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我自嫁入林府以来, 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联合外人设计陷害于我?”若宁端坐内室的床沿上,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半夏。
昨夜若兰将她在王思瑶的厢房外面看到的一幕仔细跟她讲了, 她听后甚是疑惑,思虑了一夜后,才把整件事情梳理清楚。
半夏先是带若兰走到王思瑶所住的厢房外头,若兰看到王思瑶与假的自己交谈,所谈的内容是关于将若兰嫁于夫君的事。而后,半夏又设计让自己也去了那间厢房外面, 自己则是看到一个形似若兰的身影,用着跟若兰一模一样的声音说着要嫁给姐夫之类的话。
这两次都有半夏在场。
能让他们姐妹不起疑心的人也只有半夏。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姐妹误听谗言而心生嫌隙。
还有那扮作刘二的谭仕铭, 也是半夏在一旁鼓动劝说,自己才心软将他收入府中的。
后来的那个装着纸条的盒子也她拿来的, 目的是为了将自己引到废苑去。
半夏啊半夏,你倒是与我情深义重!
若是昨晚他们的计谋得逞,大夫人、二夫人和林成等人赶到废苑, 来上一招捉奸在场, 自己还有何颜面留在林府,父亲和夫君那里又该如何解释得清!恐怕今日自己已经不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挽宁苑了,想想就十分后怕。
半夏的头垂地很低,放在两侧的手有些发抖,指甲因按压地面而微微泛白。
“少夫人,奴婢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那你且看看这个。”若宁将一个荷包往前丢去,悬挂在床上的珠帘因她的碰触而玎玲作响。
那个荷包落在半夏面前,正是若兰亲手绣制的那只星星荷包。
“这……”半夏犹豫着道。
“若你还不肯招认,我这里还有你那日亲手拿给我的木盒和纸条。上次紫苏姑娘在角门外求见的时候,是你亲自拿着那个装着薄纱的木盒给我的。你虽不知道其中代表的涵义,但以你的小聪明,不难猜出这木盒对于我来说犹为重要,所以这次你就依样画葫芦,找了一个跟那木盒一般无二的过来,在里面放了一截薄纱不说,还在底部设了一个小机关,装着那个足以毁我清白的密信。你如此瞒天过海,倒真是心思深沉吶,竟连我也骗了去。”
“少夫人。”半夏咬咬牙,连连叩首:“不是我,是王家小姐和二夫人威胁我这么做的,若是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要,就要找人将我爹爹打死。奴婢是万不得已才犯下错事,请少夫人您饶过我这一回吧。”
王思瑶今日一早就命丫鬟收拾了行李,请示过母亲之后就风风火火地回家去了,她倒是跑得快。
那个扮作刘二的谭仕铭,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踪影。
若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平静地看着她。
“饶你?你可知昨夜若是若兰没有及时赶到废苑救我,恐怕现在你我主仆就无法在这里说话了。”
半夏抬起头,脸上粉泪纵横,发丝稍稍凌乱,抽噎着道:“奴婢从未想过要害少夫人,是他们诓了我,当初他们告诉奴婢说,只想让您失去掌管林府的权力,别的奴婢一概不知啊。”
说话间半夏不忘偷偷睨着若宁的反应,见她不言,上前抱住她的腿,哀声哭求道:“奴婢知错了,少夫人原谅半夏这一次吧,奴婢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少夫人,绝无二心。少夫人若是不解气,您尽管打我骂我,半夏甘心受着。”
若宁闭起眼,淡淡道:“出了此事,我还怎敢将你留在身边!半夏,你我主仆一场,我自会给你留些脸面,对外只说你要回去侍奉父母,我念你孝心一片,就应允了。你自去管事那里领下你的月钱,今日就家去吧。”
半夏听到此话心中一片哀凉,心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无用了,只好叩头退了下去。
五日后,林昱赶考归来,林正清率府上众人在门口迎他,并为他设了一桌宴席。
席间,林昱与父亲说了会话,将京城发生的奇闻趣事与这次科考的内容挑拣着说了些。好不容易捱到宴罢,他寻了空当回到挽宁苑,又差了一个丫鬟悄悄叫了若宁回来。
若宁提裙步入内室,“夫君唤我何事?”
林昱在矮榻上坐着,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若宁走到近前,林昱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在她面前打开,“娘子请看这是什么?”
“哈!”若宁双眼一亮,接过匣子,拿起那只金丝嵌宝的发饰左右看了看,欢喜道:“跟原来的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修不好了呢,多谢夫君了。”
林昱微笑:“娘子无须跟我客气。”
若宁看了半晌,把这只匣子用绢帕包了,放在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中。回到他旁边时,林昱握起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温情的光芒。
“为夫不在家多日,娘子可曾想我?”
若宁双颊羞红,低头轻笑,贝齿咬在樱唇上轻咬而过,这微小的小动作惹得他腹中猛地腾起一股燥热。
他执起她白皙如玉的手放在唇边浅吻,薄唇掠过白嫩的手背,一路向下,突然张口含住了她的手指,忘情吸吮。
若宁羞涩不已,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想把他推离一些,却被他吻得全身震颤酥麻,站也站不稳了。
片刻,林昱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松开她的手,看向指甲上殷红诱人的蔻丹,问道:“娘子的蔻丹是用何物调制而成的?”
若宁脸上红晕未消,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忙答道:“乃是依照夫君教给我的法子,用新鲜的凤仙花汁调和明矾调制而成。”
若宁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抽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昱抓过她的手臂,抬起两指搭在她的腕上,闭目静心为她把起了脉。
未几,他放下若宁的手腕,神色严肃道:“娘子的蔻丹可有剩余?”
“夏天制的蔻丹还剩下好些,我将它们装进青瓷小瓶,安置在阴凉处,每月取用。”
林昱道:“快去拿来给我看看。”
若宁应声,转身到另一间屋内取了蔻丹交给他。
林昱扒开青瓷小瓶瓶口塞着的木塞,放在鼻下闻了闻,又从若宁头上拔了一只发钗伸进瓶中,挖了一些蔻丹出来瘫在掌心。
他捏起少许蔻丹揉了揉,亦放进口中品了一瞬,随即呸声吐下。
若宁看着架势,心里也急了,把帕子递给他擦拭嘴角,忙问:“怎么了,夫君?”
林昱拧眉道:“这蔻丹之中掺杂了大量的麝香,娘子将蔻丹涂于甲上,里面的麝香会渐渐浸入肌理,长期使用,可致不孕。”
“啊!”若宁大呼一声,双腿一软坐在了榻上。她双目惊恐道:“怎么会这样!”
她闲暇时也曾翻过书房中陈列的医书,亦是知晓这麝香能破血化瘀,乃是寒凉之物,若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不慎服下,极易滑胎。她与夫君圆房之后就努力备孕,这伤身东西平时是连碰都不会碰的。
“娘子脉象虚浮,迟脉主寒,罪魁祸首应是这蔻丹中的麝香,幸而发现尚早,未伤及心脉。稍后为夫会为你配上几服药,调理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林昱看着她灿如泓水的双目,郑重道:“娘子老实告诉我,这蔻丹除你之外,还曾有谁碰过?”
若宁也看着他,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是深爱自己的夫君,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四,虽然嘴上从未提过,但她知道他十分想与她生个孩子。婆婆更是不用说,整日烧香拜佛诵经祝祷,希望她能早日为林家添上香火,还时不时地寻些受孕偏方要她试着抓药服用,每次都被夫君拦下,最后闹个哭笑不得。
若是她矢口否认,夫君会不会以为她不愿为他怀孕生子呢?
思量半晌,她从牙关咬出两个字:“半夏。”
半夏?
林昱听到这个名字脑中立刻浮现那日的情景。
那日,他从前厅过来,走到内室,听到苏绣屏风后面似有人在。
“娘子可在?”他问道。
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来簌簌的摆弄衣服的声音。
他以为是若宁,就笑着道:“娘子不出来,为夫可要进去了。圣人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为夫今日就不做那光明磊落的君子了。”
语罢,一只光洁无暇的手臂从屏风后面伸了出来,肌光胜雪,似玉样的一截。他知晓此刻,若宁的手臂上应有昨夜欢好之时留下的红痕,可是,这上面却没有。
他皱起眉头,扬声道:“谁在这里,还不快整好仪容,出来认错,否则,休怪我将你赶出府去。”
里面的人身形一动,缓缓将手臂缩了回去,不一会儿,一个长得灵俏的丫鬟走了出来,他记得这个丫鬟是若宁身边的,是叫什么来着?
那丫鬟穿着薄衫,步态间有些媚意。她走到他面前盈盈跪下,衣裙浮动,似一朵娇妍的玫瑰。
她抬头,双眼噙着泪花细声哀求道:“大少爷,奴婢名叫半夏,今日之事,奴婢知错了,还望大少爷饶过我这一回,千万别将此事告诉少夫人。”
告诉若宁,只怕会更加说不清。
“看在若宁的面子上我放过你这回,若有下次,决不轻饶。”言罢,他就愤然拂袖离去,从此在挽宁苑的吩咐之事全都避开她。
看来有人是真的不长记性,歪主意竟然打到他的夫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