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令石原立花感到疑惑的事情总共有三件, 第一件是夜叉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微风吹散了积雪,让灰白色的平安京染上无尽绿意,时逢初春,所有的事物都焕然一新。
“从你昏睡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立花跪坐在走廊上,手中捧有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要不我再让小蝴蝶帮你看看?”
“没那个必要, ”夜叉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本大爷好得很。”
虽然非常在意梦境的事, 但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队伍一直以来都只有四人, 立花, 他, 般若,蝴蝶精……如果不算那两只连牙都还没长齐的黑白团子的话。
夜叉将视线转移到另一边, 余光处却仍留有立花的身影,半晌,他压低了声音:“路上顺利吗?”
“嗯?”
“本大爷问你遇到危险了没有!”
立花等人是在后山上发现夜叉的,那时后者已经陷入沉睡,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前往京都的路途并不太平, 再加上要照顾夜叉, 按照原本计划的时间根本到达不了目的地, 无奈之下,立花只得四处寻找鹤田的下落,希望他可以捎他们一程。意料之中的,鹤田答应了。
“没危险,”立花回答得很快,“我们跟着鹤田哥家的牛车来的。”
说起鹤田加崎,夜叉的脑海中立即浮现起了他们兄妹俩小时候的模样:“呵,那小鬼可靠不住。”
“你昏迷不醒我才找他帮忙的,”立花有些不解,“难道你还在记他的仇?”
一听这话,夜叉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火气,竟用近乎于吼的语气大声说道:“他要是靠得住本大爷的名字就倒着写,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那小鬼以前——”
说话声戛然而止。
立花蹙了蹙眉,歪头看向他:“鹤田哥以前怎么了?”
“可恶,”夜叉恶狠狠地咬牙,把到嘴的抱怨全咽回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对于他这种最开始明明是担心,到后来却完全成了不耐烦的情绪变化立花倍感困惑,但仔细一想,说不定对方是因为刚从梦境里醒来思绪还有些紊乱,也就释怀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她挠挠头,嘱咐道,“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早点告诉我。”
夜叉愣了愣神,等他反应过来时立花早就离开了。
此刻,一直在角落里观察着两人的般若终于肯走出来,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我还以为你醒来之后看见她会很激动呢。”
“放屁,”夜叉像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般,并不诧异,“她眼皮子上有多少根睫毛本大爷都记得一清二楚,有啥可激动的。”
闻言,般若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惊讶表情:“没想到你对立花酱的执着已经到了这么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对她的称呼可真是亲密啊。”
“别生气嘛,”捕捉到他眼底隐隐闪过的怒意,般若选择继续煽风点火,“我和立花酱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哦,阿拉,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嘛。”
他想看看夜叉在身体状态稍有好转的情况下究竟还剩多少实力,石原立花和他的关系是比以前要好很多,但远达不到亲密的程度,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更快地激怒夜叉罢了。在此期间,他隐藏在背后的双手已有变成鬼爪的趋势。
岂料现在的夜叉压根儿没心思发火。
“喂,臭小鬼,”只见他跺了一下木廊,杀气转瞬即逝,“滚到这儿来,本大爷有话问你。”
近身战?
般若犹豫片刻,随之想起近身战貌似对自己更有利,便毫无怀疑地径直朝对面走去。
“你认为本大爷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前者一个踉跄,直接摔下走廊。
“臭小鬼,”夜叉颇为不爽地俯视着他,“你对本大爷有意见吗?!”
“没,没有,”般若干笑两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坐到走廊边缘,开口问道,“你该不会是打算向我讨教如何变得温柔一些吧?”
“你以为本大爷脑子有病?”
“……”
他在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确实想点头来着。
能影响到夜叉心情地无非只有两样东西,石原立花和石原立花的道德经,般若并不认为这位看起来不靠谱可实际上却是非常不靠谱的阴阳师能对夜叉念出那段足以让他再昏迷一次的杀伤性文字,所以肯定是前一种了。
“你真喜欢上人类了?”般若下意识地想哈哈大笑,可还没哈出来便被夜叉的杀气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妖怪喜欢人类很好笑吗!”
“不……”
“再敢多讲半句废话本大爷就让你去村头补三天的门牙!”
般若退缩了:“你说,你说,我保证不打岔。”
“本大爷不说了!”
“……”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第二件令立花感到疑惑的事情是夜叉貌似越来越关心后辈们的生活状况了。
和煦的阳光浇洒在町屋附近,将清晨残留的水雾尽数拂开。
“臭猫,”夜叉环住双臂,忍不住提醒道,“吃饭的动静小点。”
九命猫秒炸掀桌:“我吃饭管你什么事喵!”
今天立花把九命猫从阴界召唤出来了,一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她有些想念,二是因为要把几位新伙伴介绍给她认识,刚开始的气氛本来挺好的,曾经的恩恩怨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夜叉竟忽然来了这么句话,而且那语气跟教导不愿意认真吃饭的小孩子的大人一模一样。
“我可是你的前辈喵!”九命猫一脚踩上倒立着的矮几,“我和立花缔结契约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纯情的花季少女喵!”
立花抬头:“那我现在是什么?”
“还是花季少女,”夜叉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少听这臭猫胡说八道。”
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糟糕,养成习惯了。
见状,九命猫立刻原地咆哮:“把你的爪子从她头上放下来喵!”
这顿饭吃得并不舒心,立花最后只能把自家的猫弄回阴界去,随即叫下人来帮忙收拾残局。夜叉的脾气也比九命猫好不了多少,他黑着一张脸看着立花在满地狼藉中忙来忙去,索性转身望向院内的风景,不再理会。
蝴蝶精恰好从前面经过。
“喂,”夜叉没好气地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蝴蝶精正拿着一个小陶盆,陶盆里栽有一朵带着露水的小白花。见同伴有疑问,她便回答说:“院子里的野雏菊开了,这朵最漂亮,所以我想把它移到陶盆中来好好养着。”
她的目光在触及到这朵不起眼的雏菊时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夜叉稍稍低头思考了一阵,道:“本大爷来养。”
“啊?!”
“你还要本大爷重复几遍?”他的情绪愈发烦躁,语气也越来越强硬,“把花留下,本大爷来养!”
蝴蝶精识相地点头,但在把花交出去之前默默凝视了它许久,几秒钟后,她的眼角甚至涌现出了泪珠,清脆的嗓音也染上一丝哭腔:“抱歉,来世做人吧。”
夜叉:“……”
第三件令立花感到疑惑的事情是夜叉好像变得喜欢讲冷笑话了。
弯月坐落在夜幕之上,夜雾弥漫,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安谧。
立花对月长舒一口气,道:“忽然好怀念以前和母亲一起爬山时的情景。”
“爬山?”夜叉轻挑眉梢,擦拭钢戟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海拔不足十米吧?”
其实立花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但理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她一把:“咳,你说的那叫丘陵。”
“本大爷没说盆地已经很不错了。”
“……”
对于一个连石原立花每天的智商波动数值都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相关知情人士而言,揭短早已满足不了夜叉了,他转了转金色的眸子,话语间带着几分狡黠意味:“不光爬山,本大爷还知道你经常被罚抄书,家教严得连吃饭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讲这话的目的是为了让立花露出敬佩的眼神,但等讲完后才发现后者的眼神并不像是在敬佩,倒像是在看变态。
坐在旁边的般若也直勾勾地望着他,语气真挚而诚恳:“还是叫蝴蝶精来瞧瞧吧。”
夜叉一手将钢戟扔在地上,额头爆出相当明显的青筋:“本大爷没病!”
“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般若侧头看了眼表情复杂的立花,“立花酱,你觉得呢?”
“爱卿所言极是。”
看着即将结伴去找蝴蝶精来做法的两人,夜叉一呲牙,命令道:“给本大爷坐下!”
“不行啊,”般若佯装着担忧的模样,“病不医好的话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呢,放心吧,这里是京都,医者可比穷乡僻壤里的强多了,而且我们有新同伴加入,万一被别人看见你是这种样子的话会对我们队伍的水准产生怀疑的。”
立花在帮黑白团子解决山神之谜后收服了一只正在被阴阳师们追捕的妖怪,虽说并非出于自愿,但收了就是收了,不和平共处是不行的。
夜叉对此毫不知情:“新同伴?”
“嗯,”立花解释道,“我让他去帮我办事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见到他后你得注意点,言行举止别太古怪了。”
话音刚落,一股熟悉的气息便出现在了走廊之上,不过有拉门隔着,屋内的人只能勉强看清他身形的轮廓。
“立花大人,”男子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小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