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隆,风声被刀锋划破,也化作了一片凌厉的锋芒,在夜雾中疾速击向林红韵。
星宝看得瞪大眼睛,想要看到绫莎姐姐的身影,却完全捕捉不到。
然而,面对着这必杀一击,那个叫林红韵的条子脚步未乱,竟是不徐不疾地一下侧身避过。
林红韵连连闪避,不管是哪道夜雾魅影挥出的黄色滑板,不管刀锋从哪个方向刺去,都还离着一些。
似乎连一滴雨水也沾不到她的身上。
完了。星宝顿时惊呼着知道,完了,打不过,死战也打不过,绫莎姐姐只能拖上一会而已。
夜雾女是个了不得的都市传说,但盗人系、夜雾女的能力都不是最擅长战斗。
可是那个女条子,显然是个冠军系王牌。
冠军系王牌的战斗能力,完全是,另一个层次……
“动手!”林红韵突然一声大喊,终是下了这个命令:“阻碍调查小队抓捕雷越的人,一同击杀!”
另一边,乐仔、文女等人相视几眼,沉默地点头,同意林副队的决定。
“哥,我们快跑!”
星宝听着知道不好,这帮人要采用饱和攻击的战术了,那女人会飞的,一飞起来,其他条子再火力覆盖……
她急忙拉住懵了般不言不动的雷越,拔河一般:
“走啊,趁绫莎姐姐拖住他们,快走!绫莎姐姐避得了子弹,我们避不了啊。”
“别拧不清了,他们要杀的是你,你一跑,他们就得追而不是打了!”
嗡嗡嗡……
星宝在喊着些什么,雷越听不清楚,但那纷杂的记忆之声,却渐渐清晰:
“乌鸦乌鸦飞回家,看到房子着火啦……”
“妈妈,那人是怪物吗?”
“我一看到他那张脸就瘆得慌……”
他整个人摇摇晃晃,感觉被很多人围着转,被他们笑着、唱着、说着。
各种的话语在脑袋内不断地搅动,从脑袋到躯体,撕裂开了每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突然,雷越又听到了那个怪异低沉的声音对他说着:
“跑?还要说多少次,这就是些杂鱼!
“在你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守护?他们守护的是什么,是你吗?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哪里?
“这些当权者,到底有没有看过真实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还是说,任何洗牌的可能性都不允许存在?
“他们有在乎过你吗!?你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知道!”
砰嘭,砰嘭,心脏跳动的频率,越发与那股话声的节奏趋同。
硫酸般的雨水打得烂脸又像在皮开肉绽,每一道紫红色的疤痕都流出了血液……
雷越感到天旋地转,但猛然间,左肩上被乌鸦狠狠勾抓了下,他这才没有倒下小巷路面。
闭嘴,闭嘴,全都给我消失……
他无言地闭上眼睛,紧紧地闭上,从小时候到现在,按医生教的方法,一次次做的那样,逃避这一切。
以往,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但此时,雷越顿时更加茫然地看到,
一张巨型的卡牌,很像扑克牌的形状,正悬浮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上,缓缓地转动着。
在卡牌的背面上满是斑驳的霉菌,倒转的藤蔓,飞舞的菌丝触手……
当卡牌转过去,只见正面这边却是一片空白,什么文字、符号、图案都没有,只有未曾涂写的空白。
仿佛正等待着他去涂上点什么,使得这张空牌,拥有含义。
雷越又再逃避地睁开眼睛,见到的还是先前的暗巷景象。
一切都没有消失,一切都还在眼前。
星宝在急喊着什么,绫莎在夜雾中疾速潜行,与那个红衣女人死战。
“夜雾女,到此为止吧。”
这时候,林红韵冷声地说,“我在天上,能看到更多。”
骤然,林红韵双脚猛地一跃,划出一道红衣残影,瞬间已是悬飞到了小巷的上空,脱离了密雾的范围。
那红衣身影离开了地心引力的控制,稳稳地悬空,眼睛凝定,双手的手枪对准地上的烂脸少年。
“啊!”星宝见状不禁惊叫,知道不好地往一边扑去,没管拉不动的雷越了。
绫莎的身影在雾中显现,却与雷越有些距离。
她只能控着滑板一蹬地面,疾速冲去要拉开他的同时,大喊道:“扑倒!”
然而这一次,林红韵不再有半点的迟疑与停顿,刚一飞空瞄准雷越,双手就都快速地扣动手枪的扳机。
与此同时,另一边其他三个探员,也已经全部瞄准那个身穿黑衣的烂脸少年。
不管会不会误伤别人,开枪,火力覆盖。
砰砰砰砰砰砰砰!
枪口喷射着大片火花,子弹穿透了暴雨,残灯昏暗。
砰嘭……
雷越感到肩膀一下剧痛,比以往腐烂的体感幻觉都要痛。
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阻挡子弹,砰嘭,却见到两只手掌顿时都被扫射而来的子弹击穿。
手掌心破了个大窟窿,血肉模糊。
鲜血立即汹涌流下,流到双手十指的那些纹身贴纸上,全部涂成血红色:
hate,love
砰嘭!又有子弹穿透迷雾击来,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弯身地倒下,这次是腹部被打中。
雷越大口大口地喘气,望着满是黑色雨水的破烂小巷路面,眼睛里也流出了血。
忽然,很多记忆都从心底涌出来了,涌在眼前。
全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他不愿意面对、只想永远遗忘的记忆。
仿佛子弹穿入腹部,把心底的那些盒子也都打破了:
“乌鸦乌鸦飞回家
“看到房子着火啦
“爸爸妈妈全火化
“除了一个烂脸疤
“变成怪物的就是他!”
福榕村那个电子垃圾场,孩子们在唱着笑着。
那天,他只是也想去垃圾场寻宝,捡点儿宝贝,只是也想,跟大家玩……
这些孩子没唱错,你的爸爸妈妈都烧死了,
他们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跟你上演什么团聚戏码。
你亲眼看到大火是怎样把他们吞噬!
突然,雷越只见浮现在巷路黑雨水坑里的记忆画面,猛地变幻。
熊熊的烈火燃烧,他看到那两位至亲是怎么在火中哀嚎,也看到自己被烧着,脸被烧坏。
什么团聚梦想,你确定不是由医生和婆婆给你灌输的吗?
又是一瞬,记忆画面变了,又有一个盒子被打碎。
他看到自己悄悄站在王医生的办公室门口边,听到王医生和外婆在里面争执,外婆悲怒激动地说:
“表演?没有人想要看到他的脸!”
没有人想看到你的脸,这句话是婆婆说的,你最爱、最爱的那个婆婆。
婆婆根本就不相信你能在表演道路上取得成功,她一直不过是在配合医生给你治病而已。
也许,她根本一次都不曾喜欢你的表演?
当年,婆婆不是有骂你为什么一定只要表演吗……
所有这些,都想起来了吗?想,想,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砰砰砰砰砰,更多的子弹在扫射而来。
雷越看到暗巷的景象变了,这片空间似乎与他的心底重叠在一起,周围不再是密集的楼房,而是,
一个个巨大的盒子,像一个个冰冷的棺材。
排排列列,数不过来那么多,铺满了四面八方。
而此时,所有盒子上的所有枷锁都被枪火打破,全部打开了,无数扭曲怪异的影像纷涌而出。
火灾,毁容,精神病,治疗,王医生,婆婆,表演,梦想,垃圾场,童谣,上学,同学,暗恋,艺考,跑龙套,一个镜头,片场……
特别调查局,逮捕,格杀勿论……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雷越发出了笑声,这极度怪异的笑声改变着小巷里众人的神情。
他闭上眼睛,看到那张空牌急速转动起来,像一个漩涡,要把一切往事与心绪全部卷进去。
他睁开眼睛,看到上空的林红韵还要再一次扣动扳机,对着他的脑袋,他的脸。
“哈哈哈!”
雷越还在笑,笑声震荡着暴雨,也撕裂着自己。
他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腐烂多年的血肉正全部掉落,脑子也好,肠子也好,全部搅成一滩。
那又怎么样呢?他对肩膀上漆黑的乌鸦喃喃地笑道:
“朋友,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得到别人的喜欢,在意别人的评价、在意谁谁谁的看法。
“在别人说你都长成这样了,就应该这样、那样活下去的时候,与别人争论,说我也有梦想,说我不想放弃,说着一些自以为别人会听的真心与好意,讲着那些道理,然后听别人说:你长这样了还表演?你不放弃还能怎么样。
“原来,我根本不用理他们说什么。
“原来,我只是需要一场毁灭。
“原来……毁灭,比希望更强大。”
暴雨飘淋中,雷越骤然一下昂扬起头,昂起那张一半好一半烂的脸庞,咧出着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声大喊:
“毁灭!!!”
轰呼一声,那张巨大的空牌急速旋转,越转越快。
乌鸦,怪人,司汤达综合症,双人舞,双面人,无面人,花花脸,鸟孩,暗巷表演……
还有什么?都来吧!
一个演员,怎么可能只演一出戏?
雷越笑声更加癫狂,烂脸更加扭曲,整个人也被转动,被撕裂,被吸进那卡牌漩涡。
所有的想法全部被那个空牌漩涡卷了进去,融为一体。
突然,卡牌背面的精美花纹勾勒出了一个血色的鬼牌符号:?
而牌面这边,显示出了一片涂鸦肖像,以及一行文字:
【好戏人】
砰嘭!!!
“!?”乐仔、小志和文女他们一下都惊住了,前后不过一瞬间,整个人却动弹不得。
周围像有什么异质力场爆发了,这股异力也把他们的身体制住。
这个力场快速蔓延开去,如同地震,向着福榕村,向着整个东州,震荡开去。
林红韵也猛然一惊,想要扣动手枪,却就是扣不下去……
而且,她失控地从半空掉落,重重砸在小巷的地上。
但他们又看到,在暴雨下的迷雾里,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张开双手,在暗巷中悬浮升空而起,黑色风衣被劲风吹动。
他的两只手掌,以及全身那些被子弹打穿的血窟窿,全部正在快速愈合。
一些血肉残渣碎片则从他身上掉落,染红了小巷地面。
当血肉掉在地上,立时变化成熊熊的烈火,燃烧蔓延开去,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是一只乌鸦展翼翱翔的烈火图案,两只巨大的鸟翼,把黑暗都吞噬。
绫莎站住了,星宝看怔了,只见在雷越展开的双手手指上,hate和love以黑色雕刻了上去,不再只是贴纸,而是血肉上的印记。
雷越,异体共振了。
“孩子,孩子们,想要看好戏吗?”雷越沙哑而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林红韵还无法把身体从力场中挣破出来,伏在地上动不了,忽然,脑袋旁边就有人拍了拍手掌,眼睛余光看到那是一张烂脸。
一瞬间,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