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麼?」戴立恆惊讶地看向程子言,刚冲好的黑咖啡差点洒到地板上。
戴立天也忧心地打量着程子言。他思索着该如何回话,程子言清澈明亮的眼神让他不知该喜该忧。
程子言对两人惊讶的表现并不意外,他瞄待在一旁的李胜一眼,李胜回以安抚鼓励的眼神。
戴立天发现两人之间无声的j流,轻声道:「感觉你有事要跟我说。」
程子言小声道:「我必须去找更高薪的工作,所以要辞掉这裡……对不起。」
戴立恆紧张地说:「更高薪的工作?现在哪个打工是高薪的……」
「小恆。」戴立天轻轻唤道,戴立恆马上知道自己失言了,抱歉地看向程子言。戴立天放柔眼神,对程子言道:「我们进工作室聊聊好吗?」
程子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李胜向戴立恆点了一杯拿铁,默默地坐到吧檯边。
两人进了工作室后,程子言显得有些侷促,好像这裡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似的。
「你不是最喜欢坐那边吗?」戴立天指了指靠窗的位子。程子言有些尷尬地笑了一声,乖乖坐过去。
戴立天坐到程子言的斜对面,沉默j秒,道:「我们要先聊打工的事呢,还是你有什麼想先说的?」
「……」
程子言很久很久都不说话,戴立天也不c促,只是安静地等着。j分鐘过去,程子言j度想开口,但看到戴立天鼓励的眼神时,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最后,他说道:「……先从打工吧。」
「好,我们就聊聊之后的工作。你刚刚提到想要辞掉工作。」
「我想要休学,去找份正式的。」
「这就是你跟李胜一起讨论出来的结果。」
这句话不轻不重,完全听不出情绪,却让程子言备感压力。戴立天注意到他微微紧绷的呼吸,於是换个说法:「你怎麼会这麼决定呢?」
「……」程子言深吸j口气,想将x口的鬱闷压下去,「我爸爸不能工作了,妈妈也需要休息……弟弟都还在读书,所以……」
「那你有想过自己能做哪些工作吗?」
程子言愣了一下,「可能就到普通的公司……办公室那种?」
「可是你休学的话就只有高中学歷。我自己听到的,公司行号j乎都需要大学毕业。」
程子言茫然地看着戴立天,久久说不出话。他本身没什麼社会经验,他甚至连普通公司有什麼业务、各业务必备的能力都不太清楚。
「那……那我可能……」
难道要跟父母一样也去做危险的劳力工作吗?他还年轻,力不是问题,不过一想到爸爸现在的情况,他就忍不住心裡打悚。但是若真的去了公司,他又怎麼跟别人竞争?他哪来的能力跟别人竞争?
程子言不安地捏着手指,对於未来一筹莫展。他除了穷到吃不饱,从小到大倒还没碰过什麼难关。这下突然要他扛起整个家庭的生计和责任,让他怕到心头都在发颤。
戴立天温柔地拍了拍程子言,起身去冲咖啡。「你别紧张,我们等等一起讨论。你先想想自己对什麼有兴趣,或是对什麼不排斥。」
程子言点点头,努力转动脑袋。可是直到戴立天优雅地冲好单品咖啡,他还是什麼也想不出来。
即使法律有保障永久丧失工作能力的最低赔偿金,但那些赔偿金能撑多久?他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些钱甚至不够他读完四年大学。他不只有弟弟爸爸妈妈要照顾,还有未来一次又一次的手术费要承担,那些赔偿金估计一两年就会花完了。届时,他们一家子该怎麼办?
「喝吧。」
「谢谢……」
「……」
戴立天见程子言神se恍惚,在手的咖啡一口都没喝,委婉地问道:「你有吃饭吧?」
程子言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窘迫地点头,轻轻啜了一口。
「怎麼,你有想到自己要做什麼吗?」
「……」程子言动作一滞,默默地放下咖啡。
他能做什麼?他什麼都不能做,因为他什麼都不会。他对企业没有概念、没有特殊专长,外语也不精通。他不是张震霖,他甚至连张震霖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这样的自己……有什麼企业愿意用呢?
戴立天偷瞄程子言一眼,见他忧虑到眼眶泛水,心裡一阵不捨。他不知道这j天程子言是如何过的,但是程子言这麼快就付诸行动多少让他有些惊讶。母亲垮了,这小绵羊却没有垮。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愤怒,现实拿着利刃抵着心口,迟一步,就是全家陷入险境。
必须有人先走出来,必须有人……安其他还没站起来的人。
戴立天凝视着墨黑的咖啡,在倒影裡看到了自己。
「我可能……先去做个零工吧。在还没找到正式的之前……」
「怎麼样的零工?」
「……」程子言踌躇p刻,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他没有看不起父母的意思,但他的确不想做和父母一样的工作。爸妈这麼辛苦养育他们,不就是希望他们能过完全不同於上一代的生活吗?
可是现在的他在社会上完全没有优势。除了劳力以外,他又能付出什麼?他不是张震霖,不是那种从小就接受接班人教育、随便踏出去都高人一等的人。
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出社会后工作做不来,因为……根本不会有公司要他。
「子言?」
「……嗯?啊?」
戴立天小心翼翼地打量程子言的脸se,「你还好吗?在想什麼?」
程子言抿一口咖啡,唇角苦涩。「没什麼。」
「……」戴立天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多少能从程子言的表情猜出些什麼,但他得小心别碰触到程子言的伤口。何况他对这两人现在的关係不清楚,一字一句都要格外当心。
但是看着程子言的表情,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陷入泥沼而不出手相救。任何人在张震霖面前都会本能地感到自卑。以前的程子言之所以没有特别的感觉,是因为他跟张震霖是「那样的关係」。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因为那场意外。
程子言淡淡地道:「承恩建设已经承诺会赔偿我们的永久损失,但我想还是有自己的收入比较好。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期限内j付。如果他们没有依约履行,吃苦的可是我们。」
戴立天静静听着,眼前坐着的仍是那个程子言,但是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他的言语……却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
「打些零工也没有什麼不好,薪水挺高的,所以在找到正式的工作之前─…」
「子言。」
一下被打断,程子言脑筋迴路有些接不起来,愣愣地看着戴立天。「……什麼?」
「……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程子言脸se一变,抿着唇不说话,看戴立天的眼神多了分警戒。
「子言,我只是关心你。」戴立天努力放柔声音和表情,「我希望这段日子你过得好。」
「……」程子言躲开戴立天的目光。「……我住在李胜那裡。」
换一个说法,就是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回过那个「家」吧。
「你觉得张震霖『背叛』了你吗?」
程子言愣了愣,眼神带着不解,却掺杂着被揭破的震惊。
戴立天淡淡地凝视着他,「我可以了解你。」
程子言侷促地摇头,不愿承认,「这不算背……」
「背叛有很多种。」戴立天神se黯然,似乎藏着许多心事,「没人骗得过自己的心。」
「……」
程子言紧紧咬着牙关,垂下头,神se纠结痛苦。
他知道张震霖没有错,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与张震霖无关。可是他的恨意太浓,浓到他看不清前方。
只到张震霖,就让他想到意外发生的当下,那些「上位者」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处理态度。那淡然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有一种被视为物品的感觉。
在那些人眼中,他们不是人,只是单纯的劳动力。机器坏了就修,不能修的就淘汰。那些人完全不关心他们的生与死、痛苦与煎熬,甚至还担心这次事件会对公司名声造成影响。但若不是专案瑕疵、工程进度苦苦相b,爸爸他们又怎麼会被迫在危险的天气下上工?又怎麼会因为天况不佳而发生意外?说到底……不就是那些上位者害的吗?
可是那些人不仅表现得事不关己,还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程子言回神一看,是戴立天安般抚上自己的手。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挥开,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不听使唤。
「子言,你只管顺从自己的心就好。不要欺骗自己,也不要勉强说f自己。」戴立天眼神深邃,带着不捨与哀伤。「在心面前,任何的理都是多餘的。我了解你所有的痛苦,只要你告诉我。」
「……我知道不是他的错。」
戴立天苦涩一笑,「很高兴听到你这麼说。」
程子言心虚地撇开眼,不敢看戴立天。戴立天嘴上这麼说着,黯然的目光却像利剑一样直接剖开他的心臟,挖出最黑暗的那一块。
「你没必要为自己的矛盾感到烦躁和羞愧。人就是与矛盾为伍的生物,不管是你……还是我。」
程子言有些迷茫,方才的戒备一点一点剥落。「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戴立天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不管你现在有任何想法……都是理所当然的。」
「……」
程子言没有拒绝戴立天的碰触,只是低下头沉浸在思绪中。事情发生之后,他的确有做过最坏的打算。他曾考虑过与张震霖分开,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何时能走出心的关卡,毫无芥蒂地面对张震霖。
可是他还是说不出口。每当有分开的想法时,心口就会无可抑制地紧绷起来,与得知父亲受伤时的心疼不同,那是将刀子抵住自己的心口、伴随着极致冰冷的痛。
张震霖是他第一个ai上,也是最ai的人。但就因为ai得深了,期望深了,所以失望也深了。
他从以前就知道张震霖习惯顾全大局,j乎任何事都讲一个「理」字。他试着理解,试着接受,也曾认为这样的个x对张震霖以后的事业发展大有帮助。但是意外发生后,他始终忘不了张震霖冷静自持的眼神,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无法接受张震霖竟是如此理智、理智到近乎冷血的地步。
所以,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不只被张震霖欺骗,也是被不断自我说f的自己欺骗了。
「子言。」戴立天试着唤回他,道:「你在想什麼?跟我说吧。」
看到戴立天关切的眼神,程子言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尷尬事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戴立天看出他的犹疑,主动道:「我知道你还ai张震霖,只是无法面对他。」
程子言眼裡闪过一丝羞愧,不知是对张震霖,还是对眼前的戴立天。
「我喜欢单纯的人,但也不是这麼喜欢。」戴立天苦苦地笑了,「你不要觉得尷尬。之前我说喜欢你是认真的,说没这麼喜欢你……也是认真的。」
程子言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一般人也许会对戴立天的反覆感到恼怒与不解,但程子言只在他眼裡瞧见深沉的悲哀。
「你的可ai是你单纯的心思,你的好是你单纯的思想。你变了,但也没有全变。这世上会永远ai你的,也许只有张震霖一个。」
「……」
程子言不自觉地捏紧衣角,戴立天说的话点中了他心裡另一个地方。现在是他推开张震霖,但如果……张震霖决定主动离开怎麼办?
他有办法追上去吗?他有勇气追上去吗?
他能放下蔓延的恨意,重新面对张震霖吗?
「顺从自己的心,不要让恨框住自己,也不要让ai主导一切。」
「我不懂……」
「你会懂的。」
戴立天温柔一笑,温文地抿一口咖啡,「绝se庄园的豆子即使冷了,还是这麼顺口滑腻。」
程子言抬起头,疑h地望着他。
戴立天嘴角微勾,「怎麼了吗?」
「喔,我只是在想……这不是萨卡河庄园的吗……?」
戴立天笑而不语,等程子言反应过来后,才柔声道:「你愿意来做我们的正职吗?我给你的薪水,绝对不会比一般公司差。」
「我、我?」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去学专业课程,考取咖啡师的国际证照。就当作是教育训练吧。」
「国际……证照?」
「有了国际证照你就可以到国外工作,争取更好的待遇。到时候不仅温饱没有问题,还会受人敬重。」戴立天放下咖啡,动作优雅斯文,「子言,你不需要拿自己跟张震霖比。你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有完全不同的天份。当然,你也要非常努力才行。」
程子言愣愣地看着戴立天,眼眶渐渐红了。
「为什麼……」
「不要勉强自己。」戴立天垂下眼,道不清眼裡的情绪,「我会帮你的。嗯?」
「……」
程子言揉揉眼睛企图掩饰眼泪,最后还是忍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他从不在张震霖以外的人面前落泪,一是他个x本就倔强,二是他认为只有张震霖能接受他所有的缺点。张震霖常常兇他,也不怎麼有耐心,但总是会很细心地照顾他的一切所需。他就喜欢张震霖如此,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只是他没想过最后竟是自己主动推开张震霖。明明……是自己先靠近他的。
程子言哭得满脸是泪,脑中浮现与张震霖的第一次误吻。他承认,承认那次不是意外,是他刻意靠这麼近的。
但他现在也承认,自己无法接受张震霖。
「工作的事你好好考虑。有任何困难就告诉我。」
程子言努力将自己从情绪中chou离出来,感激一笑:「谢谢。真的。」
戴立天微微一笑,接受了程子言的谢意。直到程子言微微鞠躬后离去,他才盯着仅剩j滴咖啡y的杯底,疲惫地闔上眼睛。
出了咖啡厅后,程子言与李胜并肩走着,一路无言。他们默默地上了公车,又默默地下了公车,往医院走去。正要穿过医院的室外花园时,李胜终於忍不住了,一把拉住程子言。
「身为你的朋友,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李胜的眼神很认真,往花园裡的长椅比了比,「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程子言没有拒绝,就这麼被拉到一边坐下。
「好,说吧。」李胜用力呼出一口气,「随便你从哪开始说,反正我全部都要知道。」
程子言感激地扯了扯嘴角,「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以前有张震霖,现在有你,还有立天哥。」
「『以前』?」
「……」
程子言往天空看去,天se渐渐暗了。一边是橘红的残y,一边是愈浓的墨黑。
「……我打算去立天哥那边上班,然后……搬出去。我不能再造成你的麻烦了。」
「你说的搬出去,是从我这搬出去?」李胜紧紧盯着程子言的眼睛,「还是从你跟张震霖的家搬出去?」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张震霖租的。」
「可是我记得你跟张震霖说好每个月缴两千块房租。所以那也算是你家。」
有心无心的一句话让程子言心臟一缩,隐隐作痛。
李胜看程子言不说话,暗自琢磨p刻,道:「不管你做什麼决定,我都支持你。但希望这个决定是你深思熟虑过后的,以后不要后悔。」
程子言低下头,眼眶又开始发痠。
他也不愿意如此。但他现在过不去。
他跨不过心裡的那道崁。
李胜瘫坐在长椅上,仰望天空,又重重嘆一口气。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却觉得自己也被染黑了。
如果是自己……大概也跨不过吧。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张震霖怎麼样了?」
程子言有些讶异,他没想到李胜会关心张震霖的状况。李胜读懂了他的表情,道:「我会这麼问,是想更了解你的处境,帮忙审视审是你的决定。」
不知为什麼,程子言有种鬆了口气的感觉。「还是一样吧。」
「不要敷衍我。一样是哪样?」
「……一样白天去公司,晚上……来这裡。」
「喔……」李胜多少也听说张震霖父亲病倒的消息,呢喃道:「真可怜。」
「什麼?」
「我说张震霖也挺可怜的。」李胜凝视着天空,残y已歿,只剩j丝金缕。「他年纪这麼轻就要接董事,一定有很多人不f吧。特别是那些资深的战将元老,就算他是董事长的儿子,也没理由这麼年轻就去决定一个公司的走向。」
程子言垂下眼,盯着地上从瓦砖缝隙裡冒出头的小c。
「要让公司正常运作,又要保住家族的心血,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程子言伸出腿,用脚尖碰小c。「……是吧。反正我不懂。」
李胜用眼角偷覷程子言的表情,只看到一张落寞的侧脸。他多少读懂了,但没办法很确定程子言真实的想法。犹豫了许久,又侧了身子坐正,直直盯着程子言。
程子言也没有躲避他的注视,淡淡地回视他。
「子言,说说你对张震霖的想法吧。」李胜说,又补道:「我想听。」
「……我不知道怎麼说。」
「现在一提到张震霖,你有什麼感觉?」
「……」程子言抿抿唇,喃喃道:「心臟……紧紧的,又凉凉的。手脚……也有点麻。还有……喉咙有点痛。眼睛……」
「眼睛……?」
「……眼角,很痛。」
李胜看着程子言,手脚好像也跟着麻了起来。他能会程子言的纠结与痛苦,因为太深刻了,光是瞥到他的眼神,他就能感觉到。
「我……跟张震霖上了船后,会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在那裡,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麼,那边的人也不懂我在说什麼。」程子言凝视着前方,「我一个人到处晃呀晃,像个游魂一样。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玩,但是我最喜欢去的是游泳池。因为在那裡我可以一个人游泳,不用担心我听不懂别人的话,别人也听不懂我的话。可是张震霖在那裡很开心,他到处与人j际,看起来好厉害,就像鯊鱼在深海裡,像狮子在c原。现在回头想想……原来那个时候,我就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自觉了。」
「……」李胜安静地听着,犹疑着要不要靠程子言近一点。
「我不习惯那种生活,所以张震霖说……换他来习惯我。我很开心,觉得我的一辈子应该就这样了吧。两个人一起,一定什麼都可以克f。」程子言略微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谁知,祁董事长说的才是对的。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这麼理x,理x到我觉得恐怖。」
李胜忍不住脱口道:「他也是为公司着想……」话一出口,他惊觉不妥,立刻紧紧抿上嘴。
「是啊,他是为公司着想。」程子言并没有因为李胜的话而发怒,只是口气中多了一层无可奈何和失落,逕自呢喃道:「明明是一场严重的工安意外,但从发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媒报导这件事。我一直在想,是承恩建设封锁了消息……还是他封锁了消息?我也一直在想,为什麼谈妥了巨额的赔偿金后,我父母和另外叁个受害家庭就不再追究责任了?他们都不悲伤吗?还是说……只要有钱,就什麼都无所谓了?」
「子言……」李胜很想多劝j句,但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劝,只会将事情推向更糟的地步。
「我忽然觉得钱好可怕。有了钱……好像就没有心了。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有了钱,我就会妥协吗?我爸爸一生都废了,他再也不能走路了,这样也没关係吗?我爸爸他也觉得没关係吗?」程子言说到最后,鼻子慢慢红了,「只要有钱,就算被伤害也无所谓吗?他们都不会想要一个公道吗?为什麼只有我觉得痛不yu生,为什麼只有我无法放下仇恨,为什麼只有我耿耿於怀?」
「……」李胜在心裡想着,也许是因为ai太深了吧。ai家人,也ai那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张震霖。
程子言语带哽咽道:「我脑中一直浮现张震霖那时的表情……他们都一样,在第一时间只想到自己,只想到公司,马上就把责任釐清,完全没想到受伤的人有多难受,家人会多悲伤……如果受害者不是我,张震霖也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冷漠……我ai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子言。」李胜压住程子言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揽过来,「别想了。」
「这才是你这麼冷漠的原因吧?」
突兀的声音让两人齐齐愣了愣,抬头一看,是魏冠恩。
程子言马上沉下脸。这些日子以来,魏冠恩跟鬼一样y魂不散,让他不胜其扰。李胜也被魏冠恩意有所指的语气惹得不太高兴,眼镜后的眼睛瞇了起来。
「我还想着呢,明明不是张震霖的错,你却总摆着一张脸,对他ai理不理的。看来是为了某个人想趁机甩人吧。怎麼?」魏冠恩挑衅地打量李胜,「是赔偿金不够?还是这男人比我们有钱?」
程子言的脸se越发冰冷,方才的脆弱如烟飘散。李胜则是一个跨步,忽然抬脚往魏冠恩的鼠蹊部踹去。魏冠恩完全没想到眼前的陌生人会突然来一脚,y生生被踢个正着。
「g……」
程子言什麼也没说,冷冷地瞥了魏冠恩一眼,绕路离去。
李胜看着程子言的背影,心裡来气,又往魏冠恩身上踢了一脚。
「我终於知道为什麼他走不出来了。」
魏冠恩脸se扭曲,痛到嘴唇发白,「你也知道……你这个王八第叁者……」
「你才是王八。」李胜白了他一眼,「你是脑袋有洞?还是存心想拆散他们?」
「谁想拆散他们!」
「那你讲那什麼p话?我猜一定是你一直烦他,他才越陷越深。」
魏冠恩气歪了脸,「我烦他?他才惹得我一肚子火!你这人也知道他们的事吧?张震霖是哪裡错了?非他脸se!」
「如果你真心希望他们和好,劝你不要再出现在子言面前。」
「是你不该趁机介入他们才对!」
李胜仔细看了看魏冠恩全身上下,挑挑眉,「你是张震霖的粉丝?」
「……粉你妈。」
李胜一脸看到白痴的表情,笑得满脸鄙视,「你再以张震霖的立场劝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如果你真的想让子言重新接受张震霖,就不该只站在张震霖的立场讲话。」
「我不讲他根本不会懂!你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对待张震霖的,张震霖没欠他!」
「笨死了。」
魏冠恩瞪大眼睛,「你说什麼?」
李胜抓住魏冠恩的手,强行将人拖离现场。「我说你笨死了。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餘的傢伙。」
程子言满心秽气回病房,从走廊尽头远远看去,就能看到荣秘书站在病房外。他知道,是张震霖来了。
事情发生之后,张震霖每晚都会来病房。一开始爸爸妈妈不太习惯,毕竟双方只有一面之缘。知道张震霖是祁氏企业的接班人后,他们先是尷尬排斥,但在确定祁氏企业并不需要为这次意外担责任、以及赔偿金确定后,程家对张震霖的态度便软化了不少。
只是,他对他的态度并没有软化。
荣秘书见是程子言来了,强打起精神面向他,却不知要说些什麼。程子言对荣秘书是带有一点歉意的,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没有s生活,时时刻刻都在祁家人身边打转。意外发生之后,只要见到张震霖,身边就一定有他。让程子言有一种拖累人家的感觉。
但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荣秘书,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应对,只是脸se僵y地点了点头,躲过目光后开门进房。才一开门,他就听到母亲欢悦的笑声,程子言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而病房裡的所有人看到是程子言,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尷尬的表情。
这样的转变让他心裡更不舒f了。
程爸爸已经做了截肢手术,目前还是观察期。而程妈妈和张震霖则是隔着病床相视而坐。张震霖还是沉稳内敛地笑着,但看向程子言时,目光明显暗了不少。
「小言,你回来啦,来,这裡坐。」程妈妈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吃饭了吗?」
「……」程子言僵y地坐到她身旁,完全不看张震霖一眼。「……路上有吃一点。」
程爸爸努力找话题,问道:「吃了什麼?」
程子言正要回答,却忽然想到什麼,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j秒后才犹豫地说:「……可乐饼。」
程妈妈对张震霖笑了笑,「这孩子啊,最喜欢的就是可乐饼。」
相较於程家叁人显而易见的顾虑,张震霖显得自然多了,他微微一笑,笑容中藏着苦涩,「……我知道。」
低沉稳重的声线像沉闷的鼓落在心上,程子言无法抑制地颤了一下,心臟紧缩。程家两老也不是傻子,张震霖的回答和程子言近日的表现,早让他们猜出了什麼。但他们到底不是玲瓏善j的人,面对这种状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跟着沉默。
程子言垂着眼,目光在病床上游来游去,相当不自在。张震霖本来还能直视程子言,但小人儿坦率且毫不修饰的反应却像一把刀,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划在他的心上。张震霖知道,他俩之间的关係一天比一天恶化。
但是,他也不知该怎麼办。
程家两佬表现的越圆融、越妥协,程子言就越抗拒。但若他们不接受他,程子言更不可能接纳他。他只有两条路,但这两条路,都通往一样的结果。
张震霖自认从没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但只要事情有关程子言,他的脑袋就像停止运作般仅凭感觉行事。他承认他已乱了方寸,进退两难,完全没有方向。
他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不该去触碰。但他忍不住。
只要有关程子言……他都想第一个知道。
「……你去找了戴立天吗?」
程子言感觉到x口狠狠一撞,有些不能呼吸。他不想多提,完全不想。
张震霖等了一下,程子言还是盯着床单,完全没有看他的意思。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张震霖只觉得心臟有些受不了。
「是吗?」
「……」
气氛诡譎紧绷,程爸爸和程妈妈也急了,「小言……」
「是。我是去找了他。」程子言深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他抬起眼,这是他j十天来第一次看向张震霖。「但我和他──」
话还未出口,程子言就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震霖,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麼。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张震霖吗?
这个唇se略微苍白、双颊稜骨分明,眼裡透着浓浓疲惫的人──
「你寧愿找他,也不愿意找我。」
「……」
「我的手机都开着,设了你的专属铃声,但从没有响过。」
「……」
张震霖似乎在忍着什麼,凌厉的眉深深蹙起,双眸紧闭p刻,再睁开时,眼裡的黑更浓了一些。
程子言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寒ao全部竖了起来。他不希望张震霖误会,正想解释些什麼时,荣秘书突然推门进来。
「少爷。」
张震霖扫了他一眼,眼神寒若冰河。
荣秘书似乎习惯了似的,淡然地又喊了一声:「少爷。」
张震霖明白了什麼,冰冷的眼闪过一丝明瞭与畏怯,但又快速藏了起来,默默地站起身。
程妈妈感觉出不对劲,喊道:「震霖,你要走了?」
「是。」张震霖放柔表情,对f人頷首,「请您与程先生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您们的。」
程爸爸紧张道:「你怎麼了?」
「没什麼,只是有些事要处理。」
程子言见张震霖急着走,刚才从心裡冒出的一点暖se全一扫而空,淡道:「是公司的事吧。」
张震霖止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刚才还讨了我妈的欢心,不想再努力一些吗?」程子言紧握着拳头,努力压抑自己,又努力开口,「公司的事来了就急着走?」
程妈妈拉了拉程子言的手,「你在说什麼呀?人家公司的事不能耽搁的,g嘛这样为难他?」
「那我们的事就能耽搁吗?」程子言心裡相当不平衡,紧盯着张震霖,「刚才你说了为我开着手机,就是为了让我找得到你吧?现在我要你留下,你留不留?」
程妈妈急了,「子言……」
张震霖转回身,用同样不平衡的目光紧盯程子言,「我是什麼?」
「什麼?」
「在你心裡,现在的我是祁震,还是张震霖?」
「……」
「我开着手机,你会打吗?」
程子言被问得无言以对,指甲深深嵌进r裡。
「现在有人需要我。」张震霖讽刺而哀莫地勾起嘴角,「你需要我吗?」
程子言的眼眶迅速发胀酸涩。他答不出来,他知道现在自己不管说了什麼,张震霖也不会信了。
两人无声僵持。最后是荣秘书站出来打破平衡。
用一样淡然的声音。
「少爷。」
「……」
张震霖眼睛一闭,拉开房门快步离开。程子言绕过病床向前追了j步,又停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身影。
就这麼走了?
他真的就这麼走了?
「小言……」
程子言退了j步,跌坐在病床床沿。
「他说的对……」
程妈妈担忧地看着儿子,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谁?谁说对了?」
程子言紧紧咬着牙,泪水如断线珍珠夺眶而出。他将脸埋入双掌,痛哭失声。「我们真的……完全不一样……」
张震霖出了病房,急急走了好远的路才缓下来,他心臟一紧,踉蹌了j步,撑着墙壁才站稳身。荣秘书紧紧跟着他,想扶他的手,却被用力挥开。
「说吧。」张震霖喘着气,强撑着道:「什麼事。」
荣秘书收回手,一改刚才的淡然,隐忍难言。在张震霖c促的眼神下,才:
「报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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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出来了~~**也回来了~~~
**的手终於痊癒啦!今天太晚了q,明天早上回留言呦~~~
谢谢一直在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