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检修组检查完毕,孟娘号一切正常”对讲通讯器内传出一阵沙沙作响的汇报声。
“收到”操控室内,那位最先监控到孟娘号的操控员按下了绿色按钮,用通讯杆播报道:“地面控制组检查无异常请司长与乘务组陆续登舱”
地下通道内,林司长带着二十余名早已变成了阴煞尸的乘务人员缓缓向着连接在通道口处的飞鸾走去,这一次,身边再没有执役的押送,手腕上也去掉了束缚感十足的枷锁,林司长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在他的背后,背着一款最先进的空降神器降落伞。
完成这最后一次护送孟娘号离开的任务,他就真的一身轻松了,其实他已经不是罪人了,这次驾驶任务是他执意要求的,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梦,还心中的一个愿。
“孟娘号各项仪表、航电系统检查无异常”林司长郑重其事的向操控台方向打了一个标准的手语。
登舱缓台之上,二百多名特殊的乘客如十年前一样缓缓走向了舱门,黄昏时分,在铁相隔的航场迎送区,上千人翘首盼看,灯火通明,看着不断回望,缓缓走向舱门的家人,朋友,迎送区内的人们不禁黯然,低声的啜泣,祝福以及不舍充斥其间。
安老爷一家、鬼差秦周、柳树下的三姐妹还有那位在粥铺道口送寒衣的老者被安排到了人群最前端,在他们身边,还有另外几位特别的欢送,蒙受了多年不败之冤,活在痛苦之中的欧阳华,前任航长欧阳虑臻陪在他的身边,关切的为他披上了御寒的外衣。
还有一位,便是被保金连累破产,从此活在阴暗角落的那位保局大当家,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以正面示人的喜悦。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统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成大道力,以伏诸魔精引自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安然一身蓝衣,披头跣足,手扣木剑于灵坛之前,一面吟诵救苦妙经,一面注视着灵坛前方,在那里,摆放着由四块砖头相对搭成的架子,小架之上,是一块弧形的青瓦。
“破”妙经念毕,安然纵身一跃来至灵坛之前,驾轻就熟的左右点剑,运足力气向中一着,虽未触碰,声落处,青瓦砰然自中间碎裂。
“一切准备就绪,孟娘号,请求飞行指令”林司长如往常一样,这条航线已经飞过了若干次,十年间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这一次,他心中异常的振奋,不禁因为自由,更因为自己的梦想。
“飞行指令通过跑道已清空,既定轨道四二五,准备出发”扩音器般的声音回荡在整座航场上空,这一切,都不单单是讲给飞鸾上的阴煞尸们,还有围栏之外目送亲人离开的生人。
“今天是大疆仲春七十八年十月十二日酉时三刻,孟娘号所有乘务人员及旅客请注意,飞鸾马上就要起飞了”一切都如十年前的情形一般,但这不是历史重演,而是航场对于孟娘号的致敬。
看着孟娘号启动引擎,在跑道上一路滑行,最终飞向天际,在场众人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悠长的围栏边上人头涌动,数百名送行者沿着围栏边那条小路追随而去,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飞鸾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繁星点点的夜空尽头。
一起似乎就此结束了,逝者得到了安息,始作俑者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在孟娘号头等舱的一道密闭的空间里,十余位当初想靠孟娘号大发一笔的罪魁祸首都被困在了这里,灵魂、真身,形式不同,结局却相当一致,逝者经由虚无,前往该去的地方,而他们,则将承受逝者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十年的孤独,十年的怨恨,都将以另一种形式落在他们头上,我不道明,听凭诸君猜想,这就是因果,报应正验于此。
飞鸾的事情终于算是有了结果,孟娘转为自动驾驶状态后,林司长便借着背上的降落伞降临到了一个风景宜人的岛屿上,在那里,他的家人正在欢喜焦急的等待着,那是航场为他们一家准备的“自由旅行”。
柳树头的肖家三姐妹见到了父亲,完成了最终的愿望,在安然的超度下由牛部长派来的阴差引路,直接赶往阴司投胎去了,对她们来说,这是迟来的宽慰。
勾魂延误,且事后逃避,虽然事出有因,但终归是犯了过错,秦周将面临减少七年阳寿的罪责,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因为家人都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早去些也好,人世不能团聚,那就用另一种形势去完成。
而在他卸任阴差之前,还得到了最后一个任务,去拘一个人到阴司报道,而这个人,正是那位在粥铺路口送寒衣的老者。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短暂的清闲到来了,不过这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对于安然来说,一切还没结束,至少今天结束不了。
南郊的宅邸里,其他房间都已经熄了灯,除少数像龙韬那样的夜猫子还在通宵达旦的玩着“华容道”之外,正常人都睡了。
而一直就不太正常的安然,还在郁闷的做着报告,那是一份呈给上清宫的检讨书,世上从来就没有纸包不住火这么一说,因为不会有人替你拿纸去包,亥时刚过,三位同僚中的那位小不点儿便不请自来,打着清算一切,给安然报销费用的旗号而来,翻开账本一算,再加上不照章办事功过相抵,一番折腾下来,离开时,这位小盆友还卷了安然五百疆币。
“那个,小安啊,上头知道你不照章办事的苦衷,所以呢,这次也没有什么惩罚,只需要写一份检讨书就好了,三千例一千五百字而已你放心,时间很充足的,明天早上我过来取就行”
安然在心里将这位小同僚骂了个遍,但骂完之后,还是得写。
“安公子,一定累了吧,来,人家和格格一起给你煲了些汤,趁热喝点吧”听到这个声音,安然便觉得相当温馨,但一听到汤这个词儿,便立时打心底里生出别番滋味。
“唉,如果这两个妮子做的汤和她们人一样甜美就好了”安然深深的记住了上次那碗蚂蚁汤,最后喝完之后自己是怎样的滋味儿,但是没办法,人家都做了,也不能拆台不是
陆飞裳款款的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将一碗泛着浓香,碗里还掺杂着一块看了便让人垂涎的骨肉放在了桌面上,安然放下笔墨,定睛一看,不禁大喜,这次的汤光是闻上一闻便觉味道鲜美,看上去也很诱人,总算是正常了一会
“嗯不错,味美汤鲜,飞裳啊,这汤都是什么材料做的”安然品头论足的问了一句,其实这句最不该问,因为
“哦,这是用蓝菱和猪骨调制而成的”前半句很正常,接下来是后半句“为了给安公子好好补补身子,格格千辛万苦的找来了几只吸收了日月精华的壁虎,在汤好之前”
“噗”还没等陆家大完,安然便将一口还没咽下的汤菜歇斯底里的喷了出来。
“师父,你说山下的世界这么美,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不开,要去山上出家呢”
“智清啊,话可不是这么说,顿悟修行,怎么能说成是想不开呢”夤夜,虞城城区入口的大路上,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正趁着夜色赶着路。
发问的小和尚是个十岁左右年纪的小沙弥,唇红齿白,面皮鲜嫩,举止投足相当可爱;尤其是那一身暗灰色小衣,被腰间一条黑束带将整个人点缀的相当精致。
在他身边,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僧,雪亮的头顶上九颗香疤跃然其上,一身暗黄色的罗汉褂,项上一副禅珠森然循立,脚蹬罗汉鞋,背上除了一副包裹,还倒悬着一只斗笠,打眼一看便知道是游方的行脚僧。
“师父,智清饿了,想吃馍馍”小沙弥的声音充满了着稚气,老和尚淡笑着望了一眼这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徒,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雪白松软的白面馍馍,智清接过馍馍,二话不说便狼吞虎咽起来,那副吃香都让人不禁心生了怜爱,老和尚微微一转身,变戏法一般手中凭空多出一只饱满剔透的冰糖葫芦,智清毕竟是个孩子,一见到这些东西,登时便欢呼雀跃起来。
老和尚笑吟吟的打量着四周,夜幕已深,空荡荡的路口除了腾起的阵阵霜雾之外空无一人,二人经过一条路口时,老和尚忽地停住了脚步,正在大口朵颐的智清不由得一阵纳罕,好奇的问道:“师父,师父,怎么了”
“智清乖先站在为师身后,待会儿为师就告诉你答案”老和尚这样说着,一双眼睛眉心紧蹙的注视着眼前不远处这座充满了煞气的宅子,定睛望去,只见这座宅子的正门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虞城安府”。
“智清啊,我们先在对面的客店住下,明天一早再赶路好不好”
“嗯,好啊好啊,师父,那睡前你一定要给我讲你之前降妖除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