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我好想出去走走。”严潇轻叹一声,道。
已是舞勺之年的严潇,从一出生就没有离开过这广安城。四岁时,就有先生来府教授他读书写字,七岁时,又有武师来府传授他剑法。
与只会教书写字的刻板先生不同,武师闲暇之余,还会跟严潇讲一些江湖上有的没的的故事,这让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有时候还会冒出仗剑走天下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作为为官多半辈子的严临海的孩子,按照父亲的规划,他应该考取功名。
毕竟古语道,学而优则仕。
从严潇八岁开始,蝴蝶就服侍他,对他的脾气秉性甚是了解,只是微微一笑道:“等公子再大了些,严大人肯定会让公子出去闯闯见见世面的。”
严潇俯首看向池塘月亮的倒影,不置可否。
或许是因为年龄尚小的缘故,严潇对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尚未产生浓厚兴趣,只是单纯地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官二代,有朝一日可以拿着老爹的银子,带着蝴蝶走遍全国名山大川。如果遇到不平之事,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仗义出手,过一把大侠隐。
想到这里,严潇很自然地嘴角翘起。
就在严潇浮想联翩,自我陶醉的时候,跟随严临海出府的一名扈从无比慌张地奔进了府内,他一边跑一边喊着:“严夫人,严夫人,快带着公子离府!”
严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享受婢女的按摩,听到扈从的呼喊,来到屋外,不紧不慢地询问情况:“怎么了,老爷呢?”
扈从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和斑斑血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老爷他回不来了!”
严夫人一听,面沉如铁,却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淡定。
严潇听到喊声,也从池塘那边赶了过来,看到母亲悲痛欲绝却又在硬撑着的样子,一把扶住了她。
时间紧迫,扈从又对严潇说道:“公子,马上带严夫人出府,走的越远越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潇焦急地问道,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日来心中的不安终于成为了现实。
扈从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被严临海通过宫内太监传话,才一路跑来的。
太监刚跟他传完话,脑袋就被一支羽箭洞穿,血液掺着脑浆喷了扈从一脸。
扈从死里逃生般地一路狂奔回府报信。
“快走吧!”扈从急中带着哭腔请求道,生怕再晚一步,就谁都走不了了。
严府外马蹄阵阵,一大队身披铠甲的士兵将严府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骑着高头大马,身材圆实,面色深沉如水,眼神阴险森森,一副将军模样的人,大手一挥。手持弓弩的士兵便手脚利索地攀上严府的墙头。
“严临海犯谋逆大罪,罪该万死,诛九族,今日严府内所有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将军目光冷厉,恶像丛生,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顷刻间,严府内箭如雨下。
严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一些人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一箭毙命。严府内已成人间炼狱。
严潇眼疾手快,凭着不厚实的武学功底挡开几束箭矢,护着母亲和婢女蝴蝶躲进了屋内,只是,自己的右胸不幸被一箭射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严潇连惊慌都来不及,甚至都来不及感受身体的疼痛,只听到锋利的箭头射进门板的声音。
一波箭雨过后,墙头上的士兵越进院子,挂好箭弩,抽出腰间佩刀,继续搜索幸存者。
严夫人虽泪流满面,但并未惊慌失措,看着似是被惊吓到的严潇,顾不上交代任何言语,只是拉着他来到卧房,使出浑身气力将床榻掀开,一条漆黑密道的入口出现在严潇和蝴蝶的眼前。
严潇望着密道入口发呆,身为母亲的严夫人护子心切,一把将身负箭伤的儿子推进密道。
“你也赶紧下密道,沿着密道走就能出城。”严夫人向蝴蝶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
也不知道蝴蝶是出于求生,还是护主,没等严夫人把话说完,她就跳进了密道,搀扶着严潇沿着密道艰难行走。
严夫人自知今日必死无疑,便一把火将整间屋子点燃,用大火来暂时阻止外面士兵发现屋内密道。
密道内伸手不见五指,蝴蝶摸黑扶着受伤颇重的严潇,用脚试探着迈着步子艰难向前走着。
严潇此时才感觉到胸前难以忍受的疼痛,有种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预感,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伸手摸向嘴边,粘粘的,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血。
“蝴蝶,你自己走吧,我是走不出去了。”严潇喘着粗气说道。
“公子,你别说这丧气话,肯定能走出去的。”
蝴蝶不知道前面的路在何方,更不敢想前面的路该如何走。既然身为严潇的贴身婢女,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死在这密道里。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密道的路走无可走,蝴蝶开始摸索打开密道出口的机关。
她轻敲四壁,分明有一面是木制的,这应该是密道出口了。
蝴蝶搀扶着严潇靠墙而坐,然后腾出手来去鼓捣那面木墙。先是沿着木墙边缘摸索,没有摸到任何楔体拉栓,接着她又双手在木墙上摸索,终于摸索到一圆形凹槽,用手指一探,很浅,再用力一按,却又按不动。
这到底怎么打开呀,蝴蝶焦急无比。
打不开密道出口,跟死有什么区别。
蝴蝶使劲敲击这面木墙,除了发出咚咚的沉闷声音,没有任何效果。
心中已是绝望的蝴蝶一屁股坐到了严潇身边,呜咽起来。
由于一直在失血的原因,严潇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听到蝴蝶的哭声,迷迷糊糊中,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了?”
“密道门打不开,门上有个圆形凹槽,却不知有何用!”蝴蝶无奈答道。
严潇一听,忍着痛挪了挪身子,将腰间的一块圆形玉佩取下,然后摸到了蝴蝶的手臂,将玉佩交到她手上,说道:“你试试!”
这圆形玉佩,没有多名贵,只是从严潇太爷爷的太爷爷那辈传下来,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蝴蝶也不知道这是否可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将玉佩放入凹槽,瞬间玉佩发出一阵昏黄的暖光,吓了她一跳。
暖光散去之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那面木墙纹丝未动。
严潇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只想一闭眼沉沉睡去。
那道突如其来的暖光,让蝴蝶肯定这就是打开密道大门的钥匙,她再次摸到那块玉佩,玉佩的温度有所上升,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尝试转动玉佩,玉佩丝毫未动。
既然转不动,就索性按下去试试。
只听木墙后机关转动,咔咔作响。
待机关停止运转,蝴蝶试着推了推木墙,那木墙轰然向外面倒去。
一股夜风涌入密道,吹得蝴蝶心旷神怡,瞬间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密道外一人飘然而至,那人自言自语道:“还好,时间赶得恰到好处。”
蝴蝶带着惊慌堵在密道口,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并未自我介绍,直截了当道:“我是受人所托,带严家公子离开此地。”
夜色昏暗,蝴蝶既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也看不清来者的面庞,只能进一步问道:“受何人所托?”
那人对蝴蝶这样的追问并不恼怒,坦坦答道:“受严临海所托。”
就算面前这人说出了老爷严临海的名字,蝴蝶还是无法判断此人的善恶,可这样危机关头,也容不得她多想。
虽然在密道里走了很长时间,但是行走距离并不远,仅仅是越过了广安城的城墙和护城河,待严府的大火被扑灭,密道入口被发现,那官兵就会很快沿着密道追杀过来。
让严潇留在这里,那必死无疑,如果将他交给面前这位陌生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蝴蝶简短地权衡利弊之后,和这陌生人一起将已经昏迷的严潇从密道里抬了出来。
那人将双指放在严潇脖颈处,有极微弱的脉搏,脉象紊乱。他立即封住了严潇的几处穴位,然后单掌悬空,将插在严潇胸部的箭羽稳稳地抽了出来,接着竖起食指,沿着胸口箭洞微微一转。
蝴蝶便听到公子严潇微弱的呻8吟声,并闻到一种好似烫猪毛的味道。
陌生人将严潇翻转过来,用同样的手法对他后背的箭洞进行“火封”。
彻底止住血后,陌生人将严潇抱在怀里,对蝴蝶不好意思说道:“我只能带他走。”
对于这样的结果,蝴蝶似早有准备,没有一丝失望和落寞,反而有着一种大事完成的轻松和满足感,笑道:“我本是贱命一条,既然严家除了公子已无人幸存,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面前女子看得如此之开,陌生人心中暗自佩服,却没有再言语。
“您的大恩大德,严家已经无以为报,我在这里给您磕仨头。”
说着,蝴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陌生人因为怀中抱着严潇,没能及时阻止蝴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磕头,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密道出口处已经隐约有火光,毫无疑问,士兵已经沿着密道追杀过来。
“你们快走吧!”蝴蝶眼神闪过急切,不忘将楔在密道木墙上的玉佩抠出来,塞到严潇怀里。
陌生人一步登起,猛然飘至空中,又缓缓落下,这一起一落,已是十丈开外。
看着陌生人带着严潇远去,蝴蝶心满意足
这一夜,老皇帝殡天,太子陈炎继位,二皇子陈怀因谋逆失踪。
这一夜,皇城内血雨腥风,喊杀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