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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门窗紧闭,并未点灯。陆景之坐在翘头案后的太师椅上, 双眼紧闭,神情放松,手指在翘头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房门被轻轻扣响,陆景之手头动作一顿,收回手将之拢在宽袖之中。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 一开一关间木门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进门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衣衫的男子,个头不高, 身量瘦弱,行动间动作却利落。
那男子对着陆景之行了礼,开口叫了声“公子”。
陆景之这才睁开了眼,眼神晦涩不明,却透着一股凌厉。。
“怎么来得这么晚。”
那男子身体一僵, 双手紧紧攥紧成拳,指甲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中途出了点意外,不过都解决了。”
既然都处理好了, 陆景之也不多问,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
见公子没有说话, 那男子松了口气。
“陆英杰被他老子关在家里, 说是三个月不准踏出房门。求阙斋里的那些人都关在雁回山山脚下的庄子里, 沈家的人正在查,已经把线索抹干净了,一时半会儿查不到陆英杰的头上,剩下的公子看怎么处置?”
“留着一口气,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陆景之语气如常,轻抿着唇角,夜色下看不清容貌,却莫名让人心头陡然生寒。
陆英杰是沈缘福远了不知多少房的表哥。
陆英杰的父亲陆成当年甚是落魄,三餐不继,饥一餐饱一餐的,眼看就要饿死了,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自个儿有个表妹嫁了个好人家。
表妹的夫家家大业大,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自己一家十天半月的嚼用了,陆成心一横,厚着脸皮带着病妻幼子一路乞讨来永修县,投奔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远房表妹,
沈母永修县里没有娘家人,看着这一家子如此落魄,虽说血缘早已淡泊,可到底祖上是一家,便接济了些银两,帮着请了大夫,又让陆成去沈家名下的一间铺子里做学徒。
陆成有点小聪明又肯吃苦,还识得几个字,没几年手艺便学了十成十,日子好过了起来,也攒了不少家产。
沈钱看陆成为人踏实勤奋,也没有什么歪心思,看在爱妻的面子上也愿意提拔提拔这个远了不知多少房的小舅子。后来陆成提出要自己开铺子,沈钱还帮衬着铺了不少路。
这些年两家关系不算多亲厚,却也每年有来往,逢年过节的礼更是一次不漏。
可陆成的儿子陆英杰却是个被惯坏了的。陆成心疼儿子小时候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不忍对儿子严厉苛责,平日里又忙,儿子多半是妻子在管教。
陆英杰善作表面功夫,背后的事决不拿到父亲跟前来,嘴巴又会说话哄人,陆成只当儿子胸无大志,心想着自己赚下的钱也够儿子孙子几代嚼用了,不成器便不成器吧。
谁成想陆英杰却心大,一心想做沈家的女婿。
陆英杰还小的时候常去沈家找姑姑,母亲说过,要想办法哄姑姑开心,哄姑姑开心了就不用饿肚子了。
陆英杰虽然人小,却尝够了饿肚子的滋味,是以每次去都拿出十二分本事来哄姑姑开心。况且姑姑家有好多好吃的,陆英杰也爱往姑姑家跑。
姑姑有时候会让自己去和沈临风去园子里玩,可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园子里很大很漂亮,可是那里又没有吃的。而且陆英杰知道沈临风不喜欢自己,老是偷偷欺负自己。
原本姑姑让自己叫沈临风三哥哥的,他面上同意了,在姑姑面前也很照顾自己,可背后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叫,逮着机会就捉弄自己,偏偏是那种自己痛得半死,面上却不怎么看得出来的那种。
母亲说让自己忍着,千万不能告诉姑姑,还要装作很喜欢他们的样子,万一把他们惹恼了自己就又要饿肚子了。
陆英杰一直很听话,为了不饿肚子。
后来长大了,家里富裕了起来,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讨好沈家了。可他也知道了银子的好处,知道自己家里和沈家的差距。
陆英杰很早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把沈缘福娶到手。
不是因为小时候沈临风欺负自己的时候沈缘福撞见了会拉走沈临风,也不是沈缘福会让人给自己送好吃的,更不是自己被沈临风推进池子里时沈缘福救过自己。
而是当知道沈家多有钱,当沈家的女婿有多少好处时就暗暗下定决心了。
陆英杰开始讨好沈缘福,可偏偏原来对自己客客气气,还会对自己笑的表妹开始躲着自己了。
陆英杰若是有心想讨好谁,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不成功的。可偏偏就是在这个和和气气,看着就很软糯的表妹那里却吃了不少闭门羹。
眼看着表妹马上就要及笄,姑姑姑父也开始着手表妹的婚事了,陆英杰知道自己想要讨好表妹的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便动起了歪脑筋。
沈缘福及笄当日是个好机会,陆英杰暗戳戳地计划了好久,只要全县的人都以为自己与沈缘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沈家哪怕不认自己,沈缘福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好人家谁会想娶一个声誉不清不白的姑娘!
况且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只要这一切与自己没关系,沈家除了把沈缘福嫁给自己还能嫁给谁?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这计划居然让陆成知道了。
陆成是不信的,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做出这种事,加上陆英杰巧嘴一辩,陆成也觉得儿子被冤枉了。
可陆成是个万事喜欢多留一手的人,相信儿子,可却觉得事情有异,生怕是生意上得罪了人,人家想挑拨自己和沈家的关系,便把儿子关在了家里。
若是今日沈府上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和自家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谁也别想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阴差阳错之下那日去的人是陆景之,陆景之离开的早,沈缘福也没久待,后头赶到碧池阁的扑了一空,自然没有后续。
陆英杰只以为计划失败,这事便算揭过去了,耐心策划着下一次的行动,丝毫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盯上了。
陆景之起初以为是自己撞见了人家姑娘私会情郎,也没多想。后来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再回想起初遇时的场景,想到人家也许已经有了情郎,心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下陆景之便黑着脸让人彻查那天的事,在等消息的功夫里甚至都想好了,若是真的有那么个情郎的存在,自己怎么着也要好好整整那该死的情郎。
陆英杰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陆景之派去的那些人眼里不过是小儿玩闹的水平罢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查得一清二楚。
陆景之得知沈缘福并无心上人,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难得的笑得开怀。
仅看着手里那叠查到的关于沈家姑娘的日常杂事,陆景之居然饶有兴致地看完了不说,还看了不止一遍。看着字里行间朴实无华的日常,却觉得心头被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那刻起陆景之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非沈缘福莫属了。
向来惜才的大儒坐不住了,本想着再观望观望,若是合适就把那燕故山公子领回去好好□□一番,三五年后参加科举定不成问题,也不枉自己苦作学问多年。
可人都走了自己□□谁去?□□那个颇有天赋的姑娘?那姑娘能参加科举?
可心底又有一丝不确定这姑娘究竟与燕故山公子是不是同一人,若不是,那回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燕公子找出来。
大儒走上前来,朝台下指指点点的众人道:“请大家先静静,先静静。”又转头对着顾凝烟道:“公子好才华,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顾凝烟一喜,刚才就想着,自己的大名还未留下,定然是不会走的,这下正合自己心意。
顾凝烟对着大儒行了个拱手礼,这才回道:“多谢大儒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姓顾,名凝烟,前不久才随父举家迁入永修县。早听闻大儒大名今日能得到大儒指点,凝烟三生有幸。”
穆彪义混迹商场一辈子,凡事总是多留几个心眼,当下就开始思量起来,近期举家搬入永修县的人家里姓顾的是哪家。
这么顺着往下一想却被吓了一跳。近期举家搬入永修县的姓顾的人家可不就是顾县令一家!
前段时间打听到的消息里顾县令是有几个的女儿,那嫡出的女儿可不正是叫顾凝烟!
穆彪义哆嗦着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段日子看来这顾县令可不是个大度的人,若是得罪了他的千金可就坏了。
那大儒作了一辈子学问,可没有那个心思来深究顾凝烟是哪家的女儿。大儒被顾凝烟说得心里乐滋滋的,刚不久才搬来就已经听说了自己的大名,不成想自己的名气居然这么大,现下被被哄高兴了大儒自然就更客气了。
“公子年纪轻轻文采斐然,有扫眉之才,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顾凝烟心中一喜,世人多称才华卓然的女中文豪为“扫眉之才”,想来也是大儒疏忽居然当众说了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穆彪义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补救,一听立刻附和起来:“正是正是,公子小小年纪就能有此作为,今后前途定不可限量,举目望这永修县里,能有几个才子能在公子这个年纪有此水平?”
穆彪义这话一出,台上的才子们都不满起来。有才华是一回事,自己被一个女子压一头也不能说什么,自己拼不过人家是事实,可拿整个永修县出来做文章算什么!难道偌大的永修县里的大好儿郎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姑娘家!
沈临风也在心底呲笑一声,方才抢灯,如今上台抢风头,如此一个无德的女子,倒是和她老爹一个德行。
是的,沈临风二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方才便也猜到了顾凝烟的身份。
穆彪义也是急昏了头,脱口而出后已知自己说过了头,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啊。
顾凝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不如预期的效果,却也知道是现下最好的结果了,因此见好就收。“哪里哪里,在下所学不过皮毛,近日所观永修县里能人辈出,在下是万不及其一,今日也是有感所发,献丑了。在下这就告辞。”
说完便作揖下台了。下台时眼角余光扫过沈缘福,带着一丝得意。虽没有夺得头筹,可到底在永修县里打出了名头了,你沈缘福休想如上辈子般轻易辱我了!
只可惜今日并未看到陆公子。
沈缘福一直盯着顾凝烟,想起方才顾凝烟对自己的敌意,自己最好还是离她远远的比较好,可为何自己印象里明明与她素未谋面她却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莫不成她知道自己也是穿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