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气氛有点奇怪。
然而那位房子的主人却没有发觉这一点。
这位老夫人听到了年轻姑娘的话, 显然松了一口气, 转身让出路来,让咨询侦探以及他身后刚刚跟上来的助手进到房间里。
然后这位老夫人口中说着要为客人准备些吃的东西,便下了楼。
咨询侦探在医生的目光之中毫不觉得尴尬,也毫无因为来到别人家中而产生不适,非常自然地走到了客厅里放置的唯一沙发上, 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约翰华生, 示意自己的助手把它挂起来。
于是面上带着稍显局促的微笑、正准备向医生来一个自我介绍的约翰华生, 彻底僵住, 表情僵硬地接过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衣服,然后在医生的指示之下,将大衣挂好,忍不住向夏洛克福尔摩斯抱怨:
“……夏洛克,在别人的家里,你不能这样——”
咨询侦探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表情不变,目光没有分给约翰华生一点, 自从坐下开始就一直盯着医生, 口中略不耐烦的说着:
“得了吧,约翰。我可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反社会人格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没有礼貌——”约翰华生据理力争, 换来的却是咨询侦探依旧不在意的表情。
“可怜的约翰, 你大概并不知道你面前这位极有好感的小姐, 不仅仅是一个普通人, 她同样是麦考夫的手下。”这位咨询侦探目光依旧直视着看着这一切的发展露出礼貌笑意的医生身上,毫不留下余地地在自己的助手面前揭露了医生的身份。
“what?”约翰华生脸上明显带着不可置信地表情,“你是说这位小姐——”
“阿尔西亚霍普,一位医生。你可以叫我霍普医生——当然,听雷斯垂德探长说您同样是一位医生,所以,如果这样的称呼让您感觉到不习惯的话,您可以随意。”医生在约翰华生的目光飘到自己身上时,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咬字清晰,一个一个地吐出词汇。
“——你好,霍普小姐。”约翰华生在面对一位陌生的女士的自我介绍时,显得要比那位咨询侦探礼貌的多,非常恭敬地回应了医生,“我是约翰华生。曾经也是一位医生——我是说,在军队之中,我是一名,嗯,军医。”
“现在是我的助手。”咨询侦探语速飞快地打断了约翰华生的自我介绍,引来华生略带不满然而大多数却是无奈情绪地打量,“无聊的寒暄到此为止。阿尔西亚,你为什么会来到贝克街。”
医生在咨询侦探和他的助手交谈期间已经回到了桌前,坐姿端正安静,听到咨询侦探的问话,头微微侧过来。
这个时间点的光线十分暧昧,窗帘没有拉上,并不黑暗,但是室内没有开灯,亮度还是低了一点,医生所处的书桌上虽然有着精致的小台灯,却也是处于关闭状态。
医生的面容在这样的光线之下本就模糊不清,再加上她此时背对窗户,整个脸都被隐在了黑暗里。
医生语气轻快地开口:
“福尔摩斯先生,您同样不必问我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您今天去郊外的纵火案现场,是否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纵火案本身并不简单,但是没有去见那位纵火犯,为什么。”咨询侦探把医生的问题放在一边,径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是发现火源有问题,还是发现那个时间段我本应该待在家里接受火灾,但是却为什么会恰好避过?”医生也同样没有回答咨询侦探的问题,继续提出自己的疑惑。
“你接到了一个电话。”咨询侦探开口,“这通电话让你避免了这场火灾。电话里说了什么,才能让你神色匆匆地走出房间,并且带上了重要的资料。”
“是什么让您产生了疑问,让您来接触我这个在您兄长手下就职的医生呢,福尔摩斯先生?”医生依旧回避了咨询侦探的问题,转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
这样的两方互相提问的环节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持续了很久,房间之中唯一一位处于站立之姿的人士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两位互相进行提问,却没有一个人来解答他们的问题。
华生医生在这样莫名地气氛之中站立不安,在两方的问题越来越偏离纵火案本身的时候,约翰华生终于克制不住让他们住嘴,为自己解答疑惑的想法,快步走到门侧,按下了灯的开关。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所有紧张地气氛都瞬间消失不见。
坐在桌边的医生依旧面带微笑,此时起身,拉上了窗帘。
而那位咨询侦探,眼睛正微微发亮,然而在他看来十分良好的气氛却被灯光所破坏,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哦约翰,你在干什么!”语气也显而易见,充满了被打断的不满。
医生再度回到桌旁,坐下,然后示意那位一直站着的约翰华生也坐下:
“非常抱歉,华生医生。让您作为一个客人,却站了那么久。”
约翰华生本来即将对夏洛克福尔摩斯出口的讽刺话就这样被年轻的女士打断,恼怒地看了那位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时那种厌烦状态的咨询侦探一眼,然后对医生包含歉意的话点了点头,大步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已经在楼下许久没有上来的老夫人在此时敲门,在医生的回话中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点心和茶,语气带着轻松:
“孩子们,刚刚没有看到屋子里的灯光,我想,你们大概在进行着某些秘密的谈话——”这位老夫人表情柔和,年轻人般调皮地向三位眨了眨单边眼睛,“然后现在灯亮了,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我可以进来了’的讯号。看来,我猜的不错。”
医生在老夫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重新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茶点,然后把它放在了咨询侦探以及华生所坐着的沙发前面,又仔细地将红茶倒进杯子里,端给两位。
约翰华生道着谢接受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却并没有接过,脸上带着一些不满的表情:
“我只喝清咖,两块糖。”
医生对于这句话的反应只是将手中的红茶放到沙发前的小几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对那位老夫人笑了笑:
“非常感谢您的红茶,夫人。之后我会将它们收拾好的。由衷地希望您接下来,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老夫人在年轻姑娘的祝福下脚步轻巧地走下楼梯,顺手关上了门。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咨询侦探目光直视那杯放在自己面前的红茶以及随之端上来含糖量稍高的茶点,脸上是一种极度厌烦的表情;医生似乎对于书桌旁的位置极为偏爱,重新坐了回去,手中捧着红茶,却并不喝,更像是通过它给自己的双手汲取热量。
唯一享受着红茶与茶点的约翰华生最后终于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在享受食物,脸上表情带着尴尬。他放下茶杯,咽下口中的食物,握拳放在嘴唇前,咳了咳,似乎要打破目前的气氛。在发觉自己的同居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那位年轻的姑娘已经投来带着疑问的视线时,更加尴尬了一点,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对于你们之前的种种问题的答案,非常感兴趣。不知道,两位聪慧的先生以及女士,能否为愚蠢的我解答一下?”
约翰华生这种明显充满着不满和讽刺、但是却意外温和的问话,医生显然是被这样的态度所愉悦到,脸上挂出了个非常浅淡、但却要比之前的礼貌真实的多的笑容,视线随即与约翰华生的眼睛相遇。
咨询侦探也在此时终于将视线从那杯红茶以及茶点上移开,也同时将目光投向约翰华生。
两双极为相似的、都异常漂亮的眼睛同时望向约翰华生,让这位前任军医、现任的咨询侦探助手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下:
“哦老天,它们真像……”
“虹膜异色症。”
“虹膜异色症的原因。”
两位当事人同时出声,吐出了同一个单词。稍微柔和的语气属于医生,另一个则属于咨询侦探。
约翰华生目光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在自己的同居人,和那位坐在窗边的霍普医生之间,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边,脑中回放起了刚刚两个人之间那种针锋相对却意外地让人感觉难以插入的氛围,再开口时,自己都没发觉,是带着某种意外和了然的情绪的:
“well,这是一种,默契?你们之前,真的认识?”
回答他的是自己的同居人非常不屑的冷笑声:
“所谓的默契,也不过是对对方行为过于了解,语言以及动作上做出的自然反应而已。”
以及坐在窗边书桌前的姑娘带着温和笑意的话语:
“之前,在福尔摩斯长官的带领以及偶尔的意外下,我确实与这位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见过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