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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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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3章 更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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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良未泯与执迷不悟

    石婉婷急急地站起身迎上前去,问道:“哥, 怎样了?”

    石楠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 瞥过林茂青,语气不悦:“你见他做什么?”

    石婉婷抿了抿唇, 转头对林茂青道:“你先去门外, 等一等。”

    林茂青颔首,举步走到门外。

    “那边到底怎么说的?”石婉婷走到兄长近前,“难道, 他不肯管?”

    “侯爷让我听从厉阁老摆布, 上折子弹劾他。”石楠语声有些沙哑, “他分明是对我起疑在先。早知如此,他要我做的那几件针对厉阁老下属的事, 我就该尽力去做。”

    “若是那样,厉阁老要对付的就不是他, 而是你了啊。”石婉婷焦急起来,“现在怎么办?真没转圜的余地了么?”

    “没办法。”石楠长长地叹息一声,“他说, 他已容不得我。”

    “容不得你,他又能怎样?”石婉婷不大能够相信, “兴许只是气头上说狠话。你当真弹劾他的话, 皇上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要下令让刑部查实,他就算最终能全身而退,也再也洗不清曾用百姓人头充军功的嫌疑, 人们一辈子都会怀疑他……”

    “你知道什么?”石楠横了她一眼,“只要这件事情一出,各地将领及至地方官,都会为他上折子辩驳。你不知道,他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百姓有多爱戴他,你更不知道的是,皇上不论是最早的担心、关注,还是后期的鼎力扶持,都在军中安排了人手,以备关键时刻帮衬他。而那些人,该留意的都会留意,他唐意航若当真有过不义之举,皇上会是第一个知情的人。我要是上折子弹劾他,皇上怕是二话不说就给我个污蔑重臣的罪名,把我关进大牢。皇上有多爱才、惜才,你不是没看到。”

    石婉婷闭了闭眼,“难怪他有恃无恐。”

    “况且,最重要的是,只要我上折子弹劾唐意航,许多人都会跳出来,反过头来弹劾我回京之后的过失——相隔千里,我做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了。”石楠沮丧地垂下头去,“这局面,根本没有一丝胜算。他是我能斗得过的?”

    “可他毕竟向吏部、皇上举荐过你……”

    “好了!”石楠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石婉婷,“不要一次次地提醒我、劝我去恩将仇报!没他的话,我早已死过三回!你现在……你和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石婉婷僵滞片刻,潸然泪下,“我又何尝想这样?我又何尝不想光明磊落地活着?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想法子,难道就坐在家里等死不成?我也就罢了,你呢?明年你就能娶妻成家,我的嫂嫂就能进门,这些你都忘了么?苦捱了这些年,才有了现在的好光景,我但凡有一点儿法子,都不会劝你去做昧良心的事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根本就不了解那是个怎样的人。”石楠摆一摆手,“不要再说了,我会给他个交代。”

    给他个交代,哥哥要给唐修衡一个交代……

    石婉婷沉默良久,款步走到门外,对林茂青颔首示意,走到院门口。

    林茂青不再催促她说出决定,一直沉默着。

    “我,我愿意嫁你。”深浓的夜色之中,石婉婷望着他,“你能帮石家走出这困境么?”

    “你怎么打算的?”林茂青反问道,“想让我怎样帮你们?”

    “你去劝说厉阁老,让他将这件事搁置一段时间,劝说你的好友不要上折子。”石婉婷语速有些快,“只要能将这件事情延缓三五个月,不论你还是哥哥,都能设法走出这困境。而且,你我成亲之后,哥哥能帮你周旋一番,兴许你就不用外放了,可以留在京城。只要能留下来,你就不愁能得回原先的官职。”

    林茂青又问道:“我怎么劝说厉阁老?”

    “柔中带刚就行啊。”石婉婷一面思忖一面委婉地道,“他不会不答应你,毕竟,他让你做过不少事情,都是为着算计程阁老吧?他总会担心你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程阁老,程阁老是他惹得起的?”说到这儿,她双眼一亮,“甚至于,日后你可以去找程阁老,就说你是受了他的蒙蔽,对程阁老生出偏见,这才背叛程阁老。程阁老看你幡然醒悟,说不定就会亲自求皇上让你官复原职。”

    林茂青后退两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目光完全像是在看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石婉婷完全没心思留意他的神色,“怎样?你倒是说话啊。”

    林茂青忽然冷笑一声,“石大小姐,你似乎完全不明白,政见与良知是两回事。官场再残酷,人也不能不择手段、丧尽天良。”

    石婉婷一时哽住。

    林茂青眼神转冷,“我跟你说说我起先的心思和打算吧:我打心底就不赞同弹劾唐侯爷。没有他的连年率兵征战,我大夏焉能威服四海,你我焉能有安稳荣华可享?我只是不赞同程阁老的政见,为着家父因他被打压而心生怨恨,但我从不曾妒恨过唐侯爷因战功获得的地位、荣华,那是他该得的,是他用命换来的。我不敢说自己是热血男儿,我有时候也狭隘偏激,但是,我不龌龊下作。”

    石婉婷恼火起来,“你不赞同弹劾唐侯爷,为何给我写了那样一封信!?”不为此,她与兄长何须分头找到黎薇珑、唐修衡面前自取其辱?

    “是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林茂青冷声道,“我想要你知道的是,我晓得厉阁老握着令兄的把柄,我想要的结果是你回心转意,答应与我成亲,我与你们一起从长计议。哪成想,你做贼心虚到了这个地步,最关心的是要不要弹劾唐侯爷。”

    石婉婷踉跄后退一步。错了,她与哥哥都做错了。

    “你与令兄说的那些话,我隐约听到了不少。”林茂青失望不已,“若非亲耳听到,我简直不敢相信是你说的。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对忠臣良将怎么那么歹毒?唐侯爷以前是怎么待你哥哥的?唐夫人又是怎么待你的?她整治厉夫人却没殃及你的事,你就一点儿都不感激?如果唐侯爷被人平白污蔑,唐夫人心里能好过?那件事又才过去了多久?你能转头就忘?”

    石婉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不出话。

    “我真是看错了你。”林茂青的笑容透着深浓的讽刺与蔑视,“我宁可一生不娶,也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识得你,真是我此生最大的错,和耻辱。”

    这样诛心的话,让石婉婷瞬间恼羞成怒再到暴怒,“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畜生,有什么资格这样羞辱我?”她扬声道,“来人,把这厮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

    桌案正中的锅里的汤翻滚着,蒸腾出散发着香浓味道的水汽。围碟里分别放着肥瘦均等的薄薄的鹿肉片、小牛肉片、鱼肉片,另有鲜嫩的大叶芹、豆苗几样蔬菜。

    陆开林将一块小牛肉片用长筷送到沸腾的汤里,长筷随着手随意地来回轻晃几次,继而收回到碗里,蘸了些调料,送入口中。

    享用的时候,他神色分外愉悦。

    “实在是美味。实在是享受。”他说。

    徐步云笑着给他斟满一杯酒,“调料多放些辣油更好吃。”

    “那不行。”陆开林笑道,“我可受不了。你表妹夫倒是比较喜欢辛辣的菜肴,你们能吃到一块儿去。”

    徐步云笑起来。表妹是他能唤一辈子的,至于表妹夫,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回清净,就你我二人。”陆开林喝了一口酒,道,“有什么事儿,尽管直说。”

    “是关于我的差事。”徐步云如实道出心绪,“如今平南王府已经与唐府结亲,我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方便长期留在锦衣卫——办差不尽心吧,对不起你和陈大哥;办差尽心竭力吧,又不合适。”

    “我也考虑过这事儿。”陆开林道,“你不找我的话,年前我也要跟你说道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是想着吧,得到你同意之后,我换个衙门当差。近来陈大哥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是又高兴又云里雾里的,摸不清你们到底是什么打算。”有意提携他的话,应该比他更清楚不合适;没心思提携他的话,又没必要悉心点拨他。

    陆开林笑起来,“我的打算是,只要你同意,有想去的地方,我就向吏部举荐你过去。至于陈立用心教你方方面面的学问,是他瞧着你聪明,又踏实勤勉,就想让你多学点儿东西。艺不压身。”

    虽然陆开林把功劳都推给了陈立,但是徐步云不难想到是他的意思,为此起身深施一礼,“明白了。你和陈大哥都是为我好。”

    “乱客气。坐下喝酒。”陆开林又喝了一口酒,“你自己想去哪儿?”

    “我想去刑部、顺天府之类的地方。”徐步云并没隐瞒心迹,“从衙役或牢头开始做起,我都愿意。”他挠了挠额头,“到锦衣卫至今,查过几个案子,我对查案挺有兴趣的。这两个衙门,时不时就能接到案子,总有我能出力的时候。”

    陆开林问道:“想好了?”

    “想好了。”

    “那成,我记下了。”陆开林笑道,“接下来,我帮你琢磨琢磨,什么差事最适合你。做衙役牢头的心思就给我歇了吧——锦衣卫的人放到哪儿,都是让人争抢的香饽饽,给谁胆子都不敢委屈你。最要命的是,你那个表妹夫要是知道我委屈你,不让我褪层皮才怪。”

    徐步云轻笑出声,端杯道,“我先干为敬。”这杯酒入口,一路暖到了心里。

    ·

    这一晚,唐修衡的心绪极为糟糕——能好才是奇事。

    薇珑沐浴之后,回到寝室的时候,唐修衡斜躺在床上,头枕着里侧的枕头,脚则在床外侧下方的位置。

    “去,里边儿去。”薇珑拍拍他。

    唐修衡实在是懒得动,便没如平时一样让她睡在里侧,调整身形,躺在床中间。

    薇珑给他盖上锦被,沉了片刻,他把被子掀开,扔回到她这边,“热。谁要盖这东西。”

    薇珑险些绷不住笑出来,身形滑进锦被,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有本事你就说‘烦,谁稀罕你亲我。’”

    唐修衡失笑,“鬼丫头。”能在这时候逗得他由衷地笑的人,也只有她了。

    薇珑趴在他身侧,双手托着脸,问道:“我们家侯爷上火了?”

    唐修衡将双手垫在脑后,歉疚地凝视着她,“你们家侯爷是个睁眼瞎。”

    薇珑点了点头,“是啊。不瞎怎么会看上我?”

    唐修衡忍不住再度唇角上扬。

    “别胡思乱想了。”薇珑起身把灯熄了,躺下之后,窸窸窣窣地折腾一阵,对他说道,“唐意航,你给我过来。”

    “怎么了?”唐修衡凑过去,掀开锦被,把她搂到怀里,“床板上有钉子不成?……”打趣间,手臂已碰触到她背部的肌肤。原来方才折腾,是在脱衣服。

    “抱着睡。”薇珑把他的手臂摆好,枕上去。

    “嗯。”唐修衡亲了亲她的额头。

    薇珑说起过年的事,“到除夕那日,娘和你们兄弟四个,会写春联儿么?”

    “除了我,都会写。”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偷懒?”薇珑有点儿不满,“爹爹每年都会写很多春联儿。”

    唐修衡解释道:“我的字不合适,有戾气。”

    “胡扯,你楷书、行书都很好,稍微克制着笔锋不太利就行。”

    “脑子里没词儿。”唐修衡只好说实话,“恭贺仇人下地狱的词儿应有尽有,恭贺新禧的词儿早就忘了。”

    “煞风景。”薇珑忍俊不禁,“那就不为难你了,我和娘、两个弟妹一起写对联儿。虽然我写得慢,一天总能写出一两副吧。”

    “这我可说不准,多备点儿红纸。”

    “那就不写了,我帮着准备年夜饭。”薇珑停留在他腰际的手,顺着他的衣摆滑了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背,“明日我要回王府,后天再去看看舅母。今年我不在家,也不知道王府有没有个过年的样子。”

    “行啊,下午去王府吧,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有空么?”薇珑的手势放慢,一寸一寸地抚着他的脊椎。

    “有空。”唐修衡笑着把她不老实的小手握在手里,“别闹。心里窝火,动你就是委屈你。”

    他不能把欢愉作为情绪的宣泄口。

    “你什么时候心里舒服过啊?”薇珑笑开来,挣开他的手,挑开他的衣带,碰触他的手势,似在撩拨琴弦,“窝火一会儿就算了,不然,你后果自负。”

    “后果是什么?”唐修衡饶有兴致地问她。

    “嗯……”薇珑眨着眼睛思忖片刻,“你再继续窝火,我明日就开始给你做衣服。”他说的,针线这回事,她还没疯,他就先疯了。

    唐修衡笑出声来,低头用力地亲了亲她的唇,“没什么事儿。”又重新把她搂在臂弯,轻拍着她,“睡吧,我哄着你睡。”

    薇珑轻轻地掐了他一下,手滑下去,发现他是真没这心情。

    为此,她有点儿不甘心:那件事真不算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前世那样,可到最终,所有恶人的性命不还是掌控在他手里么?——不论他怎么做,都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区别只在于他是想做名将还是枭雄。

    能毁掉他的,只有他自己。

    “我们现在的日子这么好,我今日又这么乖,你还闹脾气的话……”她的头拱来拱去,碰到一颗茱萸,双唇摩挲两下,张嘴用力一吮。

    唐修衡倒吸一口冷气。

    “你敢再冷落我,我可会记恨到明年的。”薇珑咕哝着,变本加厉地吻着吮着。

    唐修衡很快被她搅得脑子有些混沌起来,想托起她的脸,她却是不依。

    他低低地笑起来,麻利地除掉她仅存的束缚,把住一方柔软,手势忽轻忽重地按揉。

    那是她的软肋,没多会儿,她就撑不住了。

    他如愿捕获她的唇,蛮横地吻着。

    一路抚去,已坚硬如铁。她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身形反转,唐修衡把她双手按在她头上方,在那雪白的肌肤上,打下一颗颗烙印,“你得多久没招惹过我了?”

    “不是要过年了么?初六之前,都没时间理你。”薇珑难耐地挣扎着,“不能不这样么?……被欺负着还要摆出个样子,我跟谁说理去?”

    唐修衡笑声愉悦,“惹祸的是你,到半道闹别扭的又是你。”

    “我就是试试你还敢不敢冷落我……”薇珑底气不足地道。

    “不,你是想我了,”他沉身,很轻柔很轻柔地要,“你知道我想你了。”在这一刻之前,想她想得心头生生作痛。

    “……是,想你了,特别想。”薇珑的手指蜷缩又舒展开来,“唐意航,让我抱着你。”

    “嗯。”他放开她的手,手把住她,动作自轻柔慢慢转为坚定而钝重。

    ·

    林茂青在石府被扒了裤子重打了二十大板。

    他到挨打中途就因为怒极、疼痛晕过去了,醒来时,自己正在被送回家中的路上。

    原本的一段已经可以结束的情缘,在这一晚之后,他与石婉婷反目成仇。

    回到家之后,下人自是好一阵惊慌忙乱,先去请来大夫为他疗伤,又去知会了两个与他交情甚笃的人。

    林茂青强忍着钻心的疼,趴在床上给厉阁老写了一个字条,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在石府受辱的事情,让厉阁老看着办。

    厉阁老看到他的字条之后,云里雾里的: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这个情形?林茂青不是还想娶石婉婷么?既然有这心思,怎么会把石家兄妹惹得在家对他动私刑?

    石家兄妹两个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来府里找他,问问他的打算么?

    难不成,林茂青根本就没提及让石楠弹劾唐修衡的事儿?

    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去上大早朝之前,他分别派管家和一名管事去见石楠、林茂青。

    石楠称病,闭门谢客。

    林茂青几个好友都去探望,厉府的管家根本就找不到与林茂青单独说话的机会,因为对方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

    朝会上,皇帝宣布朝臣从今日起放假,踏踏实实过年,明年正月十六之前,他不会再上朝,百官有事的话,照章程走:内阁知情之后,再转告他就行。

    厉阁老知道,弹劾唐修衡的事情,在年前这两日是不能够了——林茂青指定是被打得半死不活,怎么可能还会尽力游说人扎堆上折子。没人开头,梁湛收集到的那些证供就不能送到皇帝手里。

    只能从缓行事。

    下朝之后,他从速赶回府中,听管家、管事回禀了见闻,叹了口气,给梁湛写了一封信,详细说了原委,让对方稍安勿躁。

    ·

    端王府。

    梁湛看完厉阁老的密信,眉头深锁。

    这个人就是这样,办什么事都是磨磨蹭蹭,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点儿岔子,给你来一句“从缓行事,稍安勿躁”。

    早就能与厉阁老合谋做一些事,之所以拖到今年,就是因为了解那位次辅的德行。

    在朝堂上,厉阁老行事就是这样,有的人说他是极为慎重,可在梁湛看来,那根本就是拖泥带水。

    真正慎重、缜密的是程阁老和唐修衡。那两个人算计了多少人了?却没留下过把柄,看热闹的根本就不会往他们身上联想。

    如果不是这样,他先前又怎么会绞尽脑汁甚至不择手段地想与程阁老搭上关系?

    厉阁老,是他退而求其次。

    或许也是这个缘故,让他时时有不耐烦、怀疑的心绪。

    不能急,不能急。

    梁湛一再警告自己:或许,自己这一段真的是肝火过于旺盛,行事是太急切了一些。

    现在这局面,于他其实很好了:梁潇已经成了活死人,梁澋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梁澈最近好像是被个女子弄得五迷三道,整日里追在女子身后,狼狈得很。

    五皇子不会忽然长大,启蒙读书起码都要三四年之后。

    在皇室之中,已经没人可以威胁到他。

    皇帝的心思还是没有改变的迹象,那么,意味着的是他起码还有十来年的光景,为自己谋得余生的舒心光景。

    别人看起来,周素音一死,他依然是枕畔空空,是个弊端。

    而这一点,他的看法却正相反:周素音死了,于他其实是件好事。如果她想得开,成为他的枕边妻,那才是他最棘手的事。什么都不能指望她和周家二老爷、二夫人,不给他拖后腿就是万幸。

    她死了,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物色新的人选,在远处遥遥的、静静的看着自己始终放在心底的那个女子。

    薇珑。

    薇珑。事到如今,已经对她有了恨意。

    是为这恨意,他才要给唐修衡使绊子,甚至想派人将唐修衡暗杀。

    她看不起他,打心底地蔑视他。那他就要毁掉她看中的、在意的人。

    可恨的是,想要暗杀唐修衡,根本是做梦。那个人有着凶猛的野兽一般的直觉和敏锐。不要说靠近他,便是连平日尾随都做不到。

    唐修衡时不时就会消失在人视线之中,去做了什么,去见了谁,他无从得知。

    弹劾唐修衡的事,缓一缓也有好处。

    他能再让商陆多找些人证。

    身边多了一个商陆,益处不少,最起码,是没再落入被动、憋屈、什么都不能做的困境。也因此,现在很多事情,他都不需要再吩咐谋士或付兴桂,商陆就能办到。

    想到商陆,梁湛就不由得想起了周夫人。

    周夫人明明已经知道商陆回到了京城,却是到今日都还没有任何举动。

    到底是顾忌着她姐姐的名节,还是预备放长线行事,要对商陆一击即中?

    可商陆又怎么可能让她得手?当年那女子把他打压得不得不离开京城,远走他乡,对她的路数早就心知肚明了。

    难不成,周夫人是想要程阁老出手?不,不对。

    皇帝知道有商陆这么个人才,正是程阁老亲自举荐的缘故。

    以程阁老那种心性,不大可能知道周夫人的姐姐与商陆的那段孽缘,不然,不会举荐商陆。

    周夫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即便是理解他的心思,恐怕也会忍不住迁怒吧?

    周夫人也好,薇珑也好,都是平时冷静、克制得近乎不正常的女子,但是亲人是她们的底线,谁踩上去都会让她们炸毛甚至失控。

    思及此,梁湛玩味地笑了,唤来付兴桂:“把程阁老向吏部、皇上举荐商陆的事情放出风声,让周夫人尽快获悉。”

    付兴桂称是而去。

    ·

    到了除夕,整个腊月的忙碌终于结束,各家都开始喜气洋洋地过年。

    祭祖、守岁、拜年之后,官员、女眷都是一样,相互串门。

    唐家四兄弟每日宴请不断。

    唐修衡今年让人分外省心:宴请一概谢绝,你别请我,我也不会请任何人。他每日要么留在家里看医书,要么就去沈笑山或陆开林家中下棋。

    清闲得不成样子。

    三个弟弟却是每日午间离家、入夜方回,回家时必定带着一身酒气。

    太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都已习惯了他们过年时这情形,每日都命人备好醒酒汤、解酒药,省得他们连续喝上几天之后要请太医。

    薇珑过年期间,偶尔回趟王府,看看父亲,又与太夫人一起去过徐家两次,找徐夫人说话。

    徐夫人见婆媳两个亲如母女,太夫人也是真心实意地让她得空便去家里坐坐,便放下了以前的顾忌,得空就去唐府,与薇珑说说体己话。

    薇珑每一日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是真的很喜欢且享受唐家过年的氛围。

    除夕当晚,太夫人笑眯眯地塞给她一个红包。

    大年初一,进宫拜年请安之前,唐修衡又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压岁钱,也算是今年的零花钱。”

    又是一叠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薇珑眉开眼笑地存放起来。她从来都算不上是爱财的人,但是特别喜欢他给自己零花钱。

    石楠、石婉婷的事情,他们从没正经谈过,他对这件事只一个态度:“看他自己怎么办吧。想死,我喜闻乐见;想活,就离开官场,滚出京城。不然,我没办法宽恕自己。”

    的确,他迟早可以释怀,宽恕石楠,最难的是原谅、宽恕他自己。

    在他心里,那就是他犯过的最大的过错。

    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

    ·

    正月前几天,人们都无暇去顾及年前的是非,但有一些人却很清闲,自这时就开始与人算账了。

    厉夫人搬弄唐家、平南王是非的事情,人们一直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进到正月,有人给了人们一个最终的答案:

    那个闺秀就是石婉婷。

    事情很快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最早是在男子的宴席间传开来的。

    最重要的是,石婉婷曾被厉夫人拿来说事还在其次,闲话的重点是她曾经蓄意勾’引过林茂青,勾’引不成便恼羞成怒,把林茂青重打了二十大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样的流言,传播的速度快得几乎有些吓人。

    薇珑是通过徐夫人之口才听说的:“前两日,你舅舅出门喝酒,回来之后跟我提了一嘴,我瞧他醉醺醺的,没当回事,怀疑他是说胡话呢。可是昨晚,你表哥又跟我提了提这件事,他是考虑到你帮过石婉婷,眼下这好人是做不成了。”

    薇珑讶然失笑,“这倒好。竟有比我还心急的人。”

    徐夫人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薇珑把舅母拉到里间,说了石楠、石婉婷的事儿,末了道,“年前那两日,我命人观望着,因为石楠称病,石婉婷也不出家门半步——什么都没做,我自然不会先一步下手做什么。”

    “那就是她石婉婷活该了!”徐夫人说话一向很解气,这会儿也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这兄妹俩这样的恩将仇报,就该活活打死才好!”顿了顿又问道,“侯爷呢?这些日子他都躲清闲,不是为这件事上火了吧?”很担心的样子。

    “不至于。”薇珑失笑,“他心里自然是有些窝火,但不至于看不开。说到底,没与石楠共事的日子很长了,那个人要是打心底就不是好东西,迟早会做出不义之举。如今事情早一些闹到侯爷面前,也算是好事。”

    “对,这么想就对了。”徐夫人又叮嘱薇珑,“不管怎样,平日还是要尽心宽慰侯爷,他好好儿的,太夫人才能舒心。”

    “您放心,我晓得。”

    ·

    对于这一次的流言蜚语,石婉婷自然再不是上次后知后觉的情形——她一直命下人留心着这些,每日都噩梦连连,梦到薇珑把她的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

    这日,她听面色发白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把外面的风言风语说完之后,气得哆嗦起来。

    “好啊,好啊……”她强撑着站起身来,“给我更衣!我要去唐家问问,她们何至于把我埋汰到这个地步!”

    让她怒不可遏的是她与林茂青的事情——林茂青还在家里躺着,知道这回事的人,只有黎薇珑一个外人。

    不是黎薇珑胡说八道,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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