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伟终于因为胸前的刺痛,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什么情况,明明自己被刺中的是腹部,胸反而会如此的痛?
带着这样的疑惑,林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没有任何伤口。他顺着往上摸,摸到了裹着胸的粗布,很手贱地按压了一下,接着又是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
痛得他不得不死死咬住被角,进而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
眼前陌生的环境,让林伟不由得心中一紧。自己身处的屋子很是昏暗,还有种久未有人居住的潮气。
他艰难地扭过头,想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暗红色圆桌,桌上有一铜色烛台,蜡烛上的火苗飘忽不定。
这,就有些诡异了。
越过圆桌就是房门,上面粘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屋外的灯笼随风摇曳,很诚实地将屋外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上。
这两人,一男一女,都身着道袍。
女子表情清冷,眼神淡漠,背对房门而立,悠悠问道:“为什么要救他?”
男子面如冠玉,神情自若,笔直地伫立在女子身旁,回答道:“天意。”
女子侧目,冷哼一声:“你可知他父亲严临海犯的是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你将他救下,就不怕给咱们云霄阁带来麻烦?”
她的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但是男子很是坦然,显得云淡风轻,说道:“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男子如此自信,女子无奈摇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今的朝廷,耳目遍布各地,探查司肯定会不留余力找出他的。”
听到“探查司”这三个字,男子不由得眉头一紧,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面容不自然地严峻起来。
探查司,可是直接对天子负责的侦查机构,各个州、郡、县都有探查司的派出机构,侦查能力不容小觑,而且探查司的探子身份隐秘,神出鬼没,无孔不入。
虽然云霄阁超然物外,既不涉江湖,也不染庙堂,但谁都保不准这里没有探查司渗透进来的探子。
这正是男子突然感到棘手和不安的原因。
看到男子转瞬即逝的局促,女子却微微一笑,道:“这家伙能被你这云霄阁排名第二的青元真人所救,只能说他命不该绝,只是师傅还在无悔崖闭关修炼,你这样鲁莽行事,不知道他老人家出关之后会不会责怪与你?”
对于女子的担心,青元真人并不在意,抬头望了一眼璀璨星空,接着闭目掐算,轻念口诀。
青元真人这样的举动,女子已经见怪不怪,转身轻轻推开房门。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林伟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未苏醒的样子。
女子微步轻移,毫无声响地来到床前,看着林伟,眼神温柔了许多。
虽然青元真人救了这个孩子,她看起来不高兴,但是心中很是感激。
因为,这个孩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片刻之后,青元真人睁开眼睛,心中半喜半忧。
看到女子坐在床边,轻轻抚触着那孩子的脸庞,青元真人会心一笑。
女子终究是女子,有些东西,还是无法掩饰。
青元真人一步踏进屋子,来到床前,一只手伸进林伟的被子,搭在了他的手脉上。
脉象平稳。
“怎么样?”女子关切地问道。
“命肯定是保住了,只是身子骨还很虚。”青元真人如实答道。
女子稍感心安,面容舒缓了不少。
那夜,青元真人受人之托从一个陌生女子那里接到这个家伙的时候,这个家伙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用真气对其进行止血,然后就背着这家伙赶往云霄阁。
青元真人离开没多久,那陌生女子就被赶来的士卒当场一刀斩杀。
“琼玑,你还是很在乎他的,对不对?”青元真人眼眸暖暖地问道。
女子看着面前躺着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喃喃道:“这是严家的根。”
少年已无大碍,青元真人伸了伸腰,很自然地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回住处了,你呢,回去吗?”
被青元真人称为琼玑的女子,没有过多思考,摆手道:“我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你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再回去。”
“那好吧,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这里还住着个人。”青云真人提醒道。
琼玑点点头,就在青云真人将要转身的时候,问道:“你刚才卜算,可是对他?”
“嗯!”
“可否告知结果?”
青云真人面露难色,似有隐情。
“但说无妨。”琼玑平静地说道。
“生而不平,命有起落。”青云真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琼玑轻轻一声苦笑,心有戚戚然。
装昏迷装得无比难受的林伟,尽管不相信算命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是青云真人的这句话,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感同身受。
听父母说,林伟出生的时候,在产房就差点被错抱,要不是产科医生尽职尽责,发现护士登记的失误,自己的人生指不定会是个什么样子。
上大学的时候,林伟因为打架差点被学校开除。
这还不算完,大学毕业后,他考公务员,选择了一个离家异常遥远的小县城,考上之后才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区别。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他一个外地人员,无钱无后台的,工作生活举步维艰,为人处世一塌糊涂。
林伟本想辞职了事,可没想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有所谓的五年服务期,得干够五年才能全身而退,如果干不够五年执意辞职的话,只能按辞退处理。
为了让自己的档案不留这样的污点,林伟硬着头皮干满了五年。
五年一到,他马上义无反顾地递交了辞职信。
在这五年里,他从懵懂青涩变得圆滑世故,胸中城府也着实深了好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已经练就了二三成。
后来林伟入职一家律所,干上了律师。这时的他才知道什么叫如鱼得水,比在体制内心情郁闷、半死不活的状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不用面对同事的尔虞我诈,也不用计较你干得多我干得少,一切凭本事吃饭,谁也糊弄不了谁。
又过了三年,他的月薪从区区几千块钱,变成了现在三万起步。
正当他觉得生活在向好之又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个简单的离婚诉讼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庭审时,作为原告的诉讼代理人,林伟据理力争,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庭审结束后,作为被告的丈夫,毫无理性和逻辑地将他与原告夫妻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归咎于作为律师的林伟。
在法庭外,那被告直接一刀捅在了猝不及防的林伟的肚子上
不到三十岁的林伟,经历不算多么坎坷,大多时候有惊无险,但总的看来,和青云真人所言相差无几。
青云真人走后,琼玑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着面前少年的脸,脸上时不时挂着些许笑意,掩饰不住对他的担心和爱怜。
明明知道身前有一人,但林伟却没胆量睁开眼睛,他装着装着,不想弄假成真,真的又昏睡了过去。
身为吏部侍郎的严临海,最近这些天心事重重,早出晚归。作为妻子的严夫人问他为何如此,他只是支支吾吾,不愿道出详情。
既然身为朝廷要员的丈夫不愿多说,严夫人也就不再追问。朝中之事,他本就很少给家里人说。
只是广安城中,有小道消息传出,老皇帝病入膏肓,所剩时日不多。
严府上下一如往常,丝毫没有任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
不知是严夫人治家手腕了得,还是严临海对严夫人疼爱有加,严临海只有严夫人这一位正室,没有偏房。严夫人自生下严潇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没再生育。
作为严临海唯一的孩子的严潇,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尽管如此,严临海并没有对他溺爱成性,而是严加管教,不让他成长为一名纨绔。
严潇每天除了按照父亲的要求读书背书之外,就是跟父亲高价请来的武学师傅学习剑术,不求在剑术方面有多高造诣,只求强身健体。
文武兼修,严潇也乐得其所。
这一天,吃过晚饭,无所事事的严潇饶有兴趣的来到院中池塘,伏在栏杆上仰望当空皓月。
都说母子连心,对于严潇来说,可能父子也连心。这些时日,他毫无来由的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父亲严临海的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让严潇敏锐地察觉出,处在广安城中心位置的皇城内可能会发生一些事。加之最近小道消息传言老皇帝身体有恙,这就更加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从小就读书无数,并且被严临海耳濡目染,严潇早就养成了一种感知官场风向的直觉。
严潇愣愣地出神,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贴身婢女蝴蝶一言不发,就是静静地陪着。
对于任何一个都无法左右出生的人来说,能生在官宦之家,立即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是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