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恒口中的质问，黄缘光微微一笑。
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是赞许，也不是抵触，只是含蓄地说道：
“专案组的结论……可能在有些地方存在一点缺陷，但是——这已经是现有条件下最符合实际情况的推论了。”
“恐怕不只是一点缺陷吧。”
林恒以完全不信服的口吻回应道。
“唉，这件事嘛……小林，你还是太学生气了——要知道，侦破案件的实际过程跟教科书和推理上的都完全不一样。”
黄缘光摇摇头，叹了口气。
“像这种无比复杂但又线索稀少的案子，不要看他矛盾的地方有多少，而要看他吻合的程度有多深。”
“来，你看看。现在‘8·12大案’找不到凶手痕迹的几大疑点：第一，像这种武装精良，准备充分的犯罪集团，明明有着几十人，但在国内根本找不到一点跟他们有关的消息，也没有发现任何吻合的情形；第二，从案发现场中只找到了安保人员自己的武器和子弹壳；第三，没有发现别墅庄园和郊区地带内有对外勾结的内奸痕迹；
“从之前的情况排查里，可以确定全国范围内没有哪个犯罪团伙有这样的人力物力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事后还能掩盖掉自己离开的痕迹。
“但要是把这场大案定为安保人员自己策划出来的，中途出现意外的突发事件，是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很多疑点了？”
“——别墅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没拍摄到相关记录，还有通行的道路上未能发现异常车辙痕迹的问题被解决了。因为根本就没人跑出去；找不到内奸的原因也解决了。因为这几十个人都是内奸，或者说都是一伙的；王长明的迈巴赫停在监控死角，自己的尸体却出现在别墅内的难点同样被解决了。这支安保队伍已经被他雇佣了好几年，他们肯定知道附近监控录像的死角地带，而且也有让王长明乖乖下车的机会。
“只要接受这个推论——接受是这支安保队的成员自己策划下的整场案件，那么大部分疑点都能迎刃而解。而且这家安保公司属于国内最大型的几家武装公司之一，所以这支队伍很有机会接触到购买燃烧类武器的渠道，也有机会在几年时间里偷偷运送这类物资，储存下足以焚烧掉整个庄园的数量。”
黄缘光的分析鞭辟入里，但林恒明显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但黄缘光却只是对压了压手，继续说道：
“小林，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其实也是刑侦队的一员。大概十年之前我经手过一个案子，那是个城中村，有个寡妇在自己家被杀了。这个案子我只用三天，就通过足迹现场的指纹，还有寡妇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近的联系人排查找到了凶手。
“凶手是寡妇的租客年轻气盛，身强力壮，但是存不下来什么钱，就经常用身体给寡妇付房租。
“我们从他的家里找出了一件带血的雨衣，还有一把虽然已经被擦洗干净，但是仍从上面检测出了鲁米诺反应的匕首。罪证确凿，男人无从狡辩，承认了是自己犯下的罪。我们成功将他定案。
“不过，这桩案子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通往寡妇家的楼道的监控录像里，在她死亡当天并没有出现这个男人的身影。而且这个寡妇住在九楼，居民楼外壁上也有监控摄像头，因此也不可能是男人偷偷爬上来的。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寡妇房间的呢？
“我们问了犯人很多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即使有着这个疑点，男人还是被抓了进去，最后成功定罪。
“所以小林啊，真实的案件不是推理——它的案发过程中可能有很多偶然和意外，可能串珠项链上总有一颗珠子不知道掉在哪里了，但只要这条项链整体存在，那就没问题。我们做警察的，永远只能尽可能的接近真相，而绝不可能一厘一毫都完美还原。”
这一番话说出来，林恒脸上的不服气消退了一些，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黄缘光瞥了一眼，发来短信的对象是一个叫“兮兮”的人。
再转过头看向林恒，后者抓着手机，脸色明显红了起来。
“女朋友？”
林恒有些苦恼，又有些幸福的点了点头。
“看伱这几个月里天天不着家的样子，没想到你也能有女朋友。”
黄元光啧啧称奇。
“她是医生，平时工作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林恒笑笑。
“行了，女朋友发来短信干嘛？让你和她一起吃饭？”
明显没想到黄缘光这也能猜到，林恒无奈地一笑。
“那快去吧。”
黄缘光一挥手。
“可是……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行了，我替你担着。”
林恒的话还没说完，黄缘光就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纪，我要是你还能有心工作？
“再说了，这几个月加班还没加够吗？我看你一周工作时间快超过80个小时了吧。再不休息一下，人以为我们警察厅是黑窑呢。”
连嘘带斥地将林恒呵退了，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黄缘光哑然一笑，将自己桌上的茶具收拾起来，洗了个手，拿起公文包。
在墙上挂钟的指针慢慢移到五点的那一刻，他也提着包出了门。
离开公安厅，黄元光慢悠悠的骑上自行车，在自行车道上惬意地前行。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带着微温，中年男人自得其乐地骑着自行车，在一家幼儿园门口停下。
“爸爸！”
带着小黄鸭帽子的小女孩喜笑颜开地朝着刚刚在路边停下自行车的黄缘光扑了过来。黄缘光赶紧蹲了下去，抱住了她：
“伊伊，别跑这么快，要摔着的。”
“我也只有在爸爸面前才跑这么快。”
小女孩把扑在黄缘光胸口的脸抬起来，看着黄缘光的小脸上满是信任：
“……因为爸爸肯定会接住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