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试当天,林昱像往常一样在卯时起身,洗漱之后换了干净衣衫就出了房门。
考试所用的笔墨纸砚会由礼部贡院统一配发,因此试子不需携带,只需简装赴试即可。
他关上房门,恰好苏闻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苏闻先道:“林兄,早啊。”
“苏兄,早。”
二人一起下楼走到客栈厅堂,眼前全是密麻晃动的人影。四下巡视一番后,发现庄辞还没来,他们决定边吃边等他。
客栈今日供应的吃食是清粥咸菜,白面馒头包子,和水煮鸡蛋,无油腻甜腥,便于消化,可使试子们在考试时保持头脑清醒。为避免饱腹瞌睡,每人仅分得八分饱的量。省试关乎锦绣前途,纵使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对着眼前的粗淡饭食,也毫无怨言。
二人取过三份早餐在角落寻了一个干净桌子坐下,苏闻拿起一枚水煮鸡蛋在桌子边缘磕了磕,握在手中慢慢剥着蛋壳,打了个哈欠道:“我以为我起得尚早,谁知这么多人都已抢在前头,若再晚一刻,想必已是人去楼空了。”
林昱舀起一勺青菜瘦肉粥送进口中,微微一笑:“状元客栈离礼部贡院极近,步行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早去了也是徒劳苦等。”
苏闻咽下鸡蛋黄,抚抚胸口,又灌了一大口茶,才顺了下去,“也只有林兄大考当前临危不惧,如此气定神闲了。”
林昱淡淡道:“苏兄之意,是将考试当做身赴战场一般的壮烈之举了。”
苏闻重重嗯了一声,“可不是么,前来参加省试的可都是由各地方州试选拔/出来的佼佼之辈,且三年才开一次省试,省试通过,才可进入殿试。不管最后能否位列三甲,入朝为官,就算只落个榜单尾末,也够给祖上长脸的了。”
林昱但笑不语,抬首朝通往后院的拱形月门看去,只道:“庄兄还未过来,不知是否起身。”
苏闻也放下粥碗道:“庄兄前两日被梦靥烦扰未得修整,昨晚与林兄换了住处,今日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二人吃完早饭决议去后院寻找庄辞,但还未离开座位,先前那个侍候林昱的小二一溜烟跑来,急急道:“二位公子,可找着你们了,昨晚亥时庄公子交给小的一封信,让我今早转交给二位。”
说着小二就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交到林昱手上,林昱展开信纸,念道:“林兄,苏兄,庄辞心有羁绊,无法应对考试,就此告辞,请二位仁兄莫问莫念,他日有缘再见。庄辞书。”
林昱紧紧捏住信纸,看向小二道:“庄公子交给你书信时可否说了什么话?还请小二哥将昨夜之事详细道来。”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摸了摸脑袋一五一十地回忆道:“昨晚庄公子去茶水间回来路过大堂,看见我在擦桌子,就把书信交给了我,还赏了我几个铜钱。我记得他当时面色很不好,只让我转告二位,他今日一早就启程回家,让二位公子安心考试,不要去寻他reads;。他走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京城繁华之地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林昱转身欲走,苏闻立在原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眸色沉沉道:“林兄且慢,庄兄既然决心要走,又不与你我道别,想必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庄兄这个人我比较了解,但凡他决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我们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吧。”
“可是……”
“林兄请听我一言,我也与庄兄情谊浓厚,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用他想要的方式与他道别。”苏闻环视一圈客栈大堂道:“考试的时辰将至,住在这里的试子都已赶往贡院去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等考试结束,你我再往庄兄家中去信,一问究竟。”
林昱听他如此说,只好打消去寻庄辞的念头,跟他一起去了贡院。
林昱与苏闻赶到贡院时,试子们已经按序排在场外等着检验衣物,他们二人排在长龙最末,随着队伍缓缓移动。
检验衣物的官吏有两人,一人在前接过考生的身份文书和书院的举荐信交于后面的官吏核查,后将考生全身上下翻检一遍,细到巾冠幞头,衣领袖口,鞋底裤缝,无有一处遗漏。另一位官吏在后拿着名册审核记档,若有考生私携夹带,立刻将此生的名字在考生名册中划去,从此不准参加科举。
不多时,前方便传来试子哀嚎痛哭的声音,更有甚者,则是连连下跪乞求考官网开一面,最后都被差役强行架着胳膊拖了下去。
林昱和苏闻都注意到前面一人不动声色地将袖口里藏的纸条悄悄取出,然后佯装咳嗽把纸条塞进口中吞咽了下去,惊得苏闻瞪圆了双眼,抬首无语望向天空。
贡院之内,设香案于阶前,主司与举人对拜。仪式完毕,众考生抽取试题试房后,按次序进入考场。
试院场地极大,分三十六间试房,每间试房有二十张桌椅,供二十个考生考试。每个考生的座位之间间隔极大,且邻近考生的题目都不相同,可防止考生之间交头接耳抄袭作弊。
省试定为三场,第一场考策,第二场考论,第三场考诗赋,连考三天。省试期间,贡院封闭,考生需在礼部贡院的厢房居住,由朝廷派专人把守,直到考试结束,方可离场。如遇考生在考试期间抄袭或突染疾病,就以作弊或交卷论处。
本朝省试采取弥封制,即事先把试卷卷首的考生姓名、籍贯和初定等第封住或者裁去,以防止评卷官徇私舞弊。考生交卷后,将考试的试卷交由专门的吏官重新誊抄一本,再交给阅卷官批阅,以防考官通过辨认考生笔迹和剥换卷首的方法作弊。
试院中焚起了安气宁神的檀香,试房内考生伏案奋笔疾书,肃穆无哗。巡视试场的主考官礼部尚书郭文斌站在檐下,看着各个试房内英才济济,不时抚着下巴上的短须,含笑点头,甚是欣慰。
林昱前两日的策论试题对答如流,见解独到。第三日的诗赋试题,他写得纵横驰骋,文采飞扬。但在他想交卷之时,手指不经意地捻过卷纸,发现试卷右方书写题目处的纸张比别处较厚,他低头细细嗅之,亦觉有一丝异味。
最后,他仍是交了卷子。
这场诗赋考完,试子们纷纷涌出贡院,回到各自居住的客栈等待放榜。
林昱与苏闻刚出贡院的大门,立刻有衙差上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为首的衙差道:“请二位试子到京兆府衙门走一趟,有个命案跟两位有干系。”
苏闻悚然一惊,问道:“什么命案,谁死了?”
“状元客栈,今科试子,庄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