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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掐带摸冷水泼,一番折腾后,慕容小白终于悠悠醒转,睁开了一双含悲带愤迷离朦胧的醉人眼,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稍稍放下来,场内的秩序慢慢恢复过来,又有人在好奇她到底是怎么来到漠北草原的。
有人想知道,就必定有人要挖掘。
于是又一名贵妇问道:“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为何要来漠北?”
“因为有人买了我……因为我不得不离开……哥哥死后,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万念俱灰下就想削发出家。可是乐坊的老板不答应,说他买下我时花了大价钱。我只好在乐坊里待下去,这一待便是整整三年。”
“渐渐地我在坊间有了一点儿小名气,来给我捧场的人也多了起来。我想,等赚够了钱便给自己赎身,然后出家修行。可是有一天老板突然要我去伺候一个从洛阳来的大官……”
“洛阳来的大官?”突厥贵妇席后排站着的一个部落首领突然插话道:“他是不是王世充的手下?”
慕容小白不无哀伤地摇头道:“我不认得他。”
满月贵妇不满地瞥了那个部落首领一眼,温言道:“你当然不认得他!别怕,你接着说。”
“我进乐坊时就跟.小说 老板说好的,只卖艺不卖身,可老板说白养了我三年,他吃亏太多。我不答应,他就让手下狠狠地打我,还用烫红的针尖戳我……”
慕容小白掩面哭泣,香肩耸动道,“我被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天可怜让我遇见了现在的主人。那天他正好也在乐坊,知道这件事情后就用五千两银子为我赎身,将我带出了乐坊。就这样,我跟着他一路来到这里,来到我一直向往的大草原。”
台上,慕容小白嘤嘤低泣。
台下,一个容貌艳丽体态修长的年轻贵妇起身优雅来到慕容小白的面前,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抚慰道:“别哭,姐姐可以抱抱你么……”
福利,果然是要自己争取的。
慕容小白“煨”在年轻贵妇胸前,呜咽道:“姐,你就是我的亲姐——”
站太久也会累,终于可以放松一下,闭起眼睛体会那女体的温度,真的很享受。突然一只手、两只手,很多个贵妇伸出很多只手一起摸上了他的头、他的身体还有屁股,又揉又搓又拍。
好!痒!啊!这一段好像排练的时候没有啊?!慕容小白被无数只手像面团似地揉来捏去,下意识地拼命压抑住嗓子里蠢蠢欲出的尖叫。
这时有个声音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甄姐儿,甄姐儿……!”
先是一人喊百人和,很快便演变成百人喊万人和,地动山摇的呼喊声响彻云天,哪怕颉利可汗躲进地洞里也一样逃不过这呐喊声。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民意,这就是——水给予我们的力量。
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突利面孔阴冷地静静伫立凝望着沸反盈天的会场,忽地笑了笑道:“有人要头疼了。”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刘黑闼,也报以一笑道:“管她呢,反正不是我们。”
“是不是雅兰黛也出手了?”突利悠悠道:“她总以为自己能够玩弄一切,掌控一切,今天终于吃到苦头了。也好,惟有如此才会让她想到我们。”
刘黑闼很清楚突利口中的“她”是谁,当下摇摇头道:“必须适可而止啊,不然玩火.的后果,会连我们也一起被拉下水。”
“至少水里不会着火。”突利从容自若道:“我只奇怪那姓刁的小子在哪里。今天这出戏里,我敢肯定有他的份。”
刘黑闼道:“你似乎太看重他了,是不是有点儿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总比措手不及的好,他带给我们的惊喜还不够多吗?”突利转身准备离开山坡,戏演到这里接下去就没什么看头了,他必须抓紧时间为明天做准备。
“你或者试着和她再谈一次?”刘黑闼劝说道:“让她彻底断了和李唐合作的念头,把李秀宁和大唐使团交给我们来处理。”
突利摇摇头道:“我之前拒绝了娶李秀宁,她也同样拒绝了我的建议。你不必太担心,即便雅兰黛和李岱墨联手起来又能怎样,她的道行远比你我想象的深。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到手。”
刘黑闼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低咦了声,听见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女子的轻唱低吟声。
“亡我祁连山,使我牛羊不安息;失我胭脂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歌声很空灵,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这是一首匈奴民歌。”刘黑闼回头,却被山坡挡住了视线,已经看不到唱歌人的样子,否则当知道此刻的慕容小白正握着一支萎谢的花枝心不在焉地唱着。
六名身穿白衣面笼轻纱的少女在她的身旁伴舞,同时也在轻轻地吟唱和音。
其实真正唱歌的人是慕容小白身边的孙紫苏,而他不过就是拿花枝挡住了自己的嘴,装装样子对对口型。
演出很顺利,过程很完美,在场的人如痴如醉不能自拔。谁没风光过,谁没愁苦过,谁不曾胜利过,谁不曾失败过?想到漠北民族曾经经历过的风霜雪雨,凄凉的哭喊和悲惨的低泣隐隐从风中传来,泪水忍不住再次流淌下来。
一曲徐歇,从贵妇席中站起一个靓丽的女人来,阿史那素罗,敞开嘹亮的歌喉唱道:“亡我祁连山,使我牛羊不安息;失我胭脂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周围的人仿佛打开沉重的记忆闸门,情不自禁跟着唱了起来。这首歌在大草原上流传甚广,即是匈奴人伤痛的过往,也是突厥人自强不息的承载。
万人同唱一首歌,除了在两军阵前唱响的战歌,这在突厥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
李逸风恶狠狠地说道:“骗骗感情流流泪,就这么点破事儿?早知如此,本公子也可以上!”
刁小四怔立在一旁苦恼道:“糟糕了,小风。往后这些人要是晓得小白妹妹是男人,咱们立马会被撕成碎片。怎么办?”
李逸风的声音立刻低下去,道:“祸是你闯的,你要负全责。”
刁小四若有所思地望向被人潮淹没的慕容小白,说道:“要是小白真的当了可敦,其实也不错的吧?没有条件,也可以创造条件,对不对?”
李逸风呆了呆,然后深表赞同地点头。
台上的慕容小白从人缝里看到交头接耳的刁小四和李逸风,无端觉得脊梁骨发寒,不由悲从心中来……
接下来的活动彻底没了味道,完全是为了帮慕容小白凑足二十个人头。既然大家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那么剩下的人选谁就无关紧要了,反正就是个陪衬。
可惜剩下的美女们看不清形势,仍在不甘地拼搏,至少也要为自己争取到一张二十强的入场券。
于是接下来的选妃会变成了故事会,人人娓娓道来,流的都是心酸泪,爆的都是内幕。只是这些现编现演的故事无论从感染力还是震撼力方面,都没法和甄姐儿的悲惨遭遇相提并论。
有个美女哭得死去活来,只因为去年家里遭雪灾,死了二十多头羊。那些羊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是最亲密的小伙伴。可这在草原上算事儿么?尤其对这些拥有的羊群以万计数的贵妇们而言,二十多头,那还不够她们家请一次客呢。
还有个扎着小辫儿,不知是哪个小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胖妞,居然非要唱一曲。唱就唱呗,非要说这首歌是献给远在天堂的爷爷的——你爷爷,干选妃鸟事?
更有过分的,有位秀女的母亲直接站到台上慷慨陈词,说家里男人打仗死光光,只剩下自己含辛茹苦抚养女儿长大。为了贴补家用,她的宝贝女儿从五岁起就开始帮人剪羊毛,从春天剪到秋天,从夏天剪到冬天,打雷下雪风雨无阻,被乡亲们亲切地称呼为青青草原上的“美羊羊”。
说话时,那位母亲痛哭流涕,时不时抬起带着拇指粗金镯子的手在脸上一阵猛搓猛揉,以至于让人非常担心她那像江南小笼包子似的脸皮会不会被搓成面条。
为了圆满完成选妃任务,三十七位突厥贵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炒豆子投票,终于在日落时分勾选出了二十名秀女,全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最后尘埃落定,素罗可敦代表贵妇团宣布入选名单。
一个个名字从她的口中像豆子般地蹦出来掉到桌上又滚到地上,直至念到甄姐儿的名字时,沉寂许久的现场内外突然沸腾了,“甄姐儿、可敦!甄姐儿、可敦!”
再往下的名字简直没法念了,素罗可敦和其他贵妇们稍作商量便草草把剩下的一串名字报完宣布结束。
这边刚结束,人群又载歌载舞围绕会场开始了自己的狂欢。
夕阳满山坡时,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明天的来临。
而刁小四却没时间去体会胜利的喜悦了,新的计划必须立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