苦二弟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裴氏欣喜若狂地摆手表态。
瞧得裴氏如此,老夫人气得怒气上涌,低声咳了一声。
裴氏忙收敛了脸上欣喜的神色,忙推拒说道,“能为母亲大嫂分忧我乐意至极,但是大嫂,这掌家我是万万不能的,这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侯府没规矩吗?”
“这很多世家,当家的夫人身体不好,自然也是其余的夫人掌家的,二弟妹你心思手巧,办事又妥当,待人又宽厚,你就不要谦虚了。”李芸娘笑着夸赞了裴氏一番、
裴氏听了刚褪下的笑容立马就爬回到了脸上,“哪里,哪里,大嫂谬赞了。”
两个儿媳一来一往,瞧得裴氏这沾沾自喜的模样,老夫人气得脸黑了,看向两人说道,“老大媳妇你也别说什么吃斋念佛的话,好好地调养身体,你既是下了决定,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但这吃斋念佛的话,你也别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管几年的。”
裴氏见得老夫人的态度,立马说道,“母亲,您年纪大了,怎么能如此操劳?这不是让外面的人骂我们做儿女的不孝吗?”
“就这么定了,你大嫂身子骨娇弱,就好生养着,好好养几年,调理好了身子,兴许就能传出好消息,你还是照常从旁帮我分担着一部分事。”老夫人瞪了眼裴氏,沉声说道。
让裴氏掌了这侯府的中馈?
这段日子不过是让她分担了处理一些事情,她都想着法子千方百计地从中捞油水,这侯府到了她的手里,本就是入不敷出的侯府,还不得让她挖空了?
这目光短浅,眼皮子浅的。
李芸娘那么多的嫁妆,这将来她过继了一个儿子到了大房,李芸娘掌着这侯府的中馈,本就是侄子,等成了儿子,自然感情就更亲厚了,李芸娘难道还不筹谋一二?
这好处,将来还不是她儿子的?
可李芸娘摊手不管,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铁了心要把东西都留给唯一所出的女儿了。
如今这入不敷出的侯府,到时候,到了孙子的手里,还不更加头痛?
裴氏张了张嘴,见得老夫人阴沉的脸,把话都吞了回去。
“如此也好,芸娘正好好好养养身体。”沈峰听得了老夫人的话,目光也乍然一亮看向李芸娘平坦的小腹。
若能有嫡子,自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
沈峰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夫人。
“多谢母亲疼惜。”李芸娘笑着道谢,如此,至少这几年这个话题都不会再提起,至于几年之后,那时候女儿都出阁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更加没有理由接手了。
清宁心底百转千回,母亲的话她很明白了,母亲这是下了决心,等自己成了亲便打算吃斋礼佛了。
但是——
清宁看着李芸娘端丽的容颜,心如针扎。
这段时间,母亲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所伤,为了自己,她坚强了起来,可是同时那颗三十不到心,也如死水了。
“放宽心,好生调养着,回头再找几个大夫来给你探探脉,杂事你都别操心。”老夫人嘱咐了一句。
“是,母亲。”李芸娘点头,带了清宁告辞,裴氏也跟着告辞离开。
等她们走了,沈峰这才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母亲,芸娘既是不想管事,她既是那么说了,心里也就是那么想的,你就把事情交给弟妹处理便是了,您也享享福,可你为何硬要把这侯府交到芸娘的手里。”
老夫人长长呼了一口气,给了林妈妈一个眼色,林妈妈立即领会地进了里屋捧了本账册出来呈给了沈峰。
“你自己看看。”
沈峰疑惑地接了账册,低头看了去,一看吓了一跳,抬头看向老夫人,“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侯府如今的状况。”老夫人道。
沈峰又翻开了几页,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不过,我瞧着这账面上公中的收入倒没有可疑之处,可是这支出怎么会……?这些年都好好的,难道最近支出多了许多吗?”
“不是有变化,而是这些年,都是你媳妇自掏腰包在填着这府里的支出。”老夫人实话实说道。
沈峰脸色错愕地一窘。
他自是从来都不过问这府里的琐事,只他没有想到的时候,侯府竟会到了这个地步。
“到底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也别听了风就是雨,对她好点。”老夫人说道。
沈峰考虑了一会,点头道,“我明白了,母亲放心,我会与她好好谈谈的。”
“那两人,你好生处理了,可不要让牠们嚼府里的舌根。”
“是,母亲。”
从陶然居出来,沈峰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吩咐了亲随去处理那两个混混之后,这才抬脚去了慕澜院。
李芸娘正坐站在廊下吩咐秋佩事情。
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莹润白玉簪固着,一身浅黄色常服,简单淡雅中透着华美之感,李芸娘笑容温柔地站在廊下,娴静端庄中透着明媚。
阳光,拂过的微风,院子里的盛开的花,垂下的树枝,雨后滴翠的绿叶,廊下的佳人如入了画一般美丽,令人移不开目光。
沈峰不觉得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李芸娘。
李芸娘抬头,见得定定看着自己的沈峰,屈膝,“侯爷。”
“嗯。”沈峰回了神,往屋里走去。
李芸娘跟了进去。
两人面对着坐了下来,等丫头上了茶,沈峰朝秋佩等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秋佩几个脚步没有动,目光看向李芸娘,见李芸娘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都躬身退了出去。
沈峰歉意地看向李芸娘说道,“芸娘,对不住,今日是我一时情急,对你与宁儿口不择言了。”
“侯爷言重,妾身担当不起。”李芸娘忙起身。
“坐着吧,今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让你们母女受委屈了。”沈峰忙伸手按着她回了座位,“我其实是本也是为了宁儿好,不想把事情闹开了,我是没有想到……。”
沈峰内疚地看向李芸娘道,“芸娘,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事情查清楚就好,更何况还见了血,死了人。”李芸娘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没表露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侯爷,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了,不要再提了。”
再也不会了?
早年,他纳一个美人的时候,便是会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是最后一个,再也不会了,可是还不照样往房里纳了一个又一个?
“是我惹你生气了,是我不对,为夫这给你赔礼了。”沈峰起身朝李芸娘作揖说道。
“侯爷,使不得。”李芸娘惊道。
沈峰坐了回去,和气地与李芸娘说道,“可是,你不能连带着也生了母亲的气,母亲这么大的年纪了,等过些日子,你就把母亲的事接了过来吧!”
“侯爷,妾身不是生气。”李芸娘正了脸色。
“瞧你,还不是生气。”沈峰笑着道,“不过母亲既然这么说了,你也就好好休息休息不过母亲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得要帮把手。”
这她是侯夫人,是自己的妻子,这打理侯府的庶务是她的职责所在,她是自己的妻子,与自己与荣共焉,侯府如今境况不好,她拿银钱出来贴补是应当的。
就差直接开口要银钱了!李芸娘却是笑道,“侯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母亲打理庶务最是有经验,哪能轮得上我帮忙?”
话没说到一处去,可沈峰又开不了那口直接了当地说,于是只好暂且放下,笑着说道,“刚母亲说的也是有理的,你这些年要打理这偌大的侯府,想来是累着了的,就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说着目光灼热地看向李芸娘,并是伸出了手往李芸娘的手覆去。
李芸娘瞧得他的目光,心里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笑着道,“妾身谢过母亲与侯爷的厚爱了。”
“芸娘!”沈峰抵哑地呢喃了一声,目光如灼地看着李芸娘端丽的脸容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芸娘,给我生个儿子可好?”
李芸娘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喜,脸色晕红了起来,“侯爷,瞧您说的,大白天的。”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沈峰不以为意地道,见着李芸娘脸上那层淡淡的红晕,如涂了最好的胭脂一般,说不出的艳丽动人,更是身心难捺,眼里的欲火更加旺盛了起来,“这院子的人,谁若是敢乱嚼舌根,就拔了那舌根便是。”
“侯爷!”李芸娘蹙起了眉头,脸上的不悦之情不溢于言表。
沈峰只当她是害羞,伸手拉住了李芸娘的手,“芸娘,我有多久没有来你房里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你不要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们捏酸吃醋,她们不过是些玩意而已。”
“侯爷误会了,妾身哪会这般小肚子气,吃她们的醋。”李芸娘蹙着眉头,道。
“芸娘最是贤良大度,我心里都知道的。”沈峰摩挲着李芸娘的手指,干脆起身坐到了李芸娘的旁边笑着道。
“这是妾身应该的。”李芸娘手往回抽,脸色垮了下去,正色地看向沈峰道,“侯爷。”
沈峰完全无视她的目光,一放一松地逗捉着她往回抽的手,脸色很是愉悦。
逗弄之间,把李芸娘面前的茶杯给弄倒了。
李芸娘惊呼了一声,茶杯沿着沈峰的大腿摔到了地上摔成了四分五裂。
“侯爷,夫人怎么了?”守在门外的秋佩等人听得响声,推开门涌了进来。
“没事,不小心洒了茶而已。”李芸娘说了一句,看着站在面前被茶水撒了一裤裆的沈峰,忙抽出了帕子,道,“侯爷,你有没有?都是妾身不小心。”
秋佩等人忙低头收拾。
沈峰伸手拿了李芸娘手里的帕子说来,自己擦了擦,摇头,“没事。”
心里却是呼了一口气,幸得夏天,这上的茶是温热的。
“侯爷,妾身这就给您去找衣服。”李芸娘说道,并让秋佩去准备水。
如此一闹,沈峰没了兴致,换好了衣服坐了一会,便离开了慕澜院。
虽老夫人下了明令,但是楚姨娘的事还是透了出去,同时沈清雨脸上可能会留下疤痕的事也传了出去。
京城的人唏嘘之余,对沈清雨也涌了几许同情。
还传出了谣言,这楚姨娘是知晓了女儿的心思,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毒计,可不想,恶果却让自己的女儿给吃了。
一传一传,想到前面的传闻,世人更加确信沈家二小姐与建安侯府的世子真心相爱的事来。
清宁听了哈哈大笑,众口铄金可真是厉害。
老夫人盛怒,查来查去却是那混混露的口风。
然混混已被沈峰远远地打发去了,老夫人也只好作罢。
兴宁侯府盛名满城。
世家各夫人不禁就揣摩着,这侯府接二连三地传出这丑闻,恐那皇后娘娘怕会迁怒建安侯府与兴宁侯府,虽然皇后娘娘待兴宁侯夫人好。
但这与宋世子相爱的事,也是兴宁侯府的二小姐。
听得满京城传得神乎其神的谣言,老夫人也担心了起来。
到了八月的时候,皇后娘娘派了宫女到了兴宁侯府传话,说久没见到李芸娘与清宁,甚为想念,让她们母女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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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大豺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