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像商量好了一样，瞬时突击掉了。
教室。
我心不在焉地做着老师布置的练习（从掉头发以来，我几乎放弃了学业，只是象征性地学点，不致落下功课），小手又不自禁地摸到头上，头上那毛茸茸的触感总使我安心。这次不同，当我习惯性地用手指肚在头皮上按摩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手指肚上粘下几根头发。没有谁会比我更清楚了，这样的事不久前刚发生过的。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求证般地又去摸了一次。
又掉下来几根。
我的十指顿时冻结住，不会的，上天不会对我这么不公的。我明明很努力很虔诚啊，为什么还要让我再经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放学后，我特意用清水洗了次头，清清的水面上飘着一层稚嫩的头发。我确信无疑了。
只用了三天，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全部壮烈牺牲了。
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给了我希望之后再带给我绝望！我恨透了这种待遇！为什么偏偏是我！！！不是说人家掉头发的都治好了吗？那我为什么还是掉了！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一遍遍质问着。质问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种结果应该去怪谁，我是不相信命的。
我完全放弃了自尊，不再矜持地只躲在黑夜中哭泣。校园里，看着丫丫的脸，我第一次失态了，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我就这么抱着丫丫在人潮中痛哭，人们都惊奇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后来，我问过医生。
后来，医生告诉我说是我的身体功能还没调节过来，还需再调养。
后来，我接着努力不懈地吃药。
后来，我上了高三。
23
一转眼，就快毕业了。还有半年多一点，我们就要经历高考了。对自己也没抱什么大的期望，能考个中专就不错了，三本嘛，当作是梦想吧。说来可笑，对生活充满梦想的人总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现实。小学的时候，我想，考个清华北大应该问题不大；初中时，心想，山大有什么了不起，我很有希望；如今，高考在即，三本都只能是做梦了。
要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糊里糊涂过到现在，麻痹了。自从上次掉头发后，我又长出来了一次，毫无悬念，又掉光了。假期的时候，爸妈带我去找那个医生，她看着我光光的头居然来了一句：“怎么又掉了呢？”我就知道，她也江郎才尽了。
有病乱投医。没多久，爸妈又联系上了一位医生。这次的药更有意思。药的外形像黑乎乎的泥，我需要从中揪下块儿我能咽下的大小，搓成一个大药丸，再就着盐水咽下。每次吃四五颗。药并不光滑，毛毛糙糙的，不大好咽。天下没有好咽的药吧，可我明明见过小妹妹喝的香蕉味的感冒药，一到时间，她就准时找舅舅要呢。
枯燥的生活里，还是有一点桃红色的。昊杰也成长了吧，他意识到当初的幼稚，对我产生了一丝愧疚。高三上学期，我们女生搬过一次宿舍。班里的男生都去帮助他们心仪的姑娘去了。还用说吗？我没有那么大魅力。好在丫丫不住校，可以帮我。要不看着人家一对对地搬东西，我不孤独死。
我和丫丫来到宿舍，门口已被男生们堵得水泄不通。女生们在屋里匆忙将内衣内裤、卫生棉之类的东西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才敢让男生进屋。
我对丫丫说：“你别往里挤了，在外面等我吧，等我收拾好了就过来找你。”
我笨手笨脚地把被褥、衣服、书打好包后，往门外走去。
“田心。”这声音太熟悉了，我不会忘记的，即使我们将近一年都没说话。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平时太过于关注头发，我都快忘了昊杰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失恋也算不了什么。所以，我面前的昊杰已丝毫不能影响我了。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要是以前，我毫无疑问会被迷住。
“我来帮你搬东西，好吗？”
“不用了，张丽娜不也要搬宿舍吗？你去帮她吧。”
他误解为我在吃醋了。
“田心，我们今天晚上能找个时间聊一聊吗？有些事，我想亲自告诉你。”
“不用了，我没空。”我虽然没觉出来，但潜意识里是想折磨一下他的，我知道这么说他会难过，才故意用这几个没人情味的词的。
“田心，我和丽娜分手了。我帮你搬东西吧。”
“谢谢，真不用，我有人帮的。”我身子一侧，从他身边过去，丫丫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昊杰，显然是好奇我们两个刚才的对话。我能猜到昊杰僵住的表情。后悔吗？我不后悔，可能他后悔。
新搬到我原来床上的女生尖叫了起来。
“哎呀，好恶心，你们看这床上全是头发。地上也是，真恶心。”
我慌忙拉了拉帽子，别让她看见我。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床上到处都是头发？早知道，我就好好打扫一下了。
没有男生果然不行，我们搬到很晚还没结束。最后，几个男生看在丫丫的面子上帮我们搬完了宿舍。我在一旁有如多余的人，没人跟我说话。我解嘲地在一旁干笑。
除了这些事外，应该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前两天，老班跟我促膝长聊了一会儿。他建议我参加艺术高考，说这样上大学的把握会比较大。同许多传统的人一样，谈起艺术，我不禁有点瞧不起，于是没有接受老班的建议。老班说，他问过我父母了，说我爸妈挺赞同的。还说如果我进行艺考，能比普通高考低七八十分，那么我还有可能考上二本呢。他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我被二本说得有些动心了，就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医生说不要太劳累，我就真的没让自己劳累。高二高三都是玩着过来的，现在突然说我有希望考上二本，虽说是艺术类的，我也还是很向往的。高考当然不是一个人唯一的出路，但它是一个平台，为事业而奋斗的起点可以站得多高，取决于它。高考毕竟是大部分人会选择的路，从小到大的事实证明，我不是伟人，所以高考还是要下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