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加崎和石原立花是表兄妹,他们相继在京都出生,一起长大,后来加崎去往北方照顾病危的祖母,立花则去了东方游历,算起来,两人大约有五年没见面了。
立花站稳身体,顺带整理了一下着装:“好久不见了,鹤田哥,你这是要回京都吗?”
“啊,”加崎促狭一笑,回答道,“这不是要去给你父亲贺寿嘛,我刚好经过这里打算休息两天,怎么,你总算肯回家看看了?”
听到这番话,立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当年母亲和她一前一后离家游历,自家那位老头子可是气得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有所好转,现在回京城跟直接去投胎有什么区别。
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加崎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只见他轻合纸扇,思索片刻:“既然不想这么快回去那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往东边去了吗?”
“说来话长啊……”立花颇为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说道,“对了鹤田哥,这附近还有住宿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了吧,这些贵族子弟都是想去京都为自己谋份好差事的,你要是想住店的话倒是可以和我一起。”
“不,我……”
话音未落,立花便蓦地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被迫掉转了方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耳边就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啸的风声,转眼间,自己已经来到了屋檐上——以被扛起来的方式。
“夜叉?!”这个动作对她而言简直太熟悉不过,“你快放我下来!”
相对于立花的惊慌失措,夜叉则显得从容很多,前者的挣扎拍打无疑是如同挠痒一般的行为。他站立在屋檐上俯视地面,见周围的人群都像是炸了锅似的轰然逃散,有好几辆牛车都被撞倒了,可和以前不一样,这次他并没有用近乎嘲讽的目光注视他们,而是把视线放在了鹤田加崎的身上,金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犀利之色,且隐隐蕴含着些许怒气。
就买个口粮的功夫也能被陌生男人搭讪。
或许是感觉到了周围妖气的异样波动,立花的挣扎居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可惜她现在背对着二人,什么也看不见。
“快放开阿立,你这妖怪!”加崎退后一步,做出准备随时进攻的姿势,“不然我就杀了你!”
闻言,夜叉轻挑眉梢。眼前这个人类身上有着一股不太明显的灵力,应该是被刻意压制住了的缘故。想到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肆无忌惮地战斗过的他嘴角一勾,扬起了一抹极其危险的狞笑,暗地里琢磨着待会儿要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阴阳师的哪个要害位置下杀手,是头,是心脏,还是一点点地折磨致死……
前提是立花没有一口咬住他后背上的肉。
“死女人你干什么?!”夜叉吃疼,完全忘记了刚刚想做的事情。
“别再闹了!”立花扭了扭脖子,往后一望,“这里是人类居住的镇子,你又想乱来吗!”
她一向清润的嗓音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恼怒情绪,这令夜叉神情一滞,原本即将涌动而出的杀意只得化为一声嗤笑,他转头,对着加崎说道:“真遗憾,不能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故作轻松的态度之下,却是被尽量克制住的杀意。
眼看着这妖怪要把自家妹妹掳走,鹤田加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蓝色符咒开始念咒语,可咒语只念到一般便被立花给打断了。
“他是我的式神,鹤田哥你别冲动!”
几乎是在这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夜叉已扛着她消失在原地。
镇外,晨光穿过淡薄的云层,将树叶的稀疏影子投射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整座小镇都弥漫着独属于雪后初晴的新鲜气息。
一位穿着吴服的女子从镇外走来,疾风掠过,拂起了她花簪下的绢布花穗,她愣着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除了牛车以外什么人也没有。
大概是错觉吧。
不远处,立花还在不停地试图挣脱束缚,先是挠,再是捶,最后直接手脚并用踢打着夜叉,可夜叉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只一直前行着,根本没空理她。
被人扛起来跑的滋味并不好受,上次是因为温度太低把身体都冻得麻木了才没有反应,可今天阳光正好,一路颠簸下来,立花只觉得肚子难受到了极点,她双拳紧握,仍然做着最后的挣扎:“夜,夜叉,快把我放下来……”
没人回应。
明明约好了买完干粮就去另一座山上会合,可一想到这女人的蠢笨程度夜叉就没办法安心等待,他特地赶来山脚接应,盘算着如果这女人问他的话他就说是偶然经过,谁知道还没到山脚他便望见了一个男人正在和石原立花很亲密地交谈,而且两人还笑得那么碍眼!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凛,按着立花腰部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
“拜托你了……”一阵隐约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快住手……”
夜叉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空气中传来一股相当刺鼻的血腥味道,他瞳孔猛缩,赶紧把立花放到旁边的平地上,可这不放还好,一放,后者右侧腰部上的血就顺着流了下来,这鲜艳的颜色以极快的速度浸入积雪里,看上去格外骇人。
“笨蛋!”夜叉蹲下身来,一贯嚣张的语气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伤成这样怎么也不说一声!”
立花咬紧牙关,侧放在地上的双手狠狠抠抓着积雪,但这样的举动并不能阻止鲜血从伤口外溢出来,她勉强睁开眼睛,眉目间满是扭曲:“我包袱里有外伤药……”
夜叉右肩上有一块骷髅形状的肩甲,从被扛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感觉到腰上的皮肤被磨破了,可无论她怎么说都没法让夜叉冷静下来,直到刚刚那突然加重的力道令骷髅尖角刺进了血肉里,她的声音因疼痛染上了一丝哭腔,对方才不得不停止胡闹。
夜叉从包袱里拿出药瓶递给立花,可当立花快要接过去时他突然握紧了瓶子,继而伸手一提,让前者以面朝大地的姿势躺在了雪地上。
“你,你又要干什么!”
话刚说完,她陡然觉得腰间一凉,狩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脱了下来,现在身上只穿着单衣和白衣,并且衣摆都卷了起来,而指贯也被扯下了好大一截,也就是说,她的腰肢周围如今连半块遮挡物都没有,裸/露着一大半的背面都被夜叉给看光了。
及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花羞得满脸通红,脑子里只想着要用雷符把夜叉轰个干净,可还未等她取出符咒,一个温热的触感便覆上了伤口,扑鼻而来的是清凉的药膏味道。
夜叉并不会处理外伤,他曾经见过立花是怎样给自己包扎的,如今也不过是照学而已。
给布带两端打好一个死结之后,他把药瓶丢在一旁想把躺在地上的人给拉起来,但就在此时,他发现立花的表情跟想象中的截然相反,非但没有半点虚弱,甚至还布满了羞愧与愤恨,那双眼睛根本就像是在遭受到极大侮辱后的野兽一般,企图报复和厮杀。
糟,糟糕了……
“喂,”夜叉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也变得更红了些,“本大爷是看你受着伤不好包扎才……”
“转过头去,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立花没想到第一次对别人发脾气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即使心里清楚夜叉的确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但任谁被异性这么无礼地对待都没办法保持沉默。就算是要包扎伤口也应该婉转一点,而不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去做一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事情。
凭立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难把衣服穿好的,不过她不打算召唤九命猫帮忙,那样的话场面会更乱,所以光是系颈扣她就花了快十分钟的时间。可出乎意料的是耐性向来不怎么好的夜叉今天竟然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半点烦躁的情绪都察觉不出来。
——活该!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立花就感到胸口一阵苦闷,她胡乱地整理好袖露,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连招呼都没跟夜叉打。
这蠢女人。
夜叉眉头紧蹙,虽然很不情愿就这样窝囊地跟上去,但偏偏话噎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到最后,他只得臭着一张脸走往立花所在的方向。
今天人类世界的天气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