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铁链摸着被打的左边脸颊,扭曲了面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声音极响亮。他现在毕竟只有七岁,女孩子一般又比男孩子发育的早,真要动手是打不过已经年满十岁的姐姐。
当然,等他将来长到十几岁,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洪招娣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张大嘴在那里哭嚎,神情目光冷静无比。如果她还是十岁的何桂花,害怕父母闻声而来然后不问原由的偏袒,何铁链一哭,早就上前去哄劝他了。
何铁链哭了一会儿,母亲赵满秀从屋里拿着擀面杖走出来,左右四顾道:“谁?!谁欺负我家铁链?!”
赵满秀的凶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那帮一年级的小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机灵的就偷偷沿着墙根溜了。
何铁链见撑腰的来了,哭着指向一旁的洪招娣,哽咽道:“妈,是姐姐,是姐姐打了我一巴掌!”
赵满秀看见何铁链半张脸都红起来,心疼不止,走向洪招娣,拎着擀面杖就朝她的臀部打下去,操着乡音道:“个小贱女子黑了心肝,怎就对弟娃下的了这样狠手!”
洪招娣见状,左手抱着白兔子轻巧一个转身,就避开了赵满秀的擀面杖,紧接着右手中青色剑芒暴涨,赵满秀手中的擀面杖便断成两截,跌落在地上。
何铁链这时忘了哭,赵满秀也呆愣在原地,满院子的小学生都怔怔看着手持青色剑芒的洪招娣。
洪招娣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拔高,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那件肥大的酱紫色外套,换成了入梦时穿的天蚕丝衣。军绿色的书包也不见了,而是腕戴精金抽丝梅花链,腰佩香囊状的种子袋。
白兔子在她怀中甩着耳朵叫道:“好啊,干的好!”
“你、你是谁?”赵满秀看着洪招娣,结结巴巴的开口,目光中满是畏惧警惕。
“我是与你们再无关系的人。”洪招娣此刻念头通达,尽管对赵满秀一家三口仍有怨念,但这怨念却无法再牵绊于她,于是微微一笑,“不知道二十多年以后,何铁链在牢里面过的怎样?你们不是想从我这里拿钱给他娶媳妇生孙子么?可惜啊可惜,他杀了我,就算是错手的,但我这个人应该交的朋友还是有那么几个,各方面利益牵扯,料想就算判不了死刑,恐怕判个无期总是绰绰有余。”
洪招娣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场景骤然改变,七岁的何铁链、三十出头的赵满秀在她面前消散无踪,她抱着白兔子来到了一座充满了森严气息的监狱。
白兔子看着在此间来来回回行走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困惑道:“这些人穿戴的真奇怪,头发也怪。”
白兔子尽管有脸盲症,也没出过老林,但还梦渊中经常有修真者进来历练,却还是见过人类的,对人类的穿衣打扮有一定的认识。
他从未见过男人蓄这样短的头发。但说是和尚吧,头发又比和尚长,也不穿缁衣披袈裟。
女人就更奇怪了,有许多都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没见着半根发簪步摇之类的东西,还打着大大小小的卷。
洪招娣由着白兔子去困惑,抱着他走进监狱。穿过几道回廊,经过数个房间之后,她来到接见室,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五十好几的赵满秀和何大力,隔着玻璃对着麦克风,泪眼婆娑的和何铁链说话。
何铁链剃了个光头,身穿囚衣,旁边站着看守的管教,朝赵满秀抖着嘴唇道:“妈,我在这里还好,你不要担心……只是,平常生活上有些缺钱,像买牙膏洗衣粉什么的都要钱,希望你们能帮我捎些来。”
赵满秀和何大力五十几岁人,头发却在短时间内白了大半。赵满秀朝何铁链哽咽道:“你出了这事,我和你爸愁断了肠子。家里房子地都卖了,最后也没讨到好。你姐姐是个没孝心没姐弟情份的,赚了那么多钱,却早就留了遗嘱,把钱都捐给了别人。”
何铁链长长叹息一声,把苦闷的脸埋在戴了铮亮钢铐的双手里。
洪招娣在旁边冷眼看着,心如静水。
她早在知道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便能预料到这一家三口的下场。这梦境虽为虚幻,但演绎的情节却并非虚构,这是将自己预料中的他们的下场,演绎幻化出真实场景来与她观看,如亲眼所见一般。
然而这场景虽然如真实再现,却不能引起她心中的任何波澜。其实从来在赵满秀和何大力眼里,只有何铁链是他们的孩子。她料想,她就算死了,他们感慨的更多的,也不过是没拿到她的钱罢了。
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与现在的她再无关系。
记得她考上大学之后,就想要离那个家远远的,却总不能够。工作了,还清了生而带来的债务,脱离关系之后,原以为再无瓜葛,谁料他们得知她有钱了,就又找上门来,还害了她一命。
如今她身处异界,又换了身体,那一家三口总不至于再追来。若是她自己再执着于此不放,那就是对不起自己了。
白兔子在她怀里,却是左顾右盼,只嫌眼睛不够用,道:“人类真不错啊,虽说没有灵能,但拿个小匣子就能通话,还有那个……”
他还没看够,就见场景再度骤然变化,只见洪招娣和他来到了一座偌大的宅院前,宅院大门上面悬着块牌匾,上面用朱漆写了四个字,“大将军府”。
天空蔚蓝无云,大门上的红漆鲜亮,横八竖八的六十四颗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标示着其主人的位高权重。
洪招娣站在牌匾之下仰起头,看着那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体,深深吸了口气。这梦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专拣人心软弱之处攻击。
此刻宽敞的街道不见行人,白兔子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道:“这也是凡间吗?怎么和我们之前到过的地方不一样?这世上究竟有几个凡间?”
从房屋的材料建制到道路地沟的铺设,完全不同。还有之前就算在乡下,也能看到电线杆什么的,这里就见不到。
洪招娣看了一眼困惑的白兔子,觉得他“几个凡间”的话,有些接近事情的真相了,于是再度哄骗道:“梦貘所化梦境,总是荒诞虚无的。你要看真正的凡间,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亲身经历才知道。”
白兔子虽然知道一些关于梦貘和入梦的知识,但毕竟这是第一次亲身体验,于是再次被洪招娣哄骗住,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