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在学校,陈时宇就没法安宁,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注意,人们似乎对他的喜怒哀乐格外关心——有时他也怀疑是否是自己太自恋,误以为别人都很关注自己,而实际上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有好几次,他确实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别人的目光,近日,韩凌雪对他的追逐更加深了他这种印象——他原本在学校里就是引人关注的,只不过过去他对那些关注并不在意,有时忽视,有时想起来甚至还有些享受。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被过多地关注也是一种压力,他的狼狈、颓废、消极,仿佛全部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
小桃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很想知道……手机里的号码还在,可是却没办法联络。昨天,只为了那一瞬间的自尊,那该死的自尊,失去了和她再谈一谈的机会。冲动、不成熟、脆弱、没有定力,种种缺点集于一身,又让自己太容易因其他女孩子的示好而动摇。
其实如果他当时能稍稍冷静一下,或许就能明白事情终究会变成这样:他不能从韩凌雪身上获得安慰,片刻的释放毫无意义。就算他在某个时刻获得了些许快意,但随之而来的负罪感又会将他淹没,最终他将愈发沉沦。
因而,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思考,小桃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的这份执迷究竟又缘何而起?他的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哪怕自己已经没法和小桃在一起,哪怕只是空想,他也不想那么混乱迷惘,他迫切地渴望将一切梳理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陈时宇没想到李清照那样婉约的词句如今用在他身上却恰如其分。他的心中就像有无数条纠缠的丝线,而这混乱的源头就在于他对小桃那份强烈的情感。有一点奇怪,究竟为什么会让他那样牵肠挂肚,难以割舍。这感情的本质真的是爱情吗?他的心究竟被一种怎样的情感牵动着?
首先,小桃和其他女孩最大的不同可以在于她没有那么主动,或者说,相当被动。这是一种很好懂、甚至有些俗套的逻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的感情只是一种得不到的不甘吗?
的确,这种感受很强烈,包括此时,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一千只蚂蚁在他心头游走,所有越是不能的事情,就越是想追求。这明明只是一个极其常见的感情陷阱,可他就是看不破。
难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更有深度的东西了吗?
他们交往的时间太短,谈不上刻骨铭心,也没有共过什么患难,连甜蜜的回忆都少得可怜。可是为什么,“楚佳桃”这个名字就像他心头一记强烈的烙印,让他就是越不过这个坎儿。她的面容,她的笑意,她轻柔的声音,她靠近时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纠缠着他,让他难以割舍。更重要的,是她眼神中时常闪现的忧郁,让他总是挂着心,放不下。或许吧,也许她和他之间的那种缘分是前生的亏欠,他亏欠她,所以今生必须还。
所以,他喜欢她,还可能是因为他察觉到她需要他,而他渴望被人需要。这种需要不是对外表的渴望和迷恋,而是对他这个人本身的依赖,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需要。这让他感到他自身是有价值的,这种价值感在其他女孩身上则难以获得。
伸出双手,怀中成空,而当时拥着她的感触还在;握紧拳头,倍感无力,当时牵着她的余温依稀。真的要这样被困在这段感情中吗?小桃已经走远了,决然离去,决不回头了,而他却无法前行。
正当陈时宇忧郁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而映入眼帘。那人的识别度太高,就算离得老远亦能认出。
身高超过一米九,犹如鹤立鸡群。这身高也让他在球场上占据绝对优势,令陈时宇难以忘怀。陆如玉,远远地向他这边走来,一双长腿健步如飞,很快就靠陈时宇近了。陈时宇对陆如玉有些排斥心理,源于前日比赛时他对自己的不客气,以及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陈时宇不知,陆如玉不仅仅是因为将他视作球场上的宿敌而与他较劲,还因为一个他从未正视过的女孩子。那个女孩一直不带任何奢求地,远远地看着他,而他却连她的名字都时常记不清楚。
程静妍,陆如玉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的女孩,无可救药地喜欢着陈时宇。陆如玉迅速觉察到,他没办法让程静妍的视线从陈时宇身上移开,因而那种本能的、原始的嫉妒迅速蹿升。
除去这些,还有一个陈时宇不可能猜到的理由。陆如玉是那么羡慕陈时宇,除了爱情外,还羡慕一样东西。
原以为陆如玉只是路过,可没想到他向陈时宇这边走来,似乎早就看见陈时宇似的。这时起身离开已来不及,陈时宇只得低下头看手机,希望一会儿能故作没看见陆如玉。
不巧,陆如玉还没走到他面前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在这周围都是陌生人的公共空间,被人大声叫名字实在有些尴尬,已经有老人循声看过来,陈时宇赶紧起身应他,以免他再次叫出声来。
“嗨,陈时宇,怎么在这儿碰上了?”陆如玉已走到陈时宇面前。
压迫感,哪怕此时陆如玉还算友好,但高出半头的身高优势还是令陈时宇觉得有些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想静静,怎么偏巧又撞上这么一位?快点寒暄两句就把他打发了了吧……
“哦,我等等人。”陈时宇答。这是很好的借口,以缓解他只身一人在街心花园里被老人孩子环绕的尴尬。
“等谁?女朋友?”陆如玉追问道。
陈时宇皱了皱眉,这就是陆如玉让他厌烦的地方,知道是等人就好,还要多问。而且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陈时宇懒得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