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聚集营地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沐清扬和他的队伍依然没有再次出征。并不是因为偷懒,反倒是因为太忙的缘故,几乎是从一睁眼开始,沐清扬就要配合李默柳指挥营地向山谷温泉度假村的迁移。现在的人口增加到了几万,即使原本占了多数的军人甚至加上搜索小队和预备役以及军警,也感觉是人手紧张。不管是秩序的维持还是周围的警戒,以及基础建设和生产都在军管控制之下,以现在的情况不需要所谓人权人道之类的说法,仅仅只是挣扎求存也够让几个大佬伤神了。
经过了一周左右的忙碌,大迁移总算告一段落,沐清扬也得到了片刻闲暇,独自伫立在小溪桥头享受着个人时光。
视线所及,是潺潺小溪,鸡肠也似的溪水曲折回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碧绿水溪的颜色开始变浅,由浓转淡,由混转清,逐渐变得透明,由混水变作清溪。这个情景,本应该是极其让人感觉欢欣鼓舞的。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但是沐清扬瞧在眼里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下一刻,轰的一声,整个小溪轰轰然燃烧起来,火焰自沐清扬目光所及之处扩散开去,片刻之间布满溪水!
沐清扬惊骇的倒退了一步,只觉热浪扑面而来,更伴随着一股怪异的、恶毒的、中人欲吐的硫磺气息。好大的一片大火,就像是往溪里倒上油,再点着,熊熊的燃烧着,形成一条燃烧的河流!
火焰升腾,妖异的窜起近几米高,焰蛇一般扭曲着,在空中幻变成各种图案,夹带着沐清扬理解不了的信息。紧接着,火焰由橙红转为碧蓝,越发显得妖异。透过重重蓝焰,沐清扬发现自己仍然能看到对面桥上的男子。
无法控制的,沐清扬又一次往下看去。
溪面的景象变了,溪水此时竟隐隐约约现出了许多的影像,而且还越来越清晰。
只看了几眼,沐清扬便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并不是水中的倒影,而是水底深处显现的影像。并且很快的,水里陆续出现出各种影像,构成了完整的场景。
沐清扬站在桥上往下看,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就像是自己站在某座高楼的顶部,垂头下望。
脚下,是燃烧的大楼废墟,已经残缺得不成样子,像是残檐断壁的结构在烈火中燃烧着,不断的分崩离析掉落,激起火光与灰尘,伴随着冲天的浓浓的黑烟。大大小小的破洞都在外面喷火,断面处露出的钢筋被烧得通红,像是墙上插着的刑具。这样的情况,不应该有活人。但沐清扬垂头下望的时候,却发现透过层层的大楼废墟,目光一直达到不知有多深的底部时,底下竟然还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随着沐清扬的视线范围扩大,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最后,隔着层层的烈焰,沐清扬看到数以亿计的人!他们都聚在那下面,蚂蚁一般大小,蠕动着,像一窝在烈火中生存的蚂蚁。视线又拉得近了线,沐清扬注意到他们在用一种很怪异的动作在运动。横着走的,倒退着走的,这些都还显得不够怪异。真正怪异的,是那些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奔行的,或是腹部着地,像一条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着波浪前行的。
紧张的感觉在心里越扩越大,沐清扬已经不敢再看,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着,停不下来不看。
这些古怪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移动。沐清扬追着他们移动的趋势望过去——在大楼的底部,地底的深处,有一个光凸凸的小山,赤红的眼色,自地底突兀的突出来,形成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小山上,站着一个男人。
浑身铠甲,黑红相间的奇怪纹路纹满了整个背部和肩。下身一条火光流烨的血影自腰间垂下来,一下垂到膝盖的部位。
沐清扬看不到他的脸,只从后面看到他满头杂乱无章的黑发垂下来,直达腰际。一对眼睛躲在乱发之后烁烁发光,这不是人类的眼睛,人类的眼睛绝不会像这般没有虹膜,圆滚滚的,中间有一道血红的猫眼似的瞳孔。同时,沐清扬更注意到,它们是活动的,正滴溜溜转动着四处乱看,有股子说不尽道不完的邪恶意味,让沐清扬联想到夜归时总蹲在墙头发出凄厉的叫声的猫。
它们也像这般,潜在阴暗的深处,诡异的看着路过的行人,唯一发亮的瞳孔里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然后,沐清扬注意到,这人人左手持盾,右着抓握着一柄巨大的长剑。它是整体铸造而成的,攥在男子手里时,大约有四尺长,正若有似无的吸引着所有的光线。头端是锋利的尖刃,簇拥着雷电一般的怪异红色光芒。
就在沐清扬的全副精神被这柄剑所吸引的时候,那人突然动了,弯腰、曲膝、下蹲,骤然弹射!
霍的一声跳跃而起,两片巨大的黑翼无中生有的突的一声展开出现在背后,整个身体在它们的一震之间高飞到了空中。腾飞到一定的高底,那人便悬停在那里,自下往上看,如同一只烈焰里腾飞的妖异的隼!
下一刻,他在空中高举长剑,大叫了一声。第一声叫罢,剑光一亮,一片广阔的黑雾就笼罩了下来,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暗影天幕。再叫,剑尖开始雷光闪耀,发出惊心动魄的噼啪声响,往黑雾里喷射。
很快的,黑雾如厚云一般压下来,其间电光闪烁,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刻。第三次叫时,剑尖中雷光与黑雾崩射,那人悬在空中,有一种君王天临般无以匹敌的气势。只是,这种气势太邪恶、太阴狠、太残暴,比邪恶更加邪恶、比阴狠更加阴狠,比残暴还更残暴。就像与宇宙中与恒星并驾齐驱的黑洞,前者带来的是勃勃的生机,生者带来的是最彻底的毁灭,连一线光也无法逃脱!
沐清扬瞧着,只觉得手脚冰凉,那股无尽的邪恶与阴寒无孔不入的扑面袭来,却又无法脱逃,只能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底深处忍受无尽的黑暗侵袭。
无法不看他,纵然知道这是最纯正的邪恶,却还是无法不去看他。
空中那人本是背对着沐清扬,腰部的眼睛漫无目的滴溜溜乱转。可就在沐清扬发出这一丁点声音的时候,那双眼睛陡地停下来,定定的看向沐清扬。沐清扬被它盯着,只觉得全身如坠冰酷,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与此同时,空中的人用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下一刻,看着沐清扬的眼睛不再是腰上的怪眼,而是一双更加怪异的眼睛。平常人的眼或许瞳色各异,但都有眼仁眼膜,这双却没有。整只眼漆黑,竟不知道里面全部填充的是瞳仁还是眼膜!
乍这么一眼看过去,根本就是两个眼形的深窟窿!
更叫人骇怕的是,每每眼睛微微晃动间,里面不仅散发着幽深的光,更有一种飘荡的黑雾在空中划出无规则的轨迹,宛如滴进清水里的墨汁,扩散着黑色的污秽。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张脸就如沐清扬最害怕的猜测一样,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有谁会认错自己的脸么?
正确的答案是,排除一切非正常因素,绝对不会!
那人,生得竟然是自己的脸!
沐清扬终于控制不住的嘶叫了一声。
那人却突地笑了,露出满嘴交错的利牙,它们每一枚都没有人齿牙齿的形状,只让人联想到鲨鱼的牙齿。它们甚至比鲨鱼的牙齿还更加尖利,排列更不规则,连舌头和下腭都生得有这种利齿。
沐清扬再退了一步,不仅仅因为一模一样的脸,还因为他静得让人发寒的眼光。
因为被这眼光盯着,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养的那只黄鸟。沐清扬一度被它的聒躁弄得烦闷无比。终于有一天,隔壁有只花猫发现了它,然后就是长达半个月的冷冷凝神。这只花猫什么都不做,每天就是静静的伏在阳台上,神情专注的看着那只黄鸟,间歇的舔一下爪或是下巴。
这样持续了半月,沐清扬有天早上起床,发现黄鸟四分五裂的碎落在鸟笼里,整个阳台与鸟笼一边血迹。满笼里的鸟毛和八歌的碎尸都在,唯独不见了内脏。现在,沐清扬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凝视的黄鸟。
天上悬空飞着的,却是要比隔壁家花猫要恐怖上万倍的东西。
不是不想逃,而是连逃跑的力气都生不出来。此时,天上的那人大声嘶叫了一声什么。
第一次,沐清扬没有听清,因为声音太大,如同核暴一般,天地之间都回荡着轰然的巨然,震得耳朵跟聋了一样。第二次,沐清扬却听清了。虽然是个很莫名其妙的理由,但做为一个妖怪,沐清扬有时候就是要比别人听力好那么一点点。所以沐清扬这次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吼的是六道。
接着沐清扬很肯定他叫着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人嘶叫着,反反复复在很短的时间里叫了不下百次!
唯一不能肯定的是,他叫他自己?
叫自己?
或是第三者?
没有时间多想,就在沐清扬恨不得能隐形遁走的时候,有一道光透过浓厚的黑雾与雷光照射了下来,正投在那人脸上。
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融化,被阳光照射到的部位开始变形融化。那人惨嘶了一声,捂住脸。透过指逢之间的空隙,有血肉模糊浓汤一样的汁水流了过来。他一手捂住半边脸,一手试图遮挡天空里无尽的远处投射下来的光,嘴里仍是叫着六道。沐清扬骇得呆了,陡然也大叫道:“不是我!”
叫声出口,画面立转!
一切都来去了无痕,下一刻,沐清扬发现自己站在桥上,垂头俯望墨溪。桥仍是桥,溪仍是溪。桥下流水依然流淌,倒影里那个诡异男子也依然看着他。
沐清扬满脸冷汗看着他,却见他对自己浅浅一笑。沐清扬如中雷击!那人的脸等终于看得清了的时候,却让人惊恐的发现他残留的半边面孔真的像极了自己的脸。
那人笑一笑,又笑一笑,沐清扬看得手足颤抖,从来不知道用自己这张脸也可以笑得这样恶毒,这样邪恶,散发着一股宁静的狰狞。
沐清扬发了一声喊。那人迅速不见,周遭所有的颜色与声音又回来了。
沐清扬如同得了哮喘一样站在桥边巨烈的喘息,浑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更有虚弱无力的感觉压在了他身上……
此刻程然和老巴正在对新基地进行着正常巡视,他们到了温泉度假村的后边一栋六层小楼。这是个僻静的所在,顺着楼梯继续在主楼里攀爬,则看到楼里到处是古怪的图画,是各种妖魔鬼怪一样的生物,并且类似的图案开始慢慢变多,把它们连在一起,可以看出是在讲述着它们的演变和行动,那一幅幅画面几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它们在表达着。很多东西,可惜它们遇上到的是两个无知无畏的人,他们对这些东西的认识仅停留在普通涂鸦的地步上。
两人谨慎的缓步往上走,程然突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哈?”
老巴怔了怔,他鼻子远不如程然那么灵敏。
程然把手电筒的灯光在地上移游,看看有没有死什么的。在僵尸常常出没的情况下,出现吃剩的尸体在这里腐烂发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只想找到它,然后一脚把它踢到楼下去。
找了半天没找到,倒是老巴脸上一阵奇痒,有什么小虫嗡嗡飞到自己脸上。
“啪!”老巴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用手电筒照向手心,发现是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
“嘿!看我拍到了什么。”老巴笑道。
程然伸头看了看,奇道:“这里也会有苍蝇?”
老巴也有些茫然,这确实好像不太妥合常规现象。不过他倒是没太注意,这种温暖潮湿的环境苍蝇本就多,也许出现那么几只勤劳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越是往上走,苍蝇明显的多了起来,那种腐烂的恶臭也越发变得强烈,像是有一具巨大的尸体正在藏在楼上的某处**发烂,最终招引了这帮臭名昭著的小昆虫。
等到达顶楼时,忽然听到了缓慢的曲调,随着向里深入他们也听得愈加清楚了。它是一种混和的曲调,有低沉浑厚而饱满的气势的类似于风琴样的声音,有柔和的男声和女声混和到一起的含糊哼唱,那厚实而宽广荣耀的声音理应该给人与安详宁静的感觉。
但唯独在这幽暗里,纷乱的绿头苍蝇飞舞个不停,一股不知名的恶臭在空荡荡的大楼里弥漫,配着自楼上的门洞里摇曳不定的烛光中传来这样的声音时,却只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本能的,两人都面面相觑,手心里泌出了冷汗,就如同酷热的夏季里从冰窖里吹出来的寒气扑到了背上,引来一阵阵阴寒。
“邪门!”程然低声道。
老巴也感觉到异常,特别是那股如同芒剌在背的阴寒,足足让他的酒醒了一半。
程然灭掉电筒,气息不稳的细声道:“咱们是不是还要上去看一看?”
老巴踌躇了一下,觉得退缩似乎不是男人所为,硬着头皮道:“我……去看看,你来吗?”最后问话已经明显显得底声不足。
程然困难的吞咽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都熄掉电筒光,向着传来飘忽不定的烛光的口洞摸去。在不定的烛光中,门洞显得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忽亮的烛光突然会照出一块耀斑,随即又退化成阴影,使得它就像一张没牙的嘴——几乎了年纪的老人都有这样的嘴,它代表着生命的消褪与最终谁也逃不了的灭亡,十足的不祥之兆。
两人来到门口,只觉一直闻到的恶臭忽然之间变得更为浓烈,宛如实质一样扑面而来,重重的击中两人!程然胃部开始翻涌,忙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这个臭味比他闻到过的任何一样能发出臭味的东西都要臭,千倍于他最厌恶的臭豆腐。
老巴则从门口外跳了进来,被这股恶臭熏得好一阵窒息,缓过劲来后才猛的拧亮了电筒,直直往前方照去,嘴里大声喝道:“我是军警!不……不许动!谁在这里,出——”
程然听到老巴的喝声陡然被掐断,他开始倒吸气,打摆子一样不停的抖,后头的话全成了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噢!我的天!”
立刻这个看上去还挺强壮的男人跪倒在地上吐得翻江倒海时发出的最后一个音。
手电筒自老巴手里摔落,正照在一个事物上——那是一台相当古旧的留声机,上面放着唱片,正转动着,让跳针读说用古老的方式记录的信息,持续发出两人一直都听到的声音。
程然知道老巴看到的并不仅仅只是那台不该出现的东西,留声机并不吓人。看到留声机马上就会吐的人才是真正吓人。所以他战战兢兢的举起手电,照向老巴刚才照的方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