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元年正月,冬寒一点也不料峭的汴京城中,依旧的繁华热闹一如往昔,后半夜又飘了雪,接着撕扯了漫天的小雹子,直冻得狗缩鼻子马喷响儿,后半夜巡夜的更夫皂隶一挂清鼻涕揪了还生。
各处城楼五更鼓敲过了之后,一番奇景就出现了。枢密使王德用则绷着老脸,用瞪得目眦尽裂的眼睛,瞪了陈执中等人一眼,一言不发,直接发挥武将能动手绝不哔哔的个性特色,
领着一队禁军直接砸开了那西夏使节的门,然后将那个瘪三连滚带拖的拖出去,一刀劈在脑门上劈死了那厮。
陈执中和晏殊跟在后面,全程看完了王德用这一幕,两人面面相觑。
干掉了西夏使节的王德用仰天哈哈一笑,如若这么久以来,大宋受的气终于得到了一点释放一般,看向陈执中道:“拆自己的房子压死这个混账太便宜他了,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拖出来砍死就行了。”
“虽是如此,明天上朝时,会否有言官出来非议啊?”晏殊轻轻在一侧小心翼翼道。
“李元昊那厮都闹到郊祀大典上,在我们大宋门脸儿上撒尿了,还给他们送什么礼物教育,要老夫说,那都是鬼扯,老夫现在就想着,愿自将中军,杀入大漠,剿灭李元昊这个丑类叛徒!”
王德用的脾气和气势都是冲天的,两只巨大的鼻孔也泠然的冲天,如若后世还珠格格里尔康的鼻子。
“老大人真英雄也。”旁边的陈执中和晏殊,第一次感到了和武将之间的共鸣。
……
方仲永站在方府门口,看向天空,晨光熹微中,雪花和雹子噼里啪啦疏疏落落的打在房檐上,这大概就是所谓长达一百年的小冰河时代逐渐来临,让北方的游牧民族普遍的南下,最终蒙古铁骑纵横中原的悲催气候要素吧?
至于李元昊和西夏这种喽啰,原本以大宋的国力,只要策略得当,扬长避短,是决计不应当出现历史里的宋夏之战中多次战败,最终被迫拔毛给钱议和的情形的。
可惜,李元昊的诡计确实激怒了整个大宋,激怒了大宋脆弱敏感的神经。
如今的朝堂,早已是群情汹涌请战了。
而比起西夏那点儿国力所期待的尽快一战,大宋真正的强项乃是持久战,以经济制裁拖垮西夏,所以可以说,这战一定要打,但是越晚打,越贸易制裁西夏的时间长,越有利于大宋。
就像后世美国打伊拉克,先经济制裁你十年,整的你弹尽粮绝,再摧枯拉朽的干翻你。
掌握经济优势的一方,倘若不会控制经济战这个关键要素,那就是傻了。
但当时历史上,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满朝之中,竟只有吴育一人而已。
方仲永寻思着,等今天下朝之后,自己还是去拜访一下吴育,交换好了心得,再一同前往范仲淹那里申明利害,请范相公出面比较合适。
如果还像前世历史一般,吴育单枪匹马的讲述自己的经济战理论,那注定淹没在当时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群臣中间,反而失去原本最好的筹码。
想着这里,方府的车夫已经将马车牵过来,虽然平日里方仲永也是自己骑马上朝,采取大宋官员的一般标配,并没啥整个司机自己坐马车上这种夏竦式的生活要求。
但今天下了雪,方仲永秉承对自己骑马技术的自知之明,保持了对自己和对路人生命安全的高度责任感,所以决定还是由车夫驱马,自己坐车前往。
……
大殿中烧了地龙,不远处,隐隐约约还有引入地热水工程的施工声音,一声声浅浅映入耳畔。
今天如此大规模的议事,主要话题不言自明,那就是如何处理李元昊突然称帝的问题:如何惩罚西夏?战与不战?若战,如何战?
武将一边,都是强烈的请战。
毕竟大宋虽然和辽打仗胜率一般,但此前对付西夏这等小喽啰还是有把握的。
况且,此时的大宋,距离上一次国与国规模的大战——澶渊之役,已经三十四年,当年的英雄将领已经化作骨灰配享太庙,当年的将门子弟也已经一水儿长大成人。
此次商议,并没有任何言官弹劾王德用杀死西夏使节的做法。大家的思想无比一直,竟然敢有人如此冒犯我天朝上国。必须惩罚,必须还击,至于怎么还击么?
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很外交部很形式化,没用的手段比有用的多。
第一,严正抗议。削夺之前大宋册封李元昊的一切官职,并且,坚决不承认他自称姓李的合法性,而继续称他为赵元昊,宋史之中,也牢牢保持了这个称呼,n万年不动摇,牢牢钉死李元昊的身份,是我大宋家丁。
好吧,这个抗议的套路,确实是始于大宋的外交必备万金油。
第二,遣返使臣,搜索探子。将西夏使者全部赶出大宋国境,并高价悬赏捉捕西夏潜入大宋的斥谍探子,大宋官方的赏金榜是,一个斥谍赏钱十万贯,没办法,我大宋就是有钱,不信拿钱砸不出点线索来。
不错,这比那光严正抗议要好了一些。
方仲永听得心急,却一直听不到真正行之有效的对付西夏的最好法子——中断榷场贸易,打经济战,拖垮西夏。不由着急: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大殿中不起眼角落的吴育,但此时吴育似乎还并未决定走出来,具表奏本。
他又想想自己,自己的身份,虽然站的靠近皇帝,可惜品级尚低,并没有这样的大朝之上发言的资格。
正当方仲永心焦之时,却见范仲淹缓缓走上前来,启奏道:“微臣以为,还应立即关闭陕西、河东方面与西夏的榷场贸易,以及加强边境上的军事力量。”
范相公威武。方仲永听到这话,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大宋还是有能人的,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看看此时黑压压一片的大殿,大殿上齐聚着大宋进三四十年来科举考试中产生的无数天才,却拿不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最恰当,最完美的对敌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