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棠梨苑, 从内到外各处的地基已经打好, 多半屋宇、围墙的墙壁已经砌成,正在架梁。
唐修衡下了马车,直接到后方河畔找黎兆先。
河畔垂柳依依, 黎兆先正在钓鱼,见到唐修衡,笑了笑, 指一指身边的座椅。
唐修衡拱手行礼, 落座后道:“进度比沈园快不少。”
“林同前两日来过, 他说俩慢性子、吹毛求疵的碰到了一块儿。”黎兆先说着就忍不住笑了,“快不了。”
唐修衡想到自己的挚友和妻子, 亦是忍俊不禁, “的确是。”
“皇上不是让你得空就去见见程阁老么?”黎兆先问道, “我这儿没什么事, 别总记挂着。”
“下了大早朝就去找阁老商议事情。”唐修衡拿起闲置的鱼竿上饵,随后扬竿,鱼饵随着鱼线落入水中, “他把我撵出来了。”
黎兆先逸出愉悦的笑声, “怎么把他惹毛了?”
“您怎么不说他把我惹毛了?”唐修衡一脸无辜, “他把我气得也不轻。”
黎兆先朗声笑起来,后又叮嘱:“你到底是晚辈。”
“明白, 晚间我请他到唐府边吃边谈。”唐修衡和声道,“您放心,我跟阁老都是一会儿的脾气, 吵完就忘。”
“这就好。”
唐修衡说起另外一事:“林同对修建园林很有兴趣,是打心底想学。这两日跟我说了两次,问能不能到这儿来跟您偷师学艺。您要是答应了,他才好跟皇上说。终归是皇上的小舅子,以前又踏踏实实的,皇上不会不同意,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好说,他随时能过来。”黎兆先答应之后才问道,“先前他不是在沈园那边么?”
唐修衡就笑,“他受不了那俩慢性子,每次过去都看着起急上火。这几日,薇珑和笑山让工匠拆了几道围墙、外院一个花厅,他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
“那就让他赶紧过来吧。”黎兆先抚了抚额头,“我自己的女儿,有时候都受不了她那个脾气,受罪的人越少越少。”
唐修衡满心笑意,却也明白,岳父这是真的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不然如何都不会这样数落自己的女儿,“眼下她其实好多了。”
黎兆先由衷地道,“平时少不得你和太夫人迁就着,最好是帮她把这性子板过来。”
“这话要是家母听了,她第一个反对。”唐修衡笑道,“真的,平日里薇珑很是随和,较真儿要分什么事情。”
“但愿如此。”
唐修衡看看天色,问道:“午间您有安排么?没有的话,我请您去乐膳房用饭。”
“没安排。”黎兆先笑道,“你请人吃饭的时候可不多。”以前一说让唐修衡到外面用饭,就跟给了他一刀似的,表情要多拧巴有多拧巴。
“的确。”唐修衡笑道,“我是一身的毛病,得慢慢改。”
黎兆先心想,这倒是实情。所以女儿女婿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一直都是让他最庆幸的奇事。
·
沈园。
薇珑与沈笑山站在湖边,各自拿着一张堪舆图,谈论在湖上架桥、建水榭、凉亭的章程。
薇珑一身男子穿戴,玄色短褐,同色中裤、薄底小靴子,发髻也是男子样式。
沈笑山一袭净蓝色布袍,清隽的容颜在和煦的阳光下,少了几分清冷。
两个人神色专注,和颜悦色地争论着。
陆开林与柔嘉信步走在竹林外围,偶尔望过去,莞尔一笑。
“早知道,我就也换男装了。”柔嘉环顾周遭,大多数地方都是灰尘遍地。
陆开林不搭理她,心说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打扮成小道姑都不关我的事。
这小丫头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动辄就唤他与她一起来沈园,他不理会的话,她就跑去宫里找皇帝,说还在为上次薇珑遇袭的事情提心吊胆,要他得空就去沈园一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时时现身,料想着谁也不敢再动歹毒的心思。
皇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相信女儿的胡说八道,跟他说最近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妨把四处寻摸好馆子的工夫用来去沈园关照一二——又让他来沈园,又把他说成了吃货。
来沈园没什么,陪着小公主却是他不乐意的。
他没可能不听皇帝的吩咐,便指望着皇后阻挠——他总陪着公主四处乱转,像什么样子?偏生皇后自从李之言那件事情之后,对儿女的事情都撒手不管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年刚开头,他就让个小丫头摆了自己一道。
柔嘉早习惯他这个样子了,不以为意,说起午间的打算:“有一家湘潭菜馆的剁椒鱼头特别好吃,黎郡主帮我定好了雅间,你跟我一起去吃。”
“……”陆开林很有些动心,但还是因为她帮他做主有点儿不乐意,只是问道,“你听谁说的?”
“沈先生和黎郡主告诉我的。”柔嘉眉宇间含着笑意,“他们虽然吃得清淡,但是临江侯和唐家四爷喜欢辛辣的菜肴,得闲就去。”
“嗯。”
“陆大人,你就行行好,让我请你吃顿饭吧。”柔嘉笑笑的凝视着他。
“……嗯。”不然怎么样?总不能让她为了一道剁椒鱼头又去求皇帝同意吧?这种事多了,皇帝不是怪她不懂事把她关回宫里,就是怪他总让他的宝贝女儿不顺心。都不好。
“多谢陆大人。”柔嘉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心里闹别扭的样子,所以,近来乐此不疲地让他勉为其难。
柔嘉当即去了湖边,跟薇珑说了自己午间的安排,“午间我让伙计给你、沈先生和四爷送饭菜过来。”
薇珑与沈笑山笑着道谢。
“那我走啦。”柔嘉踩着轻快的步子远去,招呼陆开林跟自己一道离开。
陆开林跟两个人打手势说明去向,面无表情地离去。
沈笑山弯唇一笑,心想,今年大概就能喝上陆开林的喜酒。
那位小公主喜欢开林,看到他的时候,眼睛总是显得特别明亮,流转着悦目的光彩。
开林亦是有些喜欢小公主的,只是还没意识到。如果他对小公主没有好感的话,不可能顺着她的心思陪着她。开林是好脾气的做派,可要是打心底反感的事情,天皇老子也别想让他屈从。
这样慢慢来往着,可以水到渠成的生情、成亲。
这是两个有福之人。
薇珑的想法与沈笑山大致相仿,舒心地笑了笑,转头就又开始头疼眼前这个人:聪明人学什么都快,现在沈笑山对造园的事情已经学得七七八|八,是真正懂行的人了,所以与她有分歧的时候就会很多。偏生不管怎样,态度都是和煦有礼,让她的火气闷在心里,就是发不出来。
之前有一次,她回家跟唐修衡抱怨。唐修衡却说,这种事就没对错可言,瞧着笑山跟你较真儿的样子,你就知道自己平时多可怕了。是好事。末了又来一句:“尽量顺着他点儿,我们俩可是过命的弟兄。”
气得她。这几日手边添了一把折扇——随时给自己灭火用的。
“先生跟我去一趟风亭吧,”薇珑道,“我画了几幅湖上建筑的图,各有不同,你在高处对比着看看。你要说服我的话,也费心画张图吧,图比言语更能说服人。”
沈笑山颔首,“快画好了,明日就能拿过来。”
“这就好。”薇珑不是听不进建议的人,但是对方得和她一样做好详尽的准备,这样她才能做到重视。
一面走,薇珑一面回头望向西北角,“缺的那一角,能补上么?”
“一两个月之后,宅子的主人家会过来一趟。”沈笑山解释道,“看管宅子的都是老仆人,主人家在外地。”
“哦。”人家在外地,且应该没想过把宅子转手,他却弄得人为这点儿事情赶回来一趟。薇珑心生笑意,还是有点儿佩服他的,“知道是谁家的产业么?”
“还没有。”沈笑山道,“仆人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想说。”
“你是觉得没必要打听吧?”主人家肯见他是关键,他是想花费些工夫,让对方高高兴兴地成全他,而不是强人所难。
沈笑山一笑,“对。”
落座之后,他说道:“等湖上的章程定下来,缺的那一角补上,这儿就仍如当初说好的,一切事宜由郡主做主。但我还是要时时过来转转。”理当让她清楚,他只是在初期提些自己的看法,并不会长期干涉。
“我晓得。”沈笑山之所以长期留在她附近,是受唐修衡所托,为着确保她的安全,杜绝人对她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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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程阁老如约来到唐府。
他带来了整整一箱子公文卷宗。
两名小厮把箱子抬进静虚斋,行礼退下。
程阁老取出钥匙,开了箱子上的铜锁,打开箱子盖。
唐修衡走过去瞧了一眼,“这些,我都得看完?”
“不光是看完,还要熟记于心,来日皇上与你商量所有这里面相关的事宜,你都要心里有数。”程阁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你是小事一桩。”
唐修衡蹙了蹙眉。
“头疼?”程阁老笑问。
“不。”唐修衡吸了一口气,“牙疼。”
都说牙疼最要人命,他现在的感觉比牙疼难受得多。
程阁老轻轻一笑,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卷宗放到书桌上,“今晚得跟你把江南的事儿说清楚。你别没正形,真不能总用你的位置、性情看待官员的罢黜、补缺。”今日一早,他让这年轻人气得不轻,“你得明白,现在等同于你是站在我这个位置,帮我斟酌诸事。”
“明白了,尽量。”唐修衡转身去取酒壶、酒杯,“喝点儿?陈年梨花白。”
“再好不过。”遇到投缘的人,程阁老很乐意一面饮酒一面叙谈。
唐修衡唤小厮上几道下酒的小菜,落座后道:“南巡的事情属实么?您得跟我交个底,不然我不知道如何行事最稳妥。”
“南巡一事属实。我离开之后,有不少事情,需得你为皇上分忧,这本就是皇上的意思。不然的话,我怎么会揪着你做这做那。”
“这就难怪了。”唐修衡抬手刮了刮左边的眉毛,“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会尽全力。”
程阁老笑容愉悦,“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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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六,柔嘉与陆开林再度光顾湘潭菜馆,她要吃的只是一道剁椒鱼头,别的无所谓。
“连吃了几天,还没吃腻?”这一点,陆开林对她是很服气的。
“没有。”柔嘉道,“回静慧园之后,也让厨房做了几次,味道全不似这里的鲜美辛辣。”
陆开林又点了三道菜,特意加了一道汤。汤上来之后,亲手给她盛了一碗,“去火的,等会儿多用些。你这么个吃法,实在是要不得。”
一面关心着她,一面数落着她。柔嘉甜甜地一笑,乖乖地点头。
陆开林睨了她一眼,“真奇怪,你跟黎郡主怎么会成为挚友的?”那个是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最不喜人干涉;这个是正经事之外的一切事情都需要人照顾,偏偏日子省心,一年也没几件正经事。
“说这个我可就不服气了。”柔嘉一板一眼地跟他辩解,“你和临江侯、沈先生是至交,我也一直奇怪啊。三个都是脾气古怪,随时都能打起来。”
陆开林哈哈地笑起来,“我脾气古怪?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转念想到唐修衡、沈笑山,倒是很认同她的看法——那两个在一起,真是随时有打起来的可能,但是从来没有,因为过于默契,能相互体谅。
“你就是古怪。”柔嘉用小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自己说,给过我几次好脸色看?我又不欠你的。”说出这句压在心头很久的话,心里特别舒坦。
“为你好,你总是不相信。”陆开林和声道,“眼看着康王就快成亲了,他成亲之后,天气也就有些热了,你往后别总往外跑了,留在园子里凉快着多好。”
“就不。”柔嘉横了他一眼,“说来说去,不就是恼我总缠着你么?可是父皇说了,你现在没什么要紧事,等你忙起来的时候,他绝不会允许我耽搁你的。”
“当你的贴身侍卫,这好说。但总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不成体统。”陆开林道,“你也看到了,来这儿用饭的,不乏富贵门庭里的人。”例如唐家兄弟两个,在外设宴待客的时候,三次必有一次选在这儿。
柔嘉底气不足地道:“那也不能我坐着吃,你在一边儿看着吧?”
“若是那样,下官感激不尽。”
“想得美。”柔嘉喝了一口汤,品了品味道,惬意地笑了笑,随后才继续道,“那些你不要管。”
“殿下,黎郡主跟你同岁,去年就嫁人了。你呢?”陆开林不能不跟她摆清楚道理,“总这样的话,会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我会斟酌的。”柔嘉瞟了他一眼,继续喝汤。
“嗯,尽快吧。不然这可真是亏本儿的买卖,万一传出闲话,你那边会让人心里不痛快,我这边没人肯嫁。都落不着好,何苦来的。”
柔嘉没听完鼓起了小腮帮,“闭嘴,吃饭。”说完把汤碗推到一边,拿起筷子,享用剁椒鱼头,吃得津津有味。
陆开林笑微微地看着她。说实话,看着她吃东西,是一种享受。
柔嘉吃到半饱的时候才回过味儿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怕没人肯嫁你?”她之前生气,是因为他委婉地提醒她:别的男子可能会介意她总与他来往,质疑她的品行。
陆开林失笑,“合着方才没听清楚?”
这就是说,他的确是那么说的。柔嘉想了想,“是唐太夫人要给你张罗亲事么?”
“太夫人一直在张罗。”一直没张罗成罢了。
“哦。”柔嘉继续吃菜,心里却是越来越难受。
因何而起,感觉自己明白,但又不能把感觉梳理成言语。
她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喝汤。
陆开林取出小酒壶,慢悠悠地喝酒,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园中的红花绿树。
饭后,临出门的时候,柔嘉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我耽搁你娶妻?”
陆开林道:“没那个意思,主要是不想影响你。你是女孩子。”
“那就好。我不怕。”
“……”
柔嘉又道:“不过,有点儿事情,我得斟酌一段时日。斟酌清楚了,我不会再烦你。”
“不急。”
下午,趁薇珑得空的时候,柔嘉拉着她说体己话,把午间的事情提了提。
薇珑不停地用食指挠着拇指。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人?
一个也罢了,两个都是这样。
她现在极其好奇:前世柔嘉喜欢的到底是不是陆开林?——如果是,他们俩磨叽了多久才定情的?
意中人这一点,应该不会出错,人的天性、喜欢的人,没有天大的理由,都不会有变化。
所以,思来想去的结论,还是他们太迟钝。
“我得认真想想。”柔嘉携了薇珑的手,“不能做害人害己的事儿。”
“是该好生想想。”薇珑只得忍下满心的啼笑皆非,柔声道,“不管怎样,陆大人是好心。”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就是不肯让他做这种好人,“近日我就不来这儿了。静静心。”
“也好。”薇珑抚了抚柔嘉的面颊,“不管什么事,都不要不开心。实在不好过,记得让我帮你分担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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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静虚斋。
葛大夫走进门来,把一碗汤药放在唐修衡面前。
唐修衡正在看方子: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等八味药草。他弹了弹方子,瞥一眼汤药,不说话。
葛大夫说道:“起初或许有不适的症状。”
唐修衡把话接了过去:“睡不着,或是起不来,清醒的时候也像在做梦。”
葛大夫一听就知道,他没少琢磨,甚至尝试过,感受很糟糕。
“赶上了这个时候……”程阁老给他的一箱子东西,他还没消化完,而且近期一定会出些是非。可是——视线瞥过上了锁的一个抽屉,他颔首,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漱口之后,道:“日后要烦劳您隔一两日上门来把脉。”他不能盼望自己清闲——近几年,清闲二字都与他无缘,寻常能有一半个月的假,已属难得。他不能只答应薇珑却不配合医治。
“这是自然。”葛大夫松了一口气,笑得分外舒心。
之前的一段日子,他几次都被唐修衡气得五迷三道,这不行那不行。但是,唐修衡是他一向敬仰钦佩的人物,再生气也就一半天的事儿,如何都会迁就着他。
想想也是,那么多的公务要忙,还有一大家人要照顾,没可能跟寻常病人一样腾出一段时间来休养。病人从来是比大夫不容易得多。
葛大夫告辞之前,叮嘱一句:“别喝酒,最起码要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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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澈、代安如期成婚。太夫人、薇珑和三夫人前去喝喜酒,二夫人有喜,不方便出门走动。
柔嘉当然也前去道贺了,面上一切如常,心里有些打蔫儿——她想清楚了,就算起初两日仍是迟钝,后来一日一日地想见又不能见到陆开林的煎熬,足以让她清楚地认清事实。
认清楚又怎么样呢?
请父皇赐婚、直言相告还是继续缠着他?哪个都不是好选择,前两个会吓到他吧?继续缠着他,只能让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更差。
如果他对自己有一点点儿的牵挂,这么多天了,总能找个理由去静慧园见见她。
可他没有。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几日,薇珑心里也有些打蔫儿:唐修衡近来过得特别辛苦,初期服药的缘故,效用或是让他嗜睡,或是让他无法入睡——药浴的效果都被抵消。
这些都是他不能对她隐瞒的,只好如实相告。
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五军都督府,他偶尔会有在梦游的感觉:在那种情形下,头脑清醒与敏锐的程度还不到平时一半。
但是他说没事,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需要付出的心力并不多。
薇珑相信他说的是实情,可还是心疼,因为不知道他要到何时才能适应,不知何时药效才会发挥,让他过得更好。
她想把沈园的事情停下,想每日在他回家之后好好儿地陪着他。
他不允许,说你别忘了,你只是情形稍微比我好点儿,每日没什么事,总看着我上火的话,我这儿见好了,你大抵就该犯病了。
她无从反驳。自己就是那样,七事八事忙着,一直有分散注意力的事情,真就没工夫胡思乱想,闲下来反倒会胡思乱想,而且一定是往最悲观的地方想。
他说,我要好起来,也要把你照顾好,让你一直为好一些的事情忙碌,如此,你可能不需诊治便能痊愈。
她唯有陪他等待,期盼时间过得快一些,这样的时日短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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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一直暗中保护程阁老的手下告知唐修衡:近期有人在暗中窥视、跟踪程阁老与周家的人。
周家那边,周夫人如今深居简出,出门的时候只是每月初一十五给皇后请安,再就是偶尔到沈园与薇珑叙谈片刻;周益安闭门读书,照顾高堂、妻子,分外的踏实;程锦绣有喜,早已闭门谢客。
只有程阁老需得频繁的出门走动,有时候他自己都不能预料一日之间要去几个地方,各衙门出意外找他的情形并不少见。
据唐修衡所掌握的消息,宁王在护国寺与其说是老实,倒不如说是认命了,心绪十分消沉;梁澈就不需提了,从大年初一到现在,忙的都是与代安相关的事儿,但凡稍稍留意的人都清楚。
想对程阁老下手的大有人在,但有这胆子的不多。
商陆最近比较忙。
这笔账算来算去,想不算到梁湛、商陆头上都不行。
以唐修衡对梁湛的了解,薇珑遇袭那件事,就是商陆促成——梁湛已经把端王府外的全部人手甚至势力交给了商陆,他为刺杀薇珑不成留了后路。
梁湛用一个人之前,恨不得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找到致命的软肋,才会利用,才会凭借对方的软肋给予信任和倚重。
商陆那种品行,前前后后多少事,见不得光的居多,那条命已经握在梁湛手里。唐修衡今生为商陆下了不少功夫,梁湛只会比他更多——他只要商陆成为梁湛身死的导火索,梁湛却要物尽其用。
梁湛的打算很明显,不论刺杀薇珑一事是何结果,下一个目标都是程阁老。
刺杀薇珑成与不成,都不见得能击垮或影响唐家。将程阁老拿捏在手心里甚至除掉的话,则会引发朝廷动荡——这些年程阁老是与皇帝一般的信任、倚重他,瞧他不顺眼的人占多数。
如果程阁老受要挟成了端王府的棋子,或是程阁老猝然离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中铆劲对他下手。到了皇帝改善制度的时候,他更会成为大多数官员的眼中钉——皇帝要文武并重,他算是武官的表率之一,不要说他表态赞同,即便是中立,都会成为官员想尽法子弹劾、污蔑的对象。
皇帝能惩戒一个皇子,能杀掉部分官员,却不能与一直以来居于优势的全部文官作对。怎么样的帝王,敢把所有与自己作对的官员杀掉?
不是没可能成真,但一个暴君的名声是免不了的。
皇帝要做明君,要给子孙留一条锦绣之路。
——这与前世不同,前世程阁老从来就没成为过梁湛的眼中钉。
梁湛虽然被囚禁,却在下一盘布局长远的棋,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他只需在静寂之中等待结果。
如果他稍稍有所松懈,就不会及时得知程阁老附近的危险。
而更可能发生的是,这件事会比他料想的更复杂,更凶险。
而刺杀程阁老再不能成呢?那才是梁湛真正绝望的时候。
已到图穷匕见时。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祝小天使们始终保有一颗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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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阁老与周夫人,我从昨天就在想,怎么写番外合适,到现在还有想到适当的写法,因为他们的设定时间线很长,造成离散的枝节太多,几章番外交代清楚真是太难了~
嗯……我继续想想吧,实在不行的话,就给他们俩单独开个阁老重生的文~
说实话,他们俩也是我迄今为止除了修衡最心疼的人物,开文前写大纲的时候没什么感触,毕竟是对于男女主而言的上一辈人,写着写着就投入感情了~
也说说你们的看法吧,你们的看法对我是最重要~
上章红包马上发,离完结也没几天了,红包会发到终章,记得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