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相公。”蒙雁见周举人神情还是有些纠结,又道:“请镖队要花不少银子,上次你不是说,居家过日子,不要太奢靡了么?”
周举人无话可说,蒙家门第比他们家高出许多,妻子一个嫡出小姐,出穿用度都很讲究,他怕妻子过得太过奢侈,也就略略提了一句,想来妻子跟着官眷也是想要替自己省一点钱,便只能点点头。
夜半,周举人辗转反侧,毕竟新婚不久,他还不太习惯身边突然有了一个人,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为怕吵醒身边的娇妻,他觉得起身到书房看书。
才刚一起身,就听到枕边人微微一叹:“相公,你也睡不着么?”
周举人怔了一下,暗道,原来她也醒着,只道:“我觉得有些闷……怕吵着你。”
他也是个心细的人,留意到妻子那句话中的一个也字,若是没有这个字,他大可以直接说怕吵着她,所以要去书房看书之类的,但既然彼此都睡不着,他也不好下丢同样睡不着的新婚妻子一个人。
蒙雁半坐了起来,睁着朦胧的眼睛问道:“相公,能陪我说说话么?”
周举人点了点头。
蒙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转瞬这笑容又消失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相公,我睡不着是因为想起了姐姐。”
“恩!”周举人听到蒙雁提及这个姐姐,不由得精神了几分。
蒙雁道:“傍晚我从定王府回来,跟你说姐姐很好,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宫里送来两个宫女说是伺候姐姐跟姐夫。”
“那不是很好么?宫里的宫女。多数都是伺候圣上以及后宫娘娘的,自然也比别的丫鬟懂得伺候人。”周举人并不太了解里边的弯弯道道,皇宫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地方,他并不太了解里边的争斗。
蒙雁苦笑一声,“姐姐现在怀着身子,若是真要体贴姐姐,应该送年纪大有经验的嬷嬷来。而不是比姐姐还年轻。根本就没有生养过的美貌宫女。”
周举人并不笨,听懂了蒙雁的话,原来宫里是给定王爷送美人来的。顿时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蒙雁了。
蒙雁自顾自的说道:“我跟二姐姐虽是姐妹,但并不亲,在我还没有懂事的时候,二姐姐就被送到了乡下……养病。直到一年多前才回来,那时候我还在上闺学。吃住都在闺秀里边,回来之后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即将要嫁入高门的姐姐,不瞒相公说。那时候我还挺不高兴的……本来家中只有我一个嫡出小姐,现在却突然多了一个身份更尊贵的……丫鬟婆子嘴上不敢说什么,一个个却上赶着巴结二姐姐。一时间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周举人沉默者,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更何况蒙雁说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看来,无论这个定王妃如何,终究是快要出嫁的,也影响不了蒙雁多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当然,后边我想开了。”蒙雁停了许久,没见周举人说话,依旧自顾自的说道,“只是跟二姐姐关系依旧不亲近,她不主动来寻我,我也不主动去寻她,就那么直到她出嫁,出嫁之后我也几乎没有登过定王府的门……富贵容易让人眼花,我怕去了之后会忍不住羡慕,嫉妒,更怕人说是巴结姐姐姐夫。”
“毕竟是姐妹,总要相互照顾的。”周举人低声说了一句,脸上神情淡淡的。
“是啊!只是这么说呢,听母亲说,但凡登王府门的,多数都是拉关系讨便宜的。”蒙雁说着,看了一眼周举人,“最明显的就是权三老太爷,变着法的又是想要送美人,又是借姻亲的名头做生意,王府的门不好进,就盯着我们家,一刻也不消停。”
周举人神情顿时僵住了。
蒙雁见状,露出说错话的表情,道:“相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采儿妹妹,毕竟权三老太爷只是太公公,后边还有太婆婆,婆婆,权家婶娘我没怎么见过,权三老太太却是极和气的一位老人家。”
周举人又沉默了。
“相公,瞧我,竟说些不开心的事,还得你也跟着烦忧。”蒙雁带着歉意的说着,幽幽道,“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替姐姐难过,她小时候命运就坎坷,如今……只希望姐夫能多怜惜她一些。”
“会的。”周举人干巴巴的安慰。
坐了一会,夫妻俩就各自睡下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举人还睡着,蒙雁就悄悄起身了,让丫鬟婆子收拾行李,准备干粮等等,接着将行李装车,然后让小厮先送到那家姓石的人家后院,跟他们家的行李一起,稍后一起送过去,先把行礼马车到城外,免得到时候一大票人和马车一起出城路上碰到红白喜事容易拥堵。
等周举人起来,用过早饭。
蒙雁早已打点好一切,周举人只要将自己平日看的书收拾一下就成。
待周举人打点完行囊,平妈妈来说,石家的车度对已经在城外等候。
蒙雁有询问周举人:“相公,天色尚早,只是我们是跟着别人的车队,是不是应该先到城外等候?”
周举人想了一下,他们的确是应该先到城外等候,待石家人一到就除非,跟着别人总不能让别人反过来等自己?便点了点头。
待上了马车,周举人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蒙雁选的马车都是很朴素的那种,倒是够宽大解释但全部是青布蓬的马车,一点装饰都没有。
周举人暗暗点头,妻子倒也是一个实在的人,没有弄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像他偶尔见到的那几个大家闺秀,一个茶杯花纹一条帕子颜色都挑剔半日。越是书香门第就越讲究,故而他娶个将门之女也有点这个意思,他有点怕了那些太过讲究的书香门第的姑娘。
别人都以为他出身书香门第,也该娶门当户对的姑娘,却不知他八岁之前是在外公家的,外公行商,商户人家并不太讲究这些。
到了城外。没有等多久。石家的人就来了,蒙雁跟石夫人石小姐是见过几次面,女眷们彼此打过招呼。男人们也含蓄了几句,就出发了。
头一天在官驿站休息的时候两家女眷还能聊一聊,男人也可以喝点小酒,因为只出行了半日。可到了第二日,在休息的时候。女眷已经没半点聊天的精神气了。
吃了一路的黄土,尽管走得慢,但一路上也颠簸得很,平日里娇身惯养走几步都喘得慌的怎么能经得起这番颠簸。人人都叫苦不迭,特别是石家的小姑娘,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更没吃过这种苦,下了马车就面容青紫。吐得稀里糊涂,也吃不下东西。
这时候,周举人又一次庆幸自己娶的是个武将之女,蒙雁不会舞刀弄棒,但是却还是会骑马,坐一段马车,再骑一下马,就没有那么狼狈。
饶是如此,本来两日的路程,硬是走了四日半。
周举人还庆幸,提前一日出发,否则自己走,顾着女眷慢慢腾腾的,何时才能到家?会耽误恩师的祭拜的。
因为是以祭拜恩师之名回来的,让石家人捎了一段,也没能请人家到家里坐坐休整一下尽地主之谊,周举人觉得很抱歉,好在当地的县令得罪石老爷是到隔壁州府上任的,尽管不认识,也借由周家的关系请石家人到县衙一住,稍事休息。
蒙雁到了周家才算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这颗心可以安定下来了,就算有什么事,也有公公族人一起劝说。
之前周举人的同窗找周举人,她通过推测,无非是那个好友或者同窗甚至有可能只是他们的亲戚牵涉了什么案子,希望借由周家跟定王府的姻亲关系,请定王爷出面。
不是她冷酷见死不救,只是从平安的话看来,她相公对此事也毫不知情,冤不冤的都难说,怎么好冒然就去求定王爷出面?二姐姐已经很烦了,可不能在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去骚扰大着肚子的二姐姐,另外她认为即使相公豁出面子去求,定王爷也不会理睬,他连他们成亲都没有露面,怎么会给太多面子呢?只怕相公连定王爷的面都难以见到。
因着此事,蒙雁觉得躲过了一劫,在周家做人媳妇越发恭敬,无论是对长辈或者对年纪差不多的妯娌隔房小姑都一样,人前必然表现出自己温柔端庄的一面,此举赢得了不少赞扬,就算是某些自持书香门第学识好的夫人小姐想要挑剔一下她的学问也不成。
因为她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武将之家出身,学识不好,要向各位婶娘姑姑大姐小妹学习,谦虚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
这是平妈妈教她的,其实她读书也不算少,正经闺学出来的,人也聪慧,跟这些书香门第出来的夫人小姐相比,算是中等偏上的,但人什么时候谦虚一点都不会错,更何况这些读书人就算表面上对她恭敬,心里照样会有一些轻视,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肯定要议论,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掰开来研究,现在先示弱,表面自己不太多,她们背后就没什么好议论的了。
装装样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反正她又不会在周氏族里呆太久,等站稳脚跟之后很多事情就无所谓了。
……
想必蒙雁的小心翼翼,那一头的苏宜晴倒是有些漫不经心。
庆嬷嬷一直担心她受那两个宫女的影响,可连着观察了几日,却是半点都没有的,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连那两个宫女说要来给她请安,她也没有像对宁雅儿那样避而不见,请求那么四五次就答应那么一两次。
每次请过安就装出疲惫,让她们退下,还让庆嬷嬷暗中再三赔礼,对那两个宫女嘘寒问暖,把她们当主子看待。
庆嬷嬷这个人很势力,但势力之人也有势力之人的好处,对宁雅儿她能一次次绷着脸教训,但对这有着后宫背景的两个宫女则又是一副奴才的嘴里,能把身段放得很低。
如此工夫做足了,让人无话可说。
两个宫女一个叫月娥,一个叫月娇,都是绮年玉貌的姑娘,身份低微难以被皇帝看上眼,本以为就在宫里熬日子,熬到人老珠黄,运气好的到了年龄就能被放出宫,运气不好就那么在宫中一角老死,一辈子再难见到宫门外的世界。
谁料到,突然间,喜从天降,杨妃将她们送入定王妃,说是让她们服侍定王爷和定王妃。
这不禁让她们喜出望外,更加欣喜的是,本以为杨妃送她们入府会有些交代,比如暗中留意定王的一举一动讨或者讨定王欢心,甚至还有更阴暗的目的……但显然她们想多了,入府之前杨妃没有任何额外交代,入府之后更没有什么人鬼鬼祟祟传达什么,定王府中人对她们很好,王妃看起来也挺和气的。
一切就像是在梦中,月娥觉得若是能如此下去就太好了。
然而月娇却另有想法,在开始的忐忑过后,她不免多想一下自己的将来,定王府是比宫中强一些,但是也是深似海的。
她日后要如何?如今王妃看在她们是宫里来的份上,对她们客气了几分,日后呢?待王妃生产之后,风头过了,会如何带她们?
倒那时候再收拾她们么?
过个一年半载,杨妃哪里还能记得她们?她们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关心,在宫里一角老死跟在定王府一角老死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
她将这样的心事略略对月娥提了提,月娥却没想那么多,只安慰她,她们才来不到一个月,用不着担心,只要跟一般丫鬟一样伺候王妃,想来王妃也不会为难她们,宫里不记得她们不更好,过两三年,求王妃一个恩典,想必出王府比出宫容易得多,到时候就有好日子过了,想想再怎么都比宫里苦熬不见天日的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