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燃尽,清晨的白光慢慢从纱窗外透进来,室内的两人都沉默着。 首发哦亲
安月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慕云凡,面对这个前世便已攫取了她灵魂与生命的男人,她只觉大脑忽然空白,连视线都模糊成一片氤氲。最后,她是将指甲□□肉里,拼了命的催促自己恢复意识,才使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所以,你还是你?”她身子靠在床头上,眼神有些飘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你还是那个令我一眼赔了一生,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上我,最终置我于死地的慕云凡?”顿了顿,她声音略为干涩道:“慕云凡,到底是我还在幻梦中没有醒来,还是你在说疯话?”
慕云凡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震惊又不屑的神情,不由的垂下眼眸,声音晦涩道:“我是不是说的疯话,你其实心中已经有数了不是吗?”默了默,他又道:“前世是我负了你,今生,你想我如何补偿你?”
“补偿?”安月云红着眼圈,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低低一笑道:“所以今生你对我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都是因为你良心发现了想来补偿我?慕云凡,说出这种话,你觉不觉得自己好可笑”
“一个凶手还跑到你面前来说补偿,听上去的确是有些可笑。”慕云凡隔了好一阵,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关于前世,我们彼此都还存着心结,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无法继续新的生活,所以我想,我们总该为彼此寻一个出口!”
“心结?”好一会儿,她声音嘶哑的问他:“上辈子明明是我像个傻瓜一样爱着你,缠着你,让你厌烦,我的死,你应该觉得解脱才对,心结你哪里来的心结?”
慕云凡喉口收紧,心脏一阵撕痛,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嫁我时,我对你存了成见。你对我的好都被我辜负了,你的死是我对你不够信任,对你做的这所有的混账的事,都是我心中悔恨难当的结,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懂得,只要我爱的你能够安好,其它一切便只是烟云,也许,我也能给你一辈子幸福的。”
“爱我?”安月云忽然仰头凄然一笑“慕云凡,你说你那时爱我?在戍州的那三年你便是正眼也没有看过我,爱?我见过你爱人的模样可惜却不是对着我”
慕云凡气息有一些噎住,他苦涩的摇了摇头:“不是的……莫说是你,便是我自己,也是在许久之后才敢在心底承认,其实,在很早以前你便已经撞进我心里了。”说着,他抬眸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时,我总是刻意避着你的眼,是因为只要这般与你眸光相接,我便会被你灿然的眼神,灼的心乱不已,你说你看过我爱人的模样,可是除了你,这世间从没有人让我真正心跳狂乱过。我只恨那时未能将这番心意向你剖白,否则,后来的我们也不会越走越远”
安月云一边听他说着,一边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许久,她才听见自己声音暗哑的问道:“都已是上一世的事了,你又何必还要来哄我?你欠我的是两条命,岂是你用三言两语便能哄骗过去的?慕云凡,你不过是一时良心发现,便希望我能不计前嫌的原谅你吗?怎么多活了一世,你倒变的这般天真了?”
“你以为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原谅我吗?”他脸上渐渐泛起一丝苦楚的笑容。“前世的这些事,我不向你坦白,你也不会知道,又何需我再多此一举来求你原谅?”说着,他将脸转向一旁,眼神飘得有些远,似在回忆极久远以前的事情。
“当初我于现世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还未遇见你的时候,那时我只想将一切瞒住,我想只要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我总还能再遇见你,你也会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让一切重新来过,我也能跟你好好的过一世。”说着,他眸光暗了暗道:“可是当我一个人站在与你初见的屋顶,看着月亮爬起又落下,你都没有出现;当我惶然又欣喜的等到父皇说要将你许配给我,你却离家出走避开了我,我便知道,这一世,恐怕不会只是简单的循着前世的轨迹发展。既然我能回来,你又为何不能回来?”
说话间,他低头扫了一眼他自己的手腕,低低道:“而后来我也确实循着自己的法子,证实了……你的确是带着对我的怨恨回来了!”
他的手腕处有一道伤疤,那是他刻意而的一道伤疤,而那道伤疤的出处,只有上一世的安月云知道,她早在不着痕迹的怔然一瞥间,出卖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安月云只扫了他手腕一眼,便没有多问了,她知道以他的聪明,哪怕她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可以让他洞察出许多端倪。拼脑子,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默了默,她只问他“你既知我恨你……便应该离我远些不是吗?像今生这般死活缠着我是什么意思?”
慕云凡眼神带伤的瞧着她,缓缓道:“安月云,我也试过不打扰你的!早在你让我离你远些之前,我便那样做过了。你悔婚离开江都的那两年,我在戍州哪怕想你想的终日只能以酒度日,也没有想过来打扰你。直到我听到消息说皇后要为你另择夫婿,我才终于坐不住了。那时我想,就算今生我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子。更何况……”说话间,他已不知不觉间向她贴近了些,凝视着她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笃定道:“你心中也没有将我完全放下,不是吗?”
慕云凡这一通胡话,如同巨石一般在安月云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她怔愣了片刻后,才陡然发现慕云凡竟又与她离近了许多,她的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她心跳加快了几拍,忙将脸撇过去,声音冰冷的答道:“是!我没有放下你……,我怎么可能放下对你这个杀人凶手的恨!”
慕云凡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原本就已暗的眸光,更是暗淡了些,他低头略微默了默,再抬头时脸上已露出了几分痛下决心的坚定。“安月云,不管是恨也好,爱也罢!既然我们都放不下彼此,不如就痛快的来个了断吧?”
他已经受够了那种爱不能爱,断不能断的煎熬,也受够了安月云总是对他这般不冷不热,拒之千里的态度。他与她的关系已经走到了绝境,他只能将自己逼的更狠一些,哪怕前方仍是悬崖,他也要将绝处逢生的一线生机握在自己手上。
“了断?”安月云凄然的嗤出一笑。“如何了断?”
慕云凡又向前逼近了些,直将安月云逼的的身体紧靠在了床头上,他的黑眸中闪耀着一些看不懂的光亮,似于暗夜苍穹中,一颗不陨的星辰。
“今生不管你对我是厌恨也好,存着情意也罢,都不要再回避我,若是恨我,便将对我的恨,尽数还报在我身上,若是还有一丝情意,便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更或许,你现在就想杀了我,那便找把剑来循着我胸口来,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不要再彼此消磨下去。你我都不是扭捏的人,便该对彼此都痛快一些!”
安月云并未认真的去思量慕云凡的话,她只是冷眼看着他问:“慕云凡,你说这些,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是吗?”
慕云凡脸色变了变,沉默了片刻,只说“要杀了我何其容易,可是安月云,你确信我死之后,你便会觉得心中松快吗?如果是,我赔条命给你又何妨?”
“所以,比起杀了你,我该如何对你才能痛快?”安月云轻轻一笑,不是冷笑,也没有讥嘲,只是淡淡的笑。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慕云凡心中只觉闷闷的,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他又如何还能给自己留退路?
“安月云,我对你的心意,纵使你还存着怀疑,也应该不是完全没感觉的!在你将我重新装进你心中之前,或许,你也可以试着给我些苦头尝尝,只要别再让我远离你,想怎样都随你!”
安月云冷笑道:“慕云凡,你以为这样我便痛快了?我只问你,对你这种人,什么样的苦头能够伤到你?”
他凝视着她,许久,只轻轻的答道:“你既已知道了我的真心,要伤我,自然也是容易的!有时候你只需一个眼神也可以让我经受那万箭穿心的痛,不是吗?”
安月云脸上的表情略微凝滞了一瞬。“慕云凡,你这般做到底图什么?”
慕云凡看着她,嘴角无奈的抽了抽。“我已经无路可走了,还能图你什么?”稍顿,他又道:“若硬要说我对你有所图,恐怕也只剩下一些没出息的指望了,我只盼着,有那么一日,也许你也会对我心软,将我重新看入你眼中!”
他眸光渐暗的垂下眼睑,心中叹息着,除了把自己逼上绝路,他和她恐怕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从来都不擅长揣摩女人心思,更不知道如何挽回一个早已对他心灰意冷的女人。
他能想到的法子,都是些战场上常用的策略,困局之中,两兵相见,明知九死一生,无路可退,便只有凭着一身狠劲,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能拼出一线生机,否则,便只能等死!
“慕云凡,不会有那天的,我对你早已心死!”
慕云凡捏了捏她的被角,低低一笑道:“我知道,或许你永远都不会再将我放进心里了,可我总还想试试!而你,总归要对我做些解气的事,心底才会顺畅,若是最后,你非要杀了我才痛快,我这条命就放在这,你随时想取,我便亲手奉上。”
安月云呼吸略略有点急促,心里也有些烦躁,她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撇过脸去只说:“慕云凡,你怕是真的疯了!”
慕云凡却只凝视着她,用一种认真的口吻道:“但凡能为你我今生寻到一个出口,便是再疯狂的事,我也愿意试试?”
安月云感受到他喷在脖颈上的热气,心内烦躁更甚,待要伸手将他推开,又觉气力不够。正想送客赶人。门口却忽然传来一个宫婢的声音道:“祁王殿下,太后那边让你过去。”
“嗯!”慕云凡只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便又向安月云道:“你且好好想想,要不要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也给你自己寻一个出口。我会等着你,不会逼你,你也不要避着我,不管是爱还是恨,我们都坦诚些。老天爷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总不会希望我们还带着前世的遗憾,走完这辈子!”说罢,他只将锦被又往她身上遮了遮,才直起身来,与安月云道:“你身子还虚,且在这休息一下,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你若想通了,便来告诉我,我会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安月云却只将头撇向一边没有看他,她现在心里实在是繁乱的很。
慕云凡见她没有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了。当他的手刚触到门上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安月云清冷又略显无力的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为什么上一世从一开始你就那么恨我?”
慕云凡收回手,握着拳头紧了紧,许久,才见他将眸光投向了安月云,她坐在重重纱帘后面,隐没在阴影之中,神情也看不真切。慕云凡在心中几经挣扎后,只说:“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清。你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总会将一切都向你说个明了。”
久久,安月云都没有再说话。
慕云凡只看见纱帘后,她将身子缓缓的沉到了锦被中,似是已经疲累了,没有气力了。
慕云凡不愿再打扰她,只轻轻的推门走了出去。
随着一声阖门的轻响,房间里属于他的气息也终于淡了下去。
安月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心内忽然涌上了一股想要嚎啕的冲动。
这到底算什么啊?苦苦爱了一辈子的人,生生赔了一条命的人,如今又回来了。还说上辈子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那是她拿命赔的一生啊,怎么能只是误会!
她在心底哭嚎,老天爷啊,如果这世间真有因果循环,善恶报应。我于几世之前亏欠他太多,才需历那前世的劫,还他前世的债,那我业已赔了命给他,还不够吗?你如今又把他送将回来,还说那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误会,是想让他再向我讨一番债吗?早知这样,当初我从昏沉中苏醒,看见自己重获新生,就该把头撞上墙去,于那般趁早了解了自己,怎么也好过今生又被这个讨债的冤孽缠上。
她越想心绪越乱,越想心中恼意越甚,可要说起还债,他慕云凡不也还欠着她一笔血债吗?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犹豫,觉得前世的仇恨付诸在今生这个毫不知情的慕云凡身上,似有些牵强,而这一刻,她却豁然觉得冤有了头,债有了主,所有的仇恨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虽然她也不甚明了今日慕云凡说出这番真相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但若是他有一丝的真心想要偿还,甘心让她名正言顺,爽爽利利的报复他,那么她想,他或许还真有可能做到了!
毕竟不管怎样,过了今日,她与他都不同了。是爱是恨,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