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财话音刚落,这轻声一句似乎已被那人影听到,朝着我们这张望了一眼,便疾步跑了过来。
我借着水面反光仔细看了看,还的确就是李佑吾这家伙。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跑开了也不说一声,电话步话机也都接不通,玩什么花样呢你?”金发财远远地便跟他喊了起来。
“轻点声!”此时他已跑到我们面前:“临时发生了点状况,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怎么了?”我见他一边说话,还一边东张西望的在找着什么,问他道。
“这是谁?”李佑吾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先看到了躺倒在石头上的铁蛋。
“一个小屁孩儿,差点被他害了。”金发财没好气地白了眼地上依旧昏迷中的铁蛋。
“你们这是在干嘛?”见我和金发财正在烧着干草垛熏烟,李佑吾一个翻身跳到了石块上来,脱下鞋子倒尽了积水,把浸湿的裤管拧了拧,便伸着两条腿凑在火堆旁烘起来。
我们将这一路上的情况大致地跟他说了一下,当他听到我们说起之前看见有个姑娘在那边洗澡的情节时,下意识地抓起他之前带来的一把树枝,朝着我们说的方向看了几眼。
“怎么了?喂,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之前发生了什么情况要临时掉队?”我继续追问他。
李佑吾一边用工兵铲的刀刃开始砍那把树枝,一边说道:“你们看到的那个妖精,大概就是我之前遇见的那个。只是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只是能闻出她的味道来。”
“妖精?闻出味道来?”金发财眨了眨那双小眼睛,似信非信地问道:“什么味儿?”
“还能有什么味儿,妖精味儿呗!”李佑吾继续削着手里的树枝,那些树枝看起来像是他刚才一路上收集起来的,他先将树枝劈成一段段,每段都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每支的头部都削铅笔似得削成尖锥状。
“我说大官人,说起来也奇怪了,你说咱们都是一样属于祖灵,但怎么就我和你能看到鬼魂,可这小李子咋就看不到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在疑虑,金发财可以轻易地看到阿依朵,可李佑吾却看不见,但转而一想,在阿依朵之前,我也只见过老泥鳅的中阴身,还有那个住在我楼顶的也不知是人是鬼的黑衣少女,若再往前推,即便是茗姐附身的那个鬼魂,离我那么近,我也只是最后听到那尖利的声音却也并未看到具体样子。
所以这能不能看到鬼魂的能力,跟年纪应该没多大的关系,金发财比我小两岁,这李佑吾比我小了八岁……我正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李佑吾倒被金发财的问话提起了兴趣:“怎么,你的意思是说——难不成,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什么祖灵?”
“我可不是那意思,不过嘛……就是有点怪而已,当然啦,金员外我也是最近才有了这个功能,之前也是看不到的,别说看不到,就连闻也闻不到,你比我好,至少现在还知道个什么味儿来~”金发财抓了抓头皮。
听金发财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个可能性,那就是——五行珏。
我能清晰地看到老泥鳅、黑衣少女和阿依朵他们,倒还真是从老爸那里拿了五行珏之后才发生的。而金发财自然也是戴上五行珏之后才在去瑞丽的路上看到的阿依朵。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戴了五行珏的关系吧,等到了申城,让老爸给小李测试完,再给他发块纯阳木五行珏戴上,他自然也跟我们一样了。”
“五行珏?”李佑吾看了看我们。
“诺,就是这个宝贝!”金发财指了指自己和我脖子挂着的牌子说道:“咱们呐,一共有五个祖灵,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这五行珏,我估计就是个护身符之类的吧,都是术祖爷爷们给咱留下来的。现在咱们已经凑到了仨,另外两个在哪里嘛,还得看天意咯。”
正说话间,铁蛋哼哼哧哧地发出了些声响,应该是快要醒过来了,我见这一大堆草垛也已经熏地差不多只剩下些黑灰渣子,便起身说道:“先不管那女的是人是鬼,咱们现在回去救人要紧。”
金发财看了眼铁蛋,抬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矿泉水,漱了漱口噗嗤一下全喷在了铁蛋脸上,又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喂喂喂,铁蛋同志!天亮了天亮了,该起床了!”
被金发财这么一喷一拍,铁蛋倒还真醒了过来,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睁开了眼看了一圈我们:“金大哥,我这是怎么睡着了?……咦,这位不是那个逃兵……”
“呸!谁逃兵?”李佑吾见他指着自己,便瞪了瞪眼:“老子是小便的时候觉察到有妖气,就直接追过去了,谁逃跑了!?”
“妖气?……啊呀!”铁蛋像是才回过神来,又赶紧一边回头去看那女人洗澡的方向,一边准备去摸他的步枪。
“哎!你就别再添乱了,前面就是你,一开枪把那姑奶奶惹急了,要不是我跟臧大官人及时救你,你小子现在早淹死在这水里了,你就给我们省点儿事吧。”
“原来是你开的枪,我就是听着这枪声的方向才追过来的。”李佑吾削完了他的最后一根树枝,将所有树枝抓起来在石头上垫垫齐,熟练地用一根长绳遍成了一排,围着自己的腰部做成了一圈护腰。
“小李子,你这荒山野岭的,追鬼也就算了,还有这捡柴禾的癖好?怎么,做成这么个玩意儿,算是盔甲?”
李佑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跟你说了也不懂。”
“嘿……”金发财抿了抿嘴,做出个不屑一顾地表情:“行吧,你武艺高超,刀枪不入!”
“好了,没时间练嘴了,赶紧去救人吧!”我把石块上烧剩的灰渣一边踢进水里,一边伸手去拉脸色还有些苍白的铁蛋:“你现在走不走得动路?”
铁蛋这孩子也是要强,并没接我的手,用步枪当拐杖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原地踩了几步尴尬地笑道:“嘿嘿,应该没事,我们赶紧去找王连长他们吧。”
四人跳下石台,胖子在前,打开了头灯领路,我扶着铁蛋走在中间,李佑吾也打开了头灯,操着工兵铲跟在后面压队,边走边不时回头掩护。
由于顺着溪流向下走十分好辨认,虽然天色已黑下来,但并没有迷路,此时空气中的异香已不再明显,只有龙脑树淡淡的芬芳,瘴气应该算是基本散尽了。
王连长已从步话机里得知了我们带着李佑吾回来的消息,金发财嘴快,把枪声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来到草坡上时,王连长问起我们那个赤身沐浴的女子的样貌,我和胖子还没开口,那铁蛋就叽叽哇哇非常激动地把整个全说了出来——当然,关于他中邪差点落水那一段是由金发财补充的。
阿紫和阿虎阿豹他们也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趁这空隙便给冷冰冰打去电话求助那解药的使用方法。
刚拨通电话,冰冰便立刻接通了:“啊呀,怎么那么久,急死我了。”
“没事没事,那草有点湿,烧起来所以慢了些。”怕她多担心,所以也就省去了那段妖女沐浴的情节:“现在可以说说了吧,这几个红薯一样的东西怎么吃?”
“恩,这可不是红薯,应该是叫野茅苍,属于苍术在南部地区的一个变种,在医书里只有北苍术和南苍术的记录,这个野茅苍,只是我们家的一本偏方里才有记录的,但是我从来没用过这味药草,所以到底能不能有效,我也不能保证……”
“好了,你就别谦虚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既然那叶子烧烟可以熏掉瘴气,那这根部应该也是管用的,你就快说吧。”我催道。
“别急别急,治病可不能急,越急越没头绪,你听我慢慢说,你可别记错了。”
冰冰顿了顿,估计是在整理思路,过了几秒后说道:“恩,先将这些茎块的外皮削了放在一堆,用慢火加一点点清水,放在金属的小锅子里熬出浓汁……茎块的肉另作一堆,用木棍捣烂……我给你的药里面,有那个散魂汤的药粉,按照100克茎块配5克药粉的比例,混在一起调糊,如果有高浓度白酒就更好,按之前比例加20滴,将调好的糊搓成龙眼那么大的丸子,再将……”
她一边慢慢地说着每个步骤,我一边用笔记下来每个细节。
差不多用了10分钟,她将所有的步骤都交代完成,最后说道:“恩。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这丸子你们也可以吃一颗化解可能吸入的瘴气之毒,一颗就够了。那几个病重的,今天让他们吞服两颗,再将那熬好的汁水擦拭额头、太阳穴、咽喉、鼻翼两侧、膻中、关元、气海、会阴、足三里、涌泉,然后将身子翻过来趴着卧睡8个小时,期间不能吃任何东西,明天清早,应该可以看到他们口里吐出青黑色的液体,那时就扶起来再吃两颗药丸,喝点热水。这样,基本可以恢复七八成的体力了,若是体质好的,半天里痊愈也有可能。记住,必须要将后肢抬高着卧睡,不能淋雨不能吹到冷风……”
记完所有步骤后,冰冰又交代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由于急着做药,便也就不再多啰嗦了。
我将冰冰的药方跟王连长他们说完,这做药倒并不是什么难事,净水我们带的也还有余,至于白酒,这些士兵的包里都各有一个俄罗斯小酒壶装着白浓度的白酒,这些都是他们御寒之备,如今也派上用处。
只是要静养8个小时以上,却有些犯难,如今地处半山腰上,若是在这里就地驻扎,深山密林多有危险,可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好在阿虎阿豹都背了三个帐篷上山,所以最终决定原地过夜。
一只帐篷只能睡三个人。如今我们一共有十二个人,腾出一只帐篷给三个伤病睡,另两只帐篷九个人,只能腾出三个名额在帐篷外,点上篝火轮流守夜了。
而另外的两只队伍,此时分别都传来了消息,已经顺利抵达了阿紫的村寨中,当然也不出意外的,寨子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员。王连长让他们在村中找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回合后再进行排查。
我们取了野营炊具来,将野茅苍按步骤熬汁的熬汁,搓丸的搓丸,完工后,由铁蛋和小刘负责喂药擦身,我则在边上指导具体的擦拭穴位。
待到将这三人一个个腿高头低地卧倒在帐篷里后,我们其余人也各吃了一颗又苦又辣的药丸,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匆匆吃了点干粮,支开另两张帐篷,准备就地过夜。
经过商议,九点到零点,由我、金发财、阿紫守第一波;零点到三点,王连长、铁蛋、小刘守第二波;最后一波三点到六点,由阿虎阿豹和他们的少东家李佑吾来守。
等他们全都在里面睡下后,我和金发财阿紫围拢在篝火边上,夏夜的山风虽说不上寒冷,但也非常凉,三个人烤在火边,看着被火光吸引来的飞虫不断地扑来,不时的有被火舌吞噬的小虫瞬间化为灰烬,天空挂满星辰,离我们很近。
阿紫取出件外套裹在身上,仰着脖子呆呆地看着夜空一言不发,火光将她的脸映得明亮,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茫然。
我知道这是她又找回了熟悉的故乡的感觉,这种近在咫尺的纯粹的星空,是她在申城那种灯火辉煌的大城市里永远都不可能看得到的,在远离故乡的那么多日子里,她这个流离失所的小公主,一定非常思念她的父母和她那个小小国度中的小伙伴们。
夜非常安静,静地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
我无心打破阿紫的沉思,又回头看看正歪坐在边上,两眼微闭昏昏欲睡的金发财,貌似也没法跟他聊上什么。
只好盘起双腿,闭起双眼,趁着此时安静,准备打坐修整身体的困乏。
刚刚双手结好天地印,神思便快速地有了入定之势,我想起来,这是我三十周岁生日之夜,用这种方式来度过如此重要的一天,也是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一缕神识开始升起,慢慢浮出天灵盖,扫过身边两位各自用不同形式沉默着的朋友,再扫进帐篷里,看了看熟睡中的几批人,然后继续向远一些的黑暗中飞去,我想试一试,这三十周岁后的神识力量,到底能飞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