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良的表舅是黄母姑姑的儿子,家在荆县吴家镇,离y城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林燕没想到一个镇子竟然可以有这么大,有好多企业。这里其实是南山脚下的一个山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防止战争,国家把很多大厂从大城市疏散到小山村,这里便搬来了两个,现在,两个厂子都搬走了,当地曾经依附着大厂搞加工的小企业却都留了下来,这个镇子的农民,大部分都过着工人的生活。
镇子变化很大,黄伟良找不到去表舅家的路了,好几次下车问行人,最后终于在一个房子比较陈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下了车,林燕和黄伟良对视了一下,看来表舅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不然,镇上很多人的房子都修的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小别墅,前面带个小花园,而表舅的房子,却是普通的小二层,大概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
黄伟良推了一下,发现门没关,他便按农村人习惯,嘴里叫着“舅舅”,往里面走。
“是小强吗?”黄伟良的表弟叫小强,表舅还当是那个亲外甥来了,在屋里答应着。
林燕听到拐杖敲地的声音,心里便有点觉得不好,紧接着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露出头来,黄伟良三步两步跑过去:“舅舅,我是小伟。”
“啊,小伟?小伟你怎么来了?可是你娘不好了?”y城当地风俗,很多人在过世时,会通知她的重要亲戚。比如死者的舅舅家,姑姑家,好多年不来往,也难怪老人会这么想了。
“不是。舅舅,我妈好着呢,就是想你了。我们过来看看你,顺便把你接去。”本来是要让母亲过来看看的,黄伟良这时候的心思,肯定是想为表舅看病了,话才变了的。
“舅舅,舅妈呢?”黄伟良搀扶着老人往屋里走,嘴里还不闲着。
“你舅妈。没了。”表舅眼圈红了,他用手背抹抹眼。
“什么时候的事儿?舅舅,我早来看你们就好了。”黄伟良脸色涌出戚容。
“不不,是舅舅要断了这门亲的,怎能怪小伟呢。”表舅一边说话。还打算往热水瓶那里走,要给外甥倒水喝。
“舅舅,你坐下,我自己来。”林燕在表舅厨房的柜子里,找到几个玻璃杯子,洗好了,拿进来,给三个人都倒了水。
“舅舅,这是你外甥媳妇。今天过来。给你行礼。”这本来是新婚时该做的事儿,黄伟良说得很认真,并且还严肃地站在了表舅的对面。
表舅坐在椅子上,身子挺直,看着外甥夫妇给他三鞠躬,这才笑着。在口袋摸了摸,掏出两百块给林燕:“来,拿着。”给结婚的小辈礼物,这是做长辈的礼仪,表舅没有准备礼物,便给礼金,这让林燕心里一阵感动,这个表舅是个极重礼仪又好强大方的人,他都这个样子了,生活也不富裕,还要按照风俗给林燕礼金,真太不容易了。
三个人坐下,开始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好几回黄伟良的眼圈都红了。表舅年轻时是木匠,家里日子比较宽裕,这房子就是九十年代初建的,那时候还是镇上最好的,林燕刚才进来时,大致观察了,水泥墙,实木门窗,地上还铺了瓷砖,这在那时候,的确是很好的房子,就是现在住着,也不算赖,能看出来表舅家曾经比较富裕。
“我后来开始腿疼,你舅妈也有心脏病,住了好几次医院,钱花了不少,人还没保住,唉,家里的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可怜了小柯,他们夫妻其实还满孝顺的。”
“他们人呢?”表舅连着生了两个女儿才有的儿子,小柯比玉良还要小。
“去城里打工了。都是我们拖累了小柯,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城里去,就是想多挣些钱呀。”
“舅舅你一个人在家?”
“嗯,小娟就嫁在咱镇上,经常过来给我洗洗涮涮,我日子好着呢,就是这腿给拖累的。”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关节炎,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年特别疼。”
“那,我回去时顺便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不用,小柯带我看过,治不好的。”
“舅舅,还是让我带你看看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该弄清楚。”
见老人执意不肯,黄伟良眼圈红了:“舅舅你说,在你心里,我和小柯是不是一样重要?”
“那是。”表舅不明就里,茫然点头。
“那你就不能和我这么见外,小柯能带你去医院,我也能。”
表舅死活不同意。林燕知道老人怕花钱,便小声说道:“舅舅,你外甥这几年做生意发财了,一两百万不当钱的,你就跟他去吧。”
“啥?”表舅愣了。
黄伟良囧地不行,他一直很低调,可现在,若说自己没钱,表舅就不会去看病,若点头承认林燕这么张扬的一句,他还是有点做不到。
“舅舅,我说的是真话,不信,咱们出门,你看看他那车,美国货。”
黄伟良见媳妇是想把表舅忽悠出去,就是囧,也使劲点头。
“小伟你出息了?”表舅忽然激动了,眼圈又红红的,“你妈吃了那么多苦,总算是熬出来了。”表舅这话充满了感慨,说得林燕都心酸酸的。
黄伟良扶着老人,走到大门外:“来,舅舅,我扶你坐车上,你指路,咱们去小娟家走走,你腿不好了,肯定好久没去妹妹那里。”
“是啊,我两年没去了。”表舅还真好哄,林燕在身后,把大门锁好,也上了车。
小娟家没人。邻居说夫妻俩都上班去了,林燕看小娟的房子,和表舅家的差不多,知道他们也不富裕。
黄伟良给那邻居递了根烟:“我叫黄伟良。小时候还在你们这里住过,今天想接了表舅去家里住住,麻烦你给我表妹说一声。”
“黄伟良?”
“嗯。”
那邻居是个热心人。心思也特别细,他跑到车跟前,隔着车窗喊了一声:“根叔,外甥看你啦?”
“是啊!”表舅特别高兴,“外甥说,拉我转转,这两年腿疼。我都没出过门。”
那人确定黄伟良不是骗子,这才扭头说道:“你这外甥还真是个好样的。”
黄伟良又和他说了几句拜托的话,回到车上,汽车在吴家镇兜了个大圈,拐上公路。
“舅舅。我妈妈也想你的很,既然我来一趟,干脆带你去我家坐坐吧。”黄伟良学会了林燕对付表舅的办法,也忽悠上了。
老头现在满心思都在见亲戚的激动中,根本没有觉察什么,他点点头道:“也好,我腿有毛病了,出门也不容易,既然你有车。那我就去一趟吧。好些年没见你妈妈了,其实我也不是赌气,而是你舅妈后来得了心脏病,我也开始腿疼,没法去了。”一路上,表舅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旧事。
林燕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丈夫,不忽悠罢了,一忽悠起来,竟然会这么过分,等她意识到外面景色不对时,汽车已经进了x城。
“舅舅,我妈要是见到你这腿,还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了,还不如去医院,让医生先给你打一针止疼吧。”
表舅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黄伟良贼笑,进了医院,就由不得表舅了,拍了x光片,医生说表舅膝盖骨膜破了,可以动手术,就是用一对钛合金的模拟人骨代替原有的骨头。
林燕和黄伟良对这些还不太清楚,那医生让他们看了一些资料片。林燕和黄伟良见这个手术已经施行了好些年,是很成熟的手术,便点了头,但他们还不敢办住院手术,毕竟,表舅是有儿女的,必须先给他们打一声招呼。
医生给打了消炎和止疼的针剂,黄伟良又扶着表舅上了车,直奔y城。林燕看着表舅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干净,但一看就是十年前的款式,心里担心婆婆见了表哥,肯定会特别难受,可现在不可能去买衣服,再说,表舅也不会接受的。
黄母刚出去转回家,看见儿子的汽车停下,高高兴兴过来开门,见儿子伸手扶车里的人,她还奇怪地问:“小伟,谁来了?”看到表舅,便呆住了。
林燕还当好长时间没见,她认不出来了,正想提醒呢,就听见婆婆“哇”一声哭了:“根儿哥,你来了?呜呜呜——”一句话没完,已经快哭倒了,林燕赶紧过去扶住她。
表舅也是热泪满眶,林燕和黄伟良扶着他们坐到沙发上,留出空间让他们诉说别后之情,她去厨房做饭,黄伟良则坐在餐桌跟前,给小娟表妹打电话。表舅只能记住座机号,手机号码太长,他都说不清。
刚开始电话没人接,林燕的饭都快做好了,小娟的儿子玩回来,才告诉了他们妈妈的手机号。
小娟刚开始都想不起来黄伟良是谁了,解释清楚之后,听到他把老父亲接到了y城,还要帮着做手术,一下子就急了:“这怎么行呢?还是我和小柯来吧,再攒一年,就够给爸爸做手术的钱了。”她大概觉得这样说不好,咬了咬牙,“我和小柯马上去借钱,给爸爸做手术,小伟哥,这事儿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敢让你出钱。”
“你要是有空,到y城来一趟吧,就当我还钱给舅舅不行吗?当年,我和妈妈借了舅舅好多钱,现在还没还呢。”黄伟良说的是实话,表舅那时每次来,都会给妈妈留点钱,二伯母是个恨人有笑人无的小人,她以前巴结三弟妹,无奈黄母不喜欢她,现在看这个妯娌落魄,她幸灾乐祸之余,还要落井下石,见黄家母子还有人帮助,她心里特别不忿,表舅最后来的那一次,二伯母在巷子里指桑骂槐,说他们不清白败坏了黄家的门风。那个时代的农村,女人的名声还是特别重要的,表舅见给表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只好狠下心说了他再也不来了的话。
小娟和玉良差不多大,小时候的事儿也知道不多,只好说她下午来y城看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