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秋,陈胜、吴广起兵大泽乡。
九月,刘季杀县令,夺沛县,举为沛公,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
十一月,刘季攻丰邑受挫,投奔景驹。
张良和成念离开下邳前,在屋子的周围看好了方位埋下四块巨石。这四块巨石和外面的阵法,顺应星象运转,日月变化,当两人于清晨行于山路,回头再望时,这间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屋子隐于重重迷雾中了。
张良道:“这下不会再有人闯进来了。”那座院子是永远属于他们两人的,屋子的窗户上还有用红纸贴的喜字。
成念道:“哪天我们回来了,还要住在这里,就是到时候不要积太多灰,我可懒得擦。”
张良道:“人间一年,天上一天,几天而已,哪里会积这么多灰。”
“这阵真这么厉害?”
“唬你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来收拾便是了。”张良笑声朗朗,“哎,我这个师父也太差劲了,教了你这么久的阴符,都没教会你怎么看阵盘。”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想好好教,不想让她学会。这些东西可以窥探天机,平时摆个盘玩玩便罢了,若是知道了太多天机,对人来说不是好事。当人能看到将来发生的一切而避无可避,会是一种痛苦,当人想强行改变某一件事,又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还不是因为老头子没教我。他要是当年在我头上敲三下我也许就顿悟了。”成念越想越气,“我小时候遇到他的时候缠着他让他教我武功,他不教,只教我下棋,你看后来还不是得让他教我。早教晚教都得教,他要是早点教我,我便不怕那些什么手印了,真是的……”
张良柔声道:“你继续骂他好了,他这会儿应该听不见。”
世间万事,终是有盈有亏,有舍有得,十全十美之事少之又少,难免有些缺憾。能坦然面对,能牢牢抓住一两件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便已是难得。
当初楚南公遇到成念时,只一眼便知她不是此世间人。逆天而行终非长久,后来他在桑海城外只是随手帮个小忙,暂时化了一下她的劫数,也始终不会再教她更多。
行至留县,他们见不远处的山坡上隐隐有些烟尘,便勒紧马缰,驻足凝视。
有数十人从山坡上缓缓而下。最前一人,留有长须,衣衫破旧却不凌乱,腰间系剑倒也威风,只是再威风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痞气。他左右的两人,其中一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颇有杀气。相比之下,另一人便显得文雅随和许多。身后数人,各配长剑,看来皆是勇猛之人。
“驾。”张良清喝一声,纵马上前,成念与他并肩而行。
为首之人稍稍探身而望,只觉天高气爽,清风徐徐,迎面而来的的男子青衫白马,广袖舒缓,风雅出尘,另他好生喜欢。他身畔女子一身男装,黑衣黑马,长发高挽,也是极为俊俏。
好像是命运的交汇,在这草木丛生,满眼风沙的路上,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人,这让他有些出神,停下脚步多看了许久。
“对面是何人啊?”满脸胡子的大汉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张良道:“在下张良,字子房,敢问对面是何人哪?”
“你就是博浪沙惊天一击的张良?我是沛公刘季,我早就听说过你,当真佩服得紧哪!”不等大汉说完,一向慢而少礼的刘季居然急忙上前行礼。
刘邦!这个长须的果然是刘邦!
“沛公过奖了。”张良下马道,“这位是内子成念。”
“原来是沛公,久仰大名!”成念情不自禁地说道。
“咦,原来你是女人啊!”这壮汉便是樊哙,说话心直口快。
“粗俗!”刘季胳膊肘撞了樊哙一下,嫌弃地骂了他一句,“很明显啊?你没看出来吗?”
樊哙也很无语:你明明跟我一样是个粗人,还嫌我粗俗,我只是没你这么了解女人,她是女的我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她是位年轻的公子。他问旁边的萧何:“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看出来了吗?”
萧何呵呵笑道:“久仰张良先生大名,在下萧何。令正身着男装,远看英气十足,还真不输男儿。”
“见过萧兄。”成念道。
萧何说话确实好听多了,但成念一想到韩信的事情,便对他没太多好感。
张良问道:“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刘季道:“我这帮兄弟吃了败仗,正准备投奔楚王景驹去。”
张良道:“那正好我们同路。”
刘季很是高兴,把数千兄弟从山坡后面喊了出来,一起继续往前走。他看看身边一群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再看看张良和成念,笃定他们是饱读诗书之人,便越发地从心底里喜欢,更多一些的,是想让他们当自己的手下,可不想让他们跑到别人那边去。
刘季于是对张良说道:“我刘季打了败仗,真是愧对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哪,真想请教一下先生兵法,想知道如何才能打胜仗。”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真要细细地说一辈子都说不完。张良随便捡了一点简单的道理和他讲,同时也很好奇成念当初说想来留县的理由。
也许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答案。
令张良意外的是,刘季明明是一个粗野之人,却对兵法听得格外认真,有的时候甚至能接着往下说几句,一副恍然大悟、相见恨晚的模样,就算是装的,也装得太像了些。
不一会有探子来报,说楚王的人马被项梁诛灭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刘季便道:“那我们去投奔项梁呗。”
樊哙问:“那项梁不鸟我们怎么办?”
刘季嘻嘻一笑:“那我们先去打景驹啊,这不是个现成的投名状嘛?”
说好的是去投奔景驹的呢?
在这一瞬间,张良的脑海里蹦出了各种类似于“流氓”“地痞无赖”的粗话,话到嘴边,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张良先生觉得如何呀?”刘季一副恭敬的模样。
“沛公……”张良听着刘季贼兮兮的腔调,好容易找到了一个褒义词形容他,“真是随机应变。”
成念在一边听了也想说脏话。
“太无赖了,刘邦这个老流氓。”她在心里说。
到了钟城城门下,刘季大声叫骂景驹的名字让他滚出来与自己决一胜负,好像他不知道景驹已经被灭了似的。
龙且站在城门上,铁甲寒光,威风凛凛,喝道:“你们是谁?”
刘季亦喝:“我是沛公刘季,就是来打你景驹的!”
龙且哈哈大笑:“我们是项梁的人马,景驹已经被我们灭了!”
刘季装模作样、满头雾水地说:“什么?我也是来打景驹的,怎么他这么快就被你们灭了?”
龙且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见他们大都长的很拉垮,显然没什么战斗力。他寻思着这样一伙人不可能会这么没眼力见地来做自己的对手,这才放下心来,欣喜的同时微微一哂:“原来是自己人哪,快放他们进来!”
刘季一伙人吃饱喝足,又蹭项军的地方住,简直就是来打秋风的。
张良觉得辣眼睛,可也和他们一样,挑了块地儿和成念一起蹭了。
“你觉得刘季这人怎么样?第一感觉?”成念趴在张良耳朵边问。
“想骂脏话。再仔细想想,又形容不了他。”张良如是说,“你觉得呢?”
“嘿嘿,我已经替景驹骂了他很多遍了。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很适合在乱世里生存。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可以有办法让有本事的人帮他做事——他会让项梁的手下收留他,会让形形色色的乡亲兄弟心甘情愿跟着他,你也对他有点兴趣,不是吗?”成念想着历史书上的刘邦,真是又觉得他恶心,又觉得他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