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幽盯了常夜半晌,盯得对方心里发毛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还未打开,常夜便白着脸从床上窜了起来。
“还给本座!”
肤白如雪的手伸过来抢,薄幽轻轻点了他的穴。
常夜定在原地,急得满头大汗。
薄幽不紧不慢地,将画了图腾的盒子凑到他眼底,凤目轻眯,威胁道:“看得出来,这东西对国师很重要,你若是不说出她的下落,我就把它毁了。”
只是毁了,倒也无妨。
常夜轻轻松一口气。
这一细节,没能逃过薄幽的眼睛。
他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块紫色的玉,雕成逼真的龙,龙身盘起,龙头高昂。
他试探着要去碰,耳边炸开常夜暴跳如雷又惊慌失措的怒吼:“别碰!你动一下试试!本座杀了你!”
“那你告诉我,容姑娘在哪儿?”薄幽停下动作,沉声问。
常夜真怕他碰到龙头,紧张地盯着他那只手,颤声回答:“容月回了她的家乡。”
“她的家乡,在何处?”
“很远的地方,你就算骑最快的马,没日没夜地跑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
“国师,你在耍我?”薄幽说着,就要去碰龙头。
常夜快急哭了,失声道:“本座若是骗你,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薄幽表情略有缓和,他又道,“容丫头是真的回了属于她的地方,她不是夜安人,她早就该回去的!她……她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
“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
薄幽想起初见她时,那一身羞人的装扮,胳膊和腿全都□□在外,竟未有半点羞涩,好似这么穿很正常一样。
起初他以为,她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才会大大方方地在男子面前露出肌肤。
相处了几日才知,她不小心从山上跌落,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他养好了伤,准备送她回去,她却吞吞吐吐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出家门,并不清楚家在何处,又不识字,他只好作罢。
她还经常冒一些他没听过,也听不懂的词,手里也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还问过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她忽然不见了,他会不会想她。
难不成,真如国师所言,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所以,才会那样的不同。
所以,才会谎称是寻山访水,让他不要去找她,因为根本就找不到。
他抬手攥住国师的衣领,急切地问:“她能来,也能回去,这说明我也能够去到她的时代,对吗?”
常夜心里一咯噔,破口骂道:“她那是意外,不小心穿过来的,本座肯定得把她送回去。至于你,本来就是这儿的人,休想胡来!”
开启时空之门,有违天道,会有灾难降临。
他绝无可能,为了薄幽的一己私利,而让天下百姓遭受苦难。
容月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知道天灾什么时候就会降临?
他身为国师,绝不能失责。
他不肯,薄幽自然想办法让他肯。
这块玉,是常夜的软肋。
薄幽毫不犹豫地摸上龙头,本以为可以威胁到他,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一束光从龙大张开的嘴里吐出来,无数金色的文字投影在空中。
他抬头,看见左上角几个字。
下意识地,就伸手点了进去。
“不要!不要乱点!快放下!我求你了!求你了!!”常夜急得大叫。
薄幽手里的动作却未停下。
卷轴里,只有两行记录。
显示的都是:21世纪,c市,xx古镇。
***
周二晚上下了一场雨。
第二天,不少学生都换上了秋季校服——长袖白色衬衣,浅杏色的针织衫,配上深灰色西装外套,男生的下装是长裤,女生则是短裙。怕冷的女生,会套上黑色长袜来保暖。
“马上就十月了。”
容月手凉,捧在唇边哈气。
季凌还是穿着夏装,一点都不觉得冷的样子。
容月想起,夜安的冬天,她裹着厚厚的狐裘还冷得直跺脚,薄幽却是一袭单衣走在外面,眉头都不见他皱一下。
便忍不住笑道:“真羡慕你们男生,体温比女生高上几度,大冬天就是个移动暖炉。”
想起少女漫的桥段,她侧头打量了一番季凌。
他个子高大,找个娇小的女朋友,完全可以敞开大衣,把她裹进怀里。
想到自己呆头呆脑的竹马做出那么苏的动作,她就有点憋不住笑。
季凌被笑得莫名其妙,无奈地看着她。
容月笑得东倒西歪,险些被身后推着自行车的同学给撞到。
季凌赶紧拽住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只是力道没控制好,容月一个趔趄,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的胸口霎时间变得滚烫,从脖子处开始发红,整张脸好似要烧起来似的。
他大脑死机地僵住原地,不知如应付面前的状况。
两人“拥抱”的画面,就这样落入了无数人的眼里。
容月稳住身形,赶紧从季凌怀里站起来,抬头瞧见竹马满脸通红,心里一阵嘀咕。
他这么爱脸红?好像从小就是如此,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季妈妈打趣说要给他们定娃娃亲,季凌脸红得几乎要爆炸,然后就流了鼻血,让大人们好一顿笑。
还真是个害羞的竹马。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季凌是喜欢她才会这样,两人从小玩到大,彼此熟悉到不行,她从没把他当做异性来看,季凌应该也是如此。
“你这么爱脸红,以后交了女朋友可怎么办?”
会不会牵个手都窒息,接个吻都晕厥?
容月深深地替他担忧着。
季凌的脸更红了,一路上话都没跟她说几句,到了容月小区门口,匆匆道别后,埋头就跑。
容月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她以后不能再和他开这种玩笑了,免得他生气不理她,可就不好了。
走进小区,绿化区长椅上坐了一群老太太,正七嘴八舌地聊天。
“哎哟,剧组的人都跑这儿了,可不是要来咱们小区取景?”
“那人长得可真俊,早知道就问他要个签名了,说不定是啥大明星呢!”
“附近不是有个广场吗?经常举办抠死普雷(cosplay)什么的,一群小年轻,穿得乱七八糟的,刚才那小伙,说不定是参加完活动回来了。”
容月从她们的聊天声中走过,越过几盏路灯,在她那栋公寓楼前停下。
门口挡了一个人,玄色长衣,墨发束成潇洒的马尾,泛着裂锦般淡淡的光泽。
他虽然背对着她,看不见面孔,可容月就是知道,他是薄幽。
化作灰,她都认得出来的薄幽。
心,猛地跳动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她前方三步之遥的地方。
她却害怕地不敢上前。
甚至,不敢开口唤一声他的名字。
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影,如镜花水月般,只伸手一触,便会消失不见。
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抹背影,即使是幻影,也让她多看一会儿。
——薄幽,薄幽。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的名字,就像曾经那样,走在他身旁,不厌其烦地喊他。
她从没觉得,谁的名字有这样好听过,好听到无数次地从唇舌间辗转而过,却也不觉得腻烦。
前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一般,转过身来。
熟悉的眉眼,清冽却不冷漠。
那双凤目,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河,美得流光溢彩。
他看着她,唇角是隐忍的浅浅弧度。
他说:“好久不见。”
她望着他,眼泪决堤。
分别也不过半月之久,却仿佛,已经多年未见。
他跨越千山万水,跨越千年时光,来到她面前,与她再次相聚。
在触碰到他带着体温的衣襟后,容月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一个人,为她跨越时空而来,是怎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
她看着他腰间的那枚玉佩,他果真没有食言,无论她去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哪怕,隔着时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