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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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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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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探子下马看了看沿途已经开始冷掉的马粪,回报道:“将军,看来人已经走远了,马粪都冷了!”

    朱敦看看前方又看看天空,怒叹一声:“追不上了!唉,天意啊,天意!”

    ………………………………………………………………………………

    半个月之后,朱敦的大军在京城三十里外停下。

    经过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乱频繁,汉代那种正统儒学早已不被这些江南的豪强大族所重视。无论是渡江先后的侨族还是本土的士族,一个个皇帝因他们而立因他们而废,皇位不过是一抔珠宝而已,尊之则显贵无比;否之毁之,则任人拉杂催烧。

    郭隗已逃,刁协已死,司徒将军按兵不动处于观望之中——进城已经基本上毫无阻力,按照朱敦最初的打算,是要破城而入的,但是,他想起郭璞的占卜和萧卷的孤身探军营,这些日子夜夜噩梦,总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大哥的强烈反对,便在城外停下了。

    皇帝因为自己寄予厚望的“忠臣”刁协、郭隗的叛逃、丧生,眼见大势已去,更无力阻止朱敦“清理朝纲”的行为,干脆躲在深宫闭门不出。朱敦便也不进宫,干脆热火朝天的在城外干起了自己冠冕堂皇的起兵借口——“清君侧”。

    他首先逮捕了在自己起兵时候曾骂过自己的石茗等三个大臣。其他家族因为他起兵时都未明确表态,而此时见朱敦陈兵门口,更无人再多说一句,无不战战兢兢、闭门不出,就连往常十分活跃的何延都整天在家里念经拜佛,大啖各种“素斋”。

    朱敦的大营已经快变成了一座公堂。朱敦摒退左右,只剩下刚刚赶来的朱涛。

    朱敦狠狠看着大哥:“你为什么要一再阻止我?!”

    朱涛淡淡道:“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就别强求!”

    朱敦瞪着眼睛:“你一直以为我想做什么鸟皇帝?不,我是恨皇帝误信小人,排挤朱家!他也不想想,是谁扶他坐上龙椅的!”

    “龙椅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朱敦嗷嗷叹息两声,又道:“既然是‘清君侧’,如今刁协、郭隗等群丑已灭,你觉得谁人可以担任他们的位置?”

    “暂未想到。”

    “石茗虽然骂过我,但是他名声极大,也算得当今人望了。是不是让他坐个高位?”

    前一个月,自己一家还在哀恳石茗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仅仅一个月之后,石茗的性命就悬在了自己的手上!朱涛暗叹世事无常,没有回答。

    “大哥,你觉得石茗如何?”

    朱涛想起石茗“今年杀贼子,取个斗大金印……”的嘀咕,还是没有开口。

    朱敦并不知道大哥和石茗是敌是友,连问几声,见大哥并不开口,忽然明白过来,目露凶光:“既然他不配当官,那就杀掉算了!”

    朱涛还是保持沉默。

    大半的朝中大臣都被“请”到了大营。营帐两边分列着上千名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的精兵。

    已经有三名刁协、郭隗的同党被诛,各位大臣小心翼翼的列坐两旁,尤其是朱家的政敌,更是无不两股颤颤,禁若寒蝉。朱敦坐在上首,凶狠的目光扫过众人,石茗接触到他凶恶的目光,翻翻白眼,忽然大笑一声:“头顶的天空都被朱将军的大手遮住了……”

    朱敦早已起了杀机,如今听石茗如此肆无忌惮的讥讽,更是怒从心起:“嘿嘿,其他人嘛,我也不为难了,只想送石大人去看看那片没有被遮住的天空……”

    石茗依旧大笑不止:“朱敦,你狼子野心,必遭天谴……”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敦一挥手,两名士兵挥刀向石茗砍去,石茗惨呼一声,咽喉汩汩的流出血来。旁边众臣心胆碎裂,却无一人敢开口劝阻。

    “石大人……”

    一柄长剑架开了那柄利刃,可是,已经迟了一步,石茗的身子已经倒了下去。

    朱敦望着飞奔而来的朱弦,怒道:“弦儿,你这是干什么?”

    朱弦扶住石茗的身子,这时,石茗的眼睛已经闭上。他怒瞪着叔叔,眼中流出泪来。

    “朱弦,放开他!”

    “你诛杀刁协余党也就罢了,为何累及石大人?”

    一众大臣看着他们叔侄激烈争吵,无不面面相觑。朱敦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大喝道:“你们快滚……”

    谁也不敢多看一眼石茗的尸首,也不敢再看二人的争吵,众臣如遇大赦,落荒而逃,。

    朱敦见朱弦依然抱着石茗的尸首,大喝道:“朱弦,你也快滚!”

    “你说什么‘清君侧’,其实是大逆不道,只手遮天,石大人是朝中少有的好人你也不放过……”

    朱敦听这侄子越说越激烈,竟至于声泪俱下!他不由得勃然大怒:“畜生,再不住口,我今天就杀了你……”

    一群精悍的士兵已经完全围住了朱弦。

    远远的,朱涛飞奔而来,他人胖,跑了一程,差点气都喘不过来:“弦儿……弦儿,赶紧跪下……给叔叔赔罪……”

    朱弦冷笑一声:“我脚疼,见了太子尚且不跪,何况是朱大将军!”

    “畜生,我倒要看脚疼和脖子疼你是选哪一个?”朱敦双目赤红,挥挥手,“拿下……”

    几十名精兵立刻向朱弦攻去,朱弦提剑就砍,朱涛拉住了兄弟的手,沉声道:“你是不是要我也跪下来求你?”

    朱敦冷哼一声,强压下怒火:“这就是你溺爱的好儿子!好好管教管教吧!”

    他一声令下,带着众人走了出去。很快,营帐中就只剩下了朱氏父子。

    朱弦冷冷的看了父亲一眼:“原本只要你一句话,他就可以得救的!可是,你怀恨石大人当初没有为我们美言,所以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朱涛看着老友的尸首,长叹一声,无法回答儿子的指责。

    “即使他没有为我们美言,他也不失为一个好人!一个直臣!你们难道想把所有不曾为我们美言的人赶尽杀绝?”

    “弦儿……”

    朱弦尚未开口,忽然听得帐外一声惨呼:“父亲、父亲……”

    他探出头去,只见石良玉在一众士兵的追赶下,跌跌撞撞的向大营跑来。

    从贵公子到阶下囚(1)

    “父亲……”

    一名手拿铁枪的士兵,枪头几乎要挑中石良玉的肩膀,忽然枪头一晃,朱弦横在面前,怒道:“退下……”

    他话未说完,石良玉已经抢身抱住了父亲的尸首,痛哭失声:“父亲,你快醒醒……”

    他伸手摸摸父亲的鼻息,转眼,看到朱涛。朱涛几乎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赶紧移开看着地面,只低声道:“良玉,你快走吧……”

    石良玉双目赤红,嘶声道:“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父亲……”

    朱涛无法回答,前面,儿子已经和一众围上来的士兵混战起来,而朱敦已经闻讯其势汹汹的追了上来:“快拿下这小子,斩草要除根……”

    又是一群士兵冲了过来,朱涛横在石良玉面前,看着朱敦:“朱敦,你快放人……”

    “都这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朱涛加大了点声音:“好,朱敦,今天你将我一起拿下吧!”

    朱敦毕竟对大哥还是有几分惧意,恨恨的看着石良玉:“小子,饶你一条狗命,滚吧……”

    朱弦虽然见一众士兵收手,但是他清楚叔叔的为人,生怕他那些亲兵暗下杀手,赶紧跳到石良玉身边,仗剑护卫周全,低声道:“石良玉,快走吧!”

    石良玉抱住父亲的尸首,擦了擦眼泪,大步往前走去。他悲伤之下,又抱了那么沉一个人,脚步有些摇晃,朱弦追上去,想扶他一把,他怒瞪朱弦一眼,那眼里燃烧的疯狂的仇恨的火焰实在太过强烈,朱弦闭了闭眼睛,不敢正视,只是仗剑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出大营……

    直到石良玉的背影消失良久,朱弦依旧站在原地,此时,天色已晚,一阵风吹动肩头划破的衣服和深深的伤口。他看看手里的宝剑,因为和士兵的两场恶斗,染上的鲜血已经被太阳晒干,就如肩上的伤痕也快凝结,如今静下来才觉察出深刻的疼痛。

    朱涛看着儿子肩上的伤口,关切道:“弦儿……”

    朱弦回过头,看着父亲,淡淡道:“石家算是家破人亡了吧!”

    朱涛不敢看儿子的眼神,自从朱敦兵临城下后,每次和朱敦会面,他都避开了儿子。他知道,在儿子眼中自己向来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次石茗之死,他潜意识里更是生怕打破儿子的这种崇敬,所以一直不敢正视儿子的目光。

    “弦儿,你的伤口……”

    “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朱弦淡淡的看他一眼,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听得一声怒喝:“朱弦,石良玉呢?”

    是蓝熙之!

    蓝熙之提着“紫电”,看看四周,哪里还有石良玉的影子?

    朱弦还没开口,她又大声道:“石良玉也被你们杀了?石良玉呢?”

    “他已经离开了……”

    蓝熙之惊惶的盯着他,似乎在猜度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朱弦看看她半信半疑的神情,黯然道:“他父亲死了,他还活着,已经离开一会儿了……”

    蓝熙之猛瞪他一眼,提剑就往石良玉离开的方向追去。

    富贵一瞬间

    黄昏时分的石府。

    大门开着,沿途横七竖八的遗失着各种物件,显然是众人仓促逃窜的时候掉下的。

    蓝熙之快步跑了进去,诺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石良玉……”

    “石良玉……”

    她里里外外的看,里里外外的找,都看不见一个人影,这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晚,群鸦乱飞,Y气森森,显然,众人早已逃离多时。

    石家的宗族风闻朱敦*近时已经开始逃窜,只有石茗这支,因为石茗性子刚直不肯逃走,朱敦兵临城下,立刻拿了他开刀。一众士兵包围石府,带走石茗后,石夫人知道无幸,很快便服毒自尽了。而那时石良玉正好去了外面游荡,已经离开了快半个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巨变,才侥幸逃过一劫。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依旧没有石良玉的踪影。蓝熙之呆呆的站在门口,想起石良玉一介公子哥儿,根本不知世间险恶,如今遭此大难,孤身一人,他能去哪里?

    她越想越担心,心想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今石良玉决不可能轻易回到这里!她立刻决定,马上离开再去别处寻找。刚一回身,忽见萧卷匆忙从对面走来,身后,跟着刘侍卫和葛洪。

    “萧卷!”

    她迎上去,萧卷看看石府这片破败的景象,沉声道:“石良玉还是没有找到?司徒将军一家也被杀了!”

    “司徒将军不是朱敦的亲信么?”

    “朱敦现在大力铲除异己,杀J吓猴,稍不听话的都不会放过。司徒将军违背他的命令,打破了他的皇帝梦,他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蓝熙之想起文弱不堪又胆小的司徒子都,他虽然可恶却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那么年轻一个人就和全家一起身首异处了?

    她越想越愤怒,提了长剑,怒道:“我要去杀了朱敦这个贼子……”

    “熙之!你万万不可冲动,现在他雄兵十万,你一个人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生怕蓝熙之再冲动,紧紧拉住了她的手:“熙之,我们先回读书台筹划一下……”

    “不行,我要先寻找石良玉的下落,一天不找到他,我一天也不会安心的!”

    “我已经派出几路人马在找了。在司徒将军家,也没找到司徒子都的尸体,估计是逃出去了。熙之,只要他们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他们的!你放心吧!”

    蓝熙之点点头,又看看如此快速荒凉下来的石家大院,往日的佣仆成群突然就成了鸟雀聚居之地,不由得黯然摇摇头,低声道:“萧卷,我们走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最漂亮的乞丐

    朱敦排除异己的打击终于随着他的重返青州而结束了。

    朝中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虽然没有被篡位,可是朱敦如此横行霸道却让皇帝大感丢了颜面,在深宫闭门不出的日子里,气得大病,几乎快卧床不起了。

    这天,萧卷起得特别早。自从蓝熙之回来后,他就不再住在读书台,而是住到了小亭外面的房间里。

    才三更时分,小亭的灯笼还很明亮,推开门,山里的朝雾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看蓝熙之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蓝熙之穿戴整齐,面带微笑,似乎这一夜就根本不曾睡过:“萧卷,你要回宫了!”

    萧卷点点头,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熙之,和我一起离开好不好?”

    蓝熙之很仔细的想了想,才摇摇头:“不,我要留下来寻找石良玉。”

    “我一直都在派人找他!”

    “萧卷,我不喜欢不自由的地方!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萧卷也不坚持,只微笑道:“熙之,我处理好一些事情后,会很快回来的。”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好的,熙之,要记得按时服药。”

    “嗯,我会的。”

    萧卷和随从的背影已经在尚未天明的半山腰变得一点也看不见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昭示着他们移动的方向。蓝熙之一直站在小亭的门口看着,半晌,才提了宝剑,从山的另一面走下山去。

    这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小镇上最不繁华的一条小小的街道。

    这一个月里,蓝熙之几乎不分昼夜的寻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和郊外的大小村镇,依旧毫无所获,今天,她又来到了这个更加偏远的小镇,越来越忙无头绪的寻找,快令她完全灰心失望起来。

    这条街道虽然并不繁华,可是由于今天逢集,街上人来人往,倒也十分热闹。

    蓝熙之转动着眼珠,几乎不放过来来往往的任何一张面孔,如此大海捞针的寻找下去,石良玉依旧踪影杳杳。

    “抓住他,快抓住这个偷包子的叫化子……”

    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大喝一声追了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手里抓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夺路飞逃,几乎撞到了蓝熙之的身上。

    蓝熙之一侧身,忽然瞄到一眼这个乞丐的侧面,她还没看清楚,老板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乞丐的衣领,拳头落了下去:“该死的叫化子,叫你偷我的包子……”

    他的拳头被生生架住,蓝熙之皱了皱眉:“老板,包子多少钱?我付你!”

    老板悻悻的看一眼这个女子,“哼,五十文,拿来!”

    “给你,再拿一笼包子来!”

    老板看到碎银,喜笑颜开的转身就去拿包子,被追得趔趗在地的人这时才抬起头来,一张脸布满了污垢:“谢谢姑娘……”

    待看清楚出手相助的女子的面孔,这个叫化子忽然大惊失色,拔脚就跑:“妖女……”

    蓝熙之听得这声妖女,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赶紧抢身去包子铺抓过包子,钱也顾不得等找,就飞快的向他追去。书包网 。。

    家变情变和心变

    那个乞丐边跑边回头看,跑了好一会儿,不见蓝熙之追来,才松了口气,大步往城边的一座破庙跑去。他如此低劣的逃跑术哪里逃得出蓝熙之的追踪?他的身影刚进破庙,蓝熙之已经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慢慢的也往破庙走去。

    本朝尚佛,寺庙遍布,但是兴废之间,也有不少废弃的香火之地。这座破庙,就是这郊外破得不能再破的一个处所了。

    蓝熙之轻轻走了进去,只见那个叫化子正在对另外一个坐在地上的披头散发的人说话,声音里不胜悲怆:“对不起,我今天没偷到包子……”

    “那就饿一天吧,明天我去!”

    这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蓝熙之跑了过去,声音有些哽咽:“水果男……”

    披头散发的人“腾”的站了起来,腿一瘸,依旧艰难的站住了,伸出手,狠命的抱住了她,眼泪掉了下来:“蓝熙之……”

    蓝熙之也紧紧抱住他,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了,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

    抱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蓝熙之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打瘸了,肿得老高,因为天气炎热,得不到包扎治疗,发出恶臭的脓水。她心里长叹一声,扶他坐下,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强笑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石良玉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包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看看一直呆在一边不敢动的人,道:“子都,你也吃吧……”

    蓝熙之看看司徒子都满脸难辨的污迹,黑乎乎的左手伤痕累累。她捡起一个包子递给他:“司徒子都,你也吃吧!”

    司徒子都并不看她,接过包子就猛啃起来。

    他二人饥饿以久,十几个包子很快就风卷残云般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包子已经啃完,石良玉坐在草地上,一瞬不瞬的盯着蓝熙之。那样的眼神,是绝望中唯一的一丝希望的火光。

    蓝熙之站起身来,石良玉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声音如某种垂死挣扎的野兽:“你要走了?”

    蓝熙之摇摇头,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走,我们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得先替你们治好伤口!”

    司徒子都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石良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吧。”

    一路上,蓝熙之都紧紧搀扶着石良玉。快到镇上了,石良玉看着来往行人那奇异的目光,忽然松了手,想甩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女子。

    “水果男……”

    这声“水果男”听在耳里,似是触动了内心里一些最柔软的东西,石良玉低下头,依旧靠在蓝熙之的身上。蓝熙之松了口气,微笑着看着他,再抬头时,已经来到了一家客栈。

    老板讶异的目光在看到柜台上那锭大银子时,立刻变了颜色,颠颠道:“好咧,上房两间,衣服两套……客官,您请您请,热水马上送来……”

    一瓢一瓢的热水浇在身上,尽管溃烂的伤口沾染了水,痛得钻心彻骨,绝望恐惧而又茫然的心却稍微有了一丝热气。石良玉将最后一瓢水浇在头顶,转身,面前已经放上了小二刚刚送来的一套新衣服。他穿好,慢慢的走了出去,一步一步,一瘸一拐。

    司徒子都已经比他先坐在了房间,洗净的手更是露出了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

    他正笨拙的自行用一块白布包扎,可是,伤得最眼中的是右手,左手包扎时十分不便,试了好一会儿都无法弄好。他正要重新包扎时,一双手已经拿过了那条布带,放在桌子上,拿了瓶药水打开,拿过他的手,慢慢涂了起来……

    “蓝熙之……”

    蓝熙之抬起头看他一眼,翻开自己的右手,司徒子都看到她的掌心里有着浅浅的伤痕,虽然时间久远已经完全淡化,可是毕竟还是永远留下了。她见司徒子都看得专心,淡淡的道:“我是个弃婴,小时候偷东西吃时被人按在油锅里烫成这样的……”

    司徒子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将自己的手包扎好,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谢谢你!”

    蓝熙之抬起头来,看见石良玉正靠在墙边看着自己。她微笑着走了过去,扶他坐下,将他的腿放在一张凳子上:“我给你包扎一下,很快会好起来的。”

    虽然刚刚洗了澡,可是,新渗出的脓血依旧散发出难闻的*的气味。石良玉点点头,看着她弯下腰去,极其耐心细致的先擦拭干净自己的伤口,然后,往腿上一遍一遍的涂抹几种药膏。

    每一种药膏涂上去都是钻心疼痛,可是,那双手实在太过温柔,渐渐的,那些疼痛也变得不再是疼痛,就像春风,也许,会吹散所有的Y霾,也会吹来许多奇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弄好,蓝熙之站起身时,额头上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周围的肌R有些恶化腐烂,我估计半个月内就会恢复的,你放心吧。”

    石良玉紧紧盯着她,见她要转身出门,忽然道:“你要走了?”

    蓝熙之摇摇头,微笑道:“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好饭菜没有!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

    石良玉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饭菜已经送了上来,三人吃了饭,蓝熙之道:“你们先在这里养好伤再做打算吧!”

    司徒子都叹息一声:“唉,如今家破人亡,今后该去哪里呢?”

    蓝熙之看看一直沉默着的石良玉:“你们可以去读书台……”

    “读书台?”

    石良玉笑了起来:“我爹被杀时,皇帝吓得躲在皇宫里大气也不敢出,大家口口声声赞扬忠臣,可是忠臣的下场往往是被屠杀,不是被昏君屠杀就是被J臣屠杀!”

    蓝熙之看着他眼里那种冷淡的嘲讽、愤怒的仇恨,心里有些不安,只低声道:“目前,只有读书台稍微安全一点……”

    “就凭病怏怏的太子和他的傀儡父皇?”石良玉冷冷道,“蓝熙之,你也太高估萧卷了,朱涛兄弟的屠刀随时架在他们父子的头上,读书台又能庇佑得了谁?”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家变情变和心变(2)

    蓝熙之想起自己和萧卷到朱敦军营探查的那番心惊胆战,恨恨道:“朱家狼子野心嚣张到这个地步,唉!”

    石良玉道:“他们兄弟权势熏天,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蓝熙之无话可说,司徒子都眼中却滴下泪来,他自出生以来,几曾吃过如此的苦楚?可是因为父亲违逆朱敦被诛杀,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流落街头行乞,每每想来,虽然天大地大,却再也没有容身之地:“唉,我们不知要何时才能报得如此血海深仇!”

    石良玉淡淡的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朱家血债血偿!”

    蓝熙之行走江湖几年,也听得许多次“血债血偿”之类的话,但是,从来不曾有人说得如石良玉这般淡淡的又满含悲怆。

    她仔细的看着石良玉,这些日子的苦楚几乎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只有那双眼睛,却隐隐透露出刻骨的愤怒和仇恨之火。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她很想说几句什么来安慰石良玉,可是,心口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转身倒了两杯水,一杯给石良玉,一杯给司徒子都。

    石良玉端着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深深看她一眼,没有作声。

    天色已晚,小亭的周围黑茫茫一片。没有灯光,门也闭着,萧卷显然还没有回来。

    蓝熙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伸手推门,门竟然是上了门闩的。

    她有些意外,伸手重重敲了几下,门很快开了,一张秀美的脸探了出来,满面的惊喜:“蓝姐,你回来啦……”

    竟然是锦湘。饶是心情如此的沉重,蓝熙之也有些喜出望外:“锦湘,你怎么来了?”

    锦湘关了门,倒了茶水,看蓝熙之坐下,才低声道:“我听说石公子的家被抄了,大家都说石大人是好人,死得冤枉。蓝姐,你知道石公子的下落不?”

    上次在小亭,锦湘见过石良玉一面,对他印象非常好,听得他家遭大难,便来打听消息。

    蓝熙之摇摇头:“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锦湘急忙道:“石公子怎么了?有危险么?”

    “暂时没有,我就是回来带点东西给他们的。”

    锦湘松了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

    小亭的卧室里。

    蓝熙之打开书柜的第二格,里面是几十两碎银和几个小小的金锭,是她这几年卖画赚来的。她拿出其中的一块约莫五两的金子看看,这还是那次给石良玉鉴赏“洛神图”时强行敲诈来的。

    她拿出一个褡裢,将这笔不多的钱财放在袋子里,然后,她再打开抽屉里面一个小小的匣子,刚一打开,里面发出一阵炫目的珠光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打开这个匣子,里面是一些便于携带的金叶子和几颗尚未镶嵌便于兑现的宝石,都是萧卷留下的。他总是留下了足够的钱财,怕她悄然离开,怕她生活无着。

    其实,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她都从来没有动用过里面的分毫。她向来对自己谋生的本领充满自信,曾经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需要这些的。今天,她想了想,还是拿出了装钱的袋子,将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

    锦湘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忙碌,小心翼翼的道:“蓝姐,这些是给石公子他们的么?”

    蓝熙之点点头:“锦湘,我要连夜赶路,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去……”

    锦湘低声道:“蓝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蓝熙之虽然有些意外,还是立刻就同意了:“好吧!一起去看看也行。”

    两骑快马在夜色里飞奔起来,晨光微明,两人已经在那个偏远小镇的客栈外面停下了。石良玉和司徒子都早已结帐等在外面,每人牵着一匹托老板临时准备好的马。

    石良玉的腿尚未痊愈,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而司徒子都则已经完全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只是遭此大劫,整天愁眉苦脸,惶惶不知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锦湘看到石良玉憔悴如斯,吓了一跳,小声道:“石公子……”

    石良玉有些意外,看看蓝熙之:“锦湘姑娘怎么也来了?”

    “她听说你出了事情,来看看你。”

    石良玉点点头:“哦,谢谢锦湘姑娘。”

    锦湘红了脸,连声道:“不用,不用!”

    众人陆续上马,司徒子都牵着缰绳,犹豫着不敢上马。他天天坐马车却从来不曾骑马,见老马嘶鸣一声,吓得几乎要扔了缰绳。

    蓝熙之拍拍那匹十分驯服的老马,老马矮了身子,司徒子都闭了闭眼睛,一下跨了上去,坐好,蓝熙之轻轻拍了拍马的头颈,马撒开四蹄往前面跑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立妃

    阿富客栈。

    一大早,王猛打扫完客栈,又挑了几担水,正要去劈柴,忽见客栈门口停下几匹马。

    这个客栈里很少有如此多客人同时上门,他跨前一步,正要招呼,只见最后面一个瘦小的女子跳下马来,走到了前面。他一看清楚女子的面孔,不禁大喜过望,立刻迎了上去:“蓝姑娘……”

    蓝熙之点点头,笑道:“王猛,我有几个朋友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你安排几个房间吧!”

    “欢迎欢迎,我立刻就去安排。”

    王猛热情的将众人请进客栈安排妥当,上了茶水,才小跑着又去干其他活计了。

    沉甸甸的褡裢放在桌子上,石良玉解开包袱,看了一眼,又看蓝熙之一眼,心里如乱麻纠结,虽百般滋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蓝熙之强笑道:“这个地方勉强算得安全,你们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石良玉没有作声,司徒子都道:“我在北方有亲戚,只好去投奔他们了……”

    石良玉的族人在朱敦进城之前,已经闻风逃回了北方,蓝熙之见他并不开口,显然还没拿定主意究竟该何去何从。

    司徒子都以前虽和石良玉认识,但是素无交往,直到彼此的家族突遭横祸,流落在外才无意中碰上,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算得患难之交,此刻,见石良玉默不做声,急道:“石良玉,我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伴……”

    石良玉点点头:“唉,也只好如此了啊!”

    算是得知了石良玉他们的去向,蓝熙之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半晌才道:“你们先住在这里,王猛会照顾你们的……”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石良玉原本水果般的面庞又逐渐恢复了几分颜色,可是,这几分颜色此刻也完全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所笼罩,更显憔悴:“蓝熙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

    蓝熙之摇摇头,微笑道:“我想,我暂时还不会离开读书台的。”

    石良玉也笑了笑,“那好,我们就此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蓝熙之本来还想多留几天,忽见石良玉眼中那种绝望的悲凉的神色,心里一凛,站了起来,微笑道:“好,那你们就先呆在这里,我过几天再来……”

    她虽然在微笑,可是却觉得脸上的笑容很假,假得几乎连肌R都牵扯得生生的疼痛。石良玉点点头,司徒子都口开口合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蓝熙之!”

    蓝熙之摇摇头,说得一声“你们要多保重”,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锦湘一直悄悄注视着石良玉,却见他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便默默的跟在蓝熙之身后,也走了出去。

    正午的太阳晒在头顶,石良玉走出店门,看着远方,两个女子的马蹄声已经彻底远去。他靠在门口,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那是蓝熙之送给自己的速成武功招数。他看看上面几个秀丽的字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蓝熙之,今后我连你也再见不到了!”

    后面,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是司徒子都。石良玉悄悄擦了擦眼睛,将小册子藏在怀里,回过头,断然道:“子都,我们也走吧!”

    司徒子都道:“你的腿还没痊愈呢……”

    “我的腿早无大碍了!反正迟早都是要走的,不如早走早做打算!”

    萧卷处理完最后几份奏折,直起身来长吁了口气,外面,天色已晚。

    一名长期侍奉在皇帝身边的老宦官在御书房外躬身道:“殿下,皇上召您说话。”

    萧卷站起身,喜道:“父皇身体好多了?”

    “回殿下,皇上快痊愈了,那名叫做葛洪的郎中,医术真是高明啊。”

    萧卷喜不自胜,加快脚步往皇帝的寝宫走去。

    这偏安一隅的皇宫,虽然也精巧富丽,却决不若以前大一统的皇宫一般赫赫堂皇,再加上这十几年来,皇帝和太尉朱涛都倡导节俭和与民休息,所以,皇宫内外虽然几经修缮扩充,但是,仍旧和人们心目中的皇宫相差太远。

    皇帝正坐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赶紧睁开眼睛:“卷儿,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父皇请放心,事情都处理好了!”

    自从皇帝病倒后,萧卷回宫再次亲政,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几分是不分昼夜的处理各种积压的政事,又秘召葛洪进宫为皇帝治疗。皇帝本来是郁闷过度才导致疾病缠身,如今朱敦撤兵,政事恢复,心病暂去了几分,加上葛洪医术精湛,病情大为好转,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皇帝听完儿子详细的汇报,又对几件大事做出了裁决,很满意的点点头:“卷儿,你做得比我好,我也放心了!”

    萧卷平静的看着父亲,也不说什么谦让的话,只道:“为父皇分忧是应该的!”

    皇帝依旧忧心忡忡的:“朱敦还会卷土重来的!”

    此次朱敦“清君侧”后退兵青州,依他的野心和兵权,绝无可能就此罢休。萧卷当然也知道这个祸患一日不除,这御榻是一天也坐不安稳,他笑道:“父皇请放宽心思,好生保养身体才是上策,朱敦再来,我们兵来将挡就是了。”

    皇帝看着儿子镇定自若的神色,再看他比往前更精神些的身子,略略放下些心来,低叹一声:“卷儿,现在对朱涛一家该如何处置呢?”

    萧卷毫不犹豫道:“重用朱涛,并且要吸取上次的教训,真正利用他来牵制打击朱敦,这会比千军万马更有效!”

    这个问题,皇帝自己也不知思虑了多少回,如今听儿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也立刻拿定了主意:“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父子俩又闲话了一些政事后,皇帝立刻转到了自己挂心已久的太子妃事件上。朱敦正是看准皇家人丁单薄才无所顾忌,因此,让儿子赶紧立妃多多充实后宫、开枝散叶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头等大事!

    他想起前些日子儿子曾要求立妃的事情完全由自己做主,可是,太子妃毕竟是未来的皇后,一点也马虎不得,就道:“卷儿,立太子妃的事你可想好了?何家的女儿虽然不错,何家也是士族大家,不过何延本人却首鼠两端,见风转舵,跟他联姻并无多大好处……至于其他武将……”

    萧卷一直都在专心聆听,见父亲停下,才从容道:“父皇,等朱敦事情彻底解决后,我一定马上处理此事。如今朝局纷乱,人心不稳,决不是选秀的好时机!立妃是大事,不宜草率行事,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说得也是!等朱敦事件告一段落后,得马上解决这件大事!”

    “是!”书包网 。。

    不是妹妹是王妃(1)

    两骑快马方到山脚下,天色突然暗沉下来。

    山脚下不远处是大片的荷塘,荷叶亭亭如盖,荷花却已经开得快败了。

    蓝熙之看看天色,又看看锦湘,一路上,二人心情烦闷都很少说话,锦湘也勒马停住,低声道:“蓝姐,我要回去了。”

    蓝熙之点点头:“你路上小心。”

    “我会的,你放心吧!”锦湘看看她,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道了声再见,就掉头而去了。

    蓝熙之见她欲言又止,也来不及追问,瓢泼的大雨就下了起来,打在荷叶上发出蓬蓬的响声,很快,这蓬蓬的响声变得一片混乱。蓝熙之刚伸手摘下一片荷叶顶在头上,一阵闪电雷鸣,轰隆隆如在头顶,吓得她赶紧牵了马就往山上跑。

    所幸这场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人一马在山道上奔了一会儿,雨就停了,很快,傍晚的天空就露出了一道极为绚烂的彩虹。

    雨后的山道十分陡滑,虽然马蹄用了特殊的防滑材料包裹,依旧行走艰难。

    走得一会儿,西边的彩虹完全消失,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

    她停下,看看后面,来时的路已经不太看得清楚;再往前看,还看不到山顶,看不到小亭的影子。

    四周林木森森的山谷,越来越黑的夜,已经不再有热气的山风,她忽然想起石良玉,想起石良玉今后也会这样日复一日的在如此黑的夜里一个人行走。自己相较于他,不过还有一个无望的等待而已!

    那小亭的灯笼,又几时才能重新点燃?

    她心里想着茫茫的未来,只顾低了头在漆黑的夜里,步步慢行,不知不觉间已经上了山顶,看到了小亭!

    小亭的门口,两盏灯笼如此高挂!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院子的石几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不知已经等待多久。

    心跳突然停了一下,蓝熙之飞奔过去,扑在他的怀里:“萧卷,你回来了!”

    他伸出的手紧紧抱住她,柔声道:“嗯,熙之,我不想离开你太久,所以回来了。”

    越来越深的夜里,瞬间只听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之声。那是一种平静,是二人从未体会过的真正永恒的平静。过了许久,蓝熙之抬起头,看看远方的天空,忽然明白,这样的怀抱也许是一杯美酒,也许是一捧毒药,可是,无论美酒也罢,毒药也好,能在这一刻让年华就此老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天大的幸福。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不是妹妹是王妃(2)

    厚厚的卷宗堆在萧卷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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