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图从床上醒过来时,看到自己已经身处于那熟悉的小阁楼里了。
他坐了起来,却忽然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张开双手,上面全是殷红的鲜血。
他想起来了,他们和东廿坊的妖物大战一番,最后取得了胜利。然后,他从那毒雾中把玄阳背了出来,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郑海图低头看着自己吐出的血,苦笑了一声。他有点明白那银灰色的烟雾是什么了。
朱砂,在之前那个世界,应该叫做硫化汞。那里的人们将硫化汞煅烧之后,就能得到汞,也就是水银。
那肉球身体里有不少朱砂,看来在燃烧的作用下变成了汞蒸气,而且被他吸进去了不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郑海图心中叹息。汞中毒在原来的世界治疗并不难,但是在这儿,似乎也就只能等死了。
他挥了挥沉重的手臂,看向四周,发现玄阳正躺在他旁边。他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此刻显得十分晦暗,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看来他也中毒了。
郑海图摇了摇头,下了床,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看到江夕照正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在院子里的桂树下练刀。
她并不壮硕,但是手中的刀却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线,如涛如雷,气势撼人。不知道当初她开始练武的时候,为什么会选一个这样违和的兵器。
他静静地看着江夕照舞刀,暮夏的风吹起地上的桂花,飞舞的花瓣轻轻地掠过江夕照在阔刀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躯,一种朦胧的感觉涌上了郑海图的心头。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个挥舞阔刀的女子是怪异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郑海图却铭记了很多年。
“我还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啊。”他想着,站了起来。江夕照听到动静,把刀收了起来。她静静地站在飞舞的桂花中,看着垂死的郑海图。
二人在空气中沉默的对视许久,还是郑海图先开口道:“昨天的事情结束了吧?”
江夕照“嗯”了一声。
郑海图点点头:“那就好。”随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指了指自己,问道:“老金也没有办法么?”
江夕照怔住了,然后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想死。而且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毒,总是有解药的。”
“有是有的。”江夕照轻声说。
郑海图苦笑了一下,问道:“但是我们买不起,或者拿不到,对吧?”
江夕照没有说话。
“是什么东西?不管能不能弄到,我总要试一试的。”
江夕照抬起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地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但是……”
“没关系。”郑海图坚定地说,“没有什么比死更艰难了。”
江夕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试试吧。”
半个时辰以后,二人来到了京城西边一个气派的院落前面。郑海图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大的牌匾挂在大门上方,上面镌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江府”。
郑海图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不会是你家吧?”
江夕照轻轻的点头默认了。郑海图心中震动,能在京城有这样的宅邸,她家应该不是普通人家。但是她又为什么不在家享受荣华富贵,而跑出去当什么宿卫呢?
江夕照轻轻的叩了叩门,过了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拉开了门上的小窗,问道:“谁呀?”
“福叔,是我。”江夕照轻轻地说。
那老人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江夕照,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小姐……?”
“是我。”
老人急忙打开了门,惊喜的说道:“您怎么回来啦……我这就去让下人准备准备,给您接风洗尘。”说着,他看到了江夕照身后的郑海图,有些愕然地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同僚,郑海图。不必麻烦了,福叔,我们有急事,需要见……见宣威将军大人。”
福叔愣住了。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还是这样子啊……老爷正在休息,我去通报一声。你们先进去吧。”
随后,福叔引着两人进了门,然后离开去找宣威将军大人去了。
二人绕过影壁,郑海图瞬间惊呆了。只见院中皆是垂花门楼,琉璃抱厦,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虽然没有金碧辉煌的土豪气,但是有一种大道至简的清新美感。不过,虽说是有大道至简的感觉,这个宅院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郑海图嘴巴都合不拢了,他诧异地问江夕照:“这真的是你家?”
“原来这里是礼部侍郎的宅邸,他因科考舞弊事发被诛,先帝就将院子赐给了我家。”江夕照平静地答道。
“你之前就在这里住啊?”
“不,我之前都在宿卫司内居住,基本没有回过家。”
“暴殄天物啊。”郑海图心里默默吐槽着。他刚想问问为什么,就看到福叔走了过来,说道:“二位,老爷让你们过去。”
说完,他领着郑海图和江夕照来到了客室,为他们拉开了门。
郑海图走了进去,看到一个看起来已过五旬的老人正斜坐在太师椅上。虽然他的头发和胡子已然花白,但是身材仍旧健硕,一双锐利的眼睛射出审视的目光,看向进来的二人。
老人盯着郑海图看了一会,移开目光,又盯着江夕照,开口问道:“你回来做什么?那么大的宿卫司也容不下你江夕照么?”
郑海图看到江夕照的双拳倏地握紧了,但是她表面上仍旧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想问你借一件东西。”
老人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江夕照抿着嘴,不说话了。郑海图看出来了她的为难,于是叹了口气,站出来拱手说道:“将军大人,恕在下冒昧。此次前来叨扰,乃是我有求于您,和江姑娘是没什么关系的。”
老人终于看向郑海图,审视一番后,有些不爽地问道:“你他娘的又是谁?”
“在下是郑海图,和江姑娘同属玄武卫室卫。”
老人看着他,如剑一般锋利的眼神刺的郑海图浑身都不自在。
“你要求老夫什么?”
“在下身中丹砂之毒,想问您寻一副解药。”
老人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老夫凭什么给你?”
郑海图又谦卑地拱手道:“事关生死,将军大人请随便开条件,在下会照做的。”
“老夫没什么条件,你滚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