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这些年的栽培,谢谢当初的收留。
没有怨愤,没有悲哀,不过是因果相偿,一切了结罢了。
墨铮衣袖轻翻,转身离开。
袖脚翻出的金se剑纹灼疼了老人的眼,他闭上双眼,猛然抛出一句话。
“其实治好你的人并不是我,我是在一个小山村里捡到了你,这些年为了留住你,这都成了我的心魔。”
墨铮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这么多年,他也猜到了,清剑派还没有这份力量,但他依旧感激他们的收留。
他推开门,一道身影挡去了所有光线,小师弟。
他微红的眼眶,痛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听到了所有。一时间墨铮已经意识到他的灵力已经微弱到连师弟都察觉不到的地步了。
小师弟沉默半晌,终是红着眼,憋出了一句:“师兄。”
墨铮一如寻常,“练反手剑时,右腿向内屈,肋下三寸肌r绷紧,手腕发力,每日三百遍。”
“是!”
墨铮继续向前走。
“大师兄!”
小师弟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了哭腔,但这次墨铮没有停下。
墨铮走的不急不缓,一路上遇到弟子也因慑于他的积威而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立即远远遁开,他也不甚在意。
在他到达逐孤峰——他曾经的居所时,毒已入骨髓,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但他知道他已经油尽灯枯,因为他瞎了。
眼前一p漆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无力感瞬间蔓延了他的全身,他调动不了任何力量,甚至感觉不到灵力,经脉已损,灵力旋在他内肆n。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来送什么解y,也不会再有人嘲讽他这般x子只能去修魔,修仙必是死路一条。
他不由叹道:“这局却是你赢了。”
但他的心却愈发清明,他感到困扰自己许久的那段瓶颈正在被一点一点填满,很快就要溢出。
三次出魔,四次入道,他的根基已经像被啃食的桑叶,残缺不全,岌岌可危,那一杯加了堕凡尘的醒狮茶压倒了最后一根稻c,即使忘情道破境后有洗筋伐髓之力,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却没有任何作用,就算突破也不过是增加经脉的负担,徒添痛苦,终归还是要死的,迟了这么多年的天妒终究是要兑现的。
但,他不甘心。
他蓦地一笑,翩惊鸿,婉游龙。恍惚间可窥秋华春夜,春露白霜之景。
明心境,破!
蜂拥而至的灵力瞬间灌满了脱凡境的巅峰的储蓄瓶,强力镇压所有叛乱,形成一g伟力推着墨铮朝一个新的境界前进。
脱凡为仙,化仙境!
就在突破的那一瞬间,残损的经脉瞬间破裂,七窍渗出鲜血,研丽颓靡,生机在到达巅峰的一瞬间直线坠落,像折了翼的鸟。
死机已经漫布他的躯,灵力开始逸散,境界亦开始跌落,一层又一层,慢慢变成一个凡人,最后直面死亡。
“朝闻道,夕生死。”
漫地血se中,他缓缓念出这句话,阖上双眼,沉沉睡去,好似眼前这可笑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一年,两件大事,一是魔尊飞升,二是墨尊横死。
第2章 重逢
“师傅,师兄离开了吗?”小师弟跪坐在老人面前。
老人叹了口气,面容更加苍老,“当然,他不属于这里,停留在这里只会让他停滞不前,我们没有力量庇护他,但你大师兄从来就不是一个薄情的人,所以我们要主动切开这份联系。”这也是大日轮宗的条件之一,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努力为他人做嫁衣。
若有羁绊,便断掉这份羁绊!
那杯茶名为断g连,会让饮下者淡漠从前的情感,是凡人入道后常使用的一点小手段。凡人一生不过百载,修道者不知命数j何,如若途中亲人身死,刚入道未尝遍七情者,如何不肝肠寸断?
“大日轮宗会重视师兄吗?”小师弟咬紧了唇,手握成了拳,有些不安,有些不舍。
“……当然”,老人沉默良久,然后望向窗外,那是清剑派弟子的演武场,身着白衣,袖脚绣有金se剑纹的弟子们互相对练,剑气纵横。
“他会变得更好,我们……也会变得更好。”
远处,一个身着大日轮印的红袍老人慢慢笑了,眼中悲伤夹杂快意,他望着手里那块残损的令牌,摩挲了两下上面已经逐渐平坦的字迹,眼眶微红,隐有泪水自浑浊的双眼溢出。
他颤声道:“鸿儿,安息!”
……
当墨铮睁开双眼时,心里浮现两个字——夺舍。
而且夺得还是个瞎子,因为睁眼和闭眼并没有区别。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腿像是被生生割裂,不得动弹,然而手却能触摸得到。
所以,这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瘸子。
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有j分熟悉,不待墨铮想明白,耳侧就恍起惊雷。
“哐当——”
一阵兵荒马乱,尖细高亢的声音像背后吊着鬼一般慌忙响起:“殿下,您身有恙,太医说您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您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不当回事啊!陛下他……”
“他……”小太监声音一短,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太子重病在床,陛下却从未看望,说实话绝对会让太子心里更难过,本就不甚机灵的脑子蹬时卡住。
“对,父皇还是重视我的。”墨铮接下了小太监的话茬,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夺舍,而是重生,“阿福,过来扶本宫起来。”
“可是……”小太监刚迟疑了一会,就见墨铮朝他这边望来,他缩了缩头,咽下后面的话,顺着吩咐把墨铮扶到了轮椅上。
昔日身为一国太子,衣食住行必然是最高规格,就轮椅而言,亦是每处棱角都裹上丝绸,椅背和座位都垫上狐裘,甚至为了解乏还设了些机巧玩意,留下了j个暗匣。
墨铮摩挲了j下扶臂上裹着的丝绸,八十四重云锦,景后最喜ai的纹路,非顶尖绣娘耗三年心力不可成。宫内一年也只有j匹,而后就匀出那j匹给工匠为他造出这把轮椅,谁能说景帝不在乎他呢?
景后是普通农nv,不识大字,不通统,但偏偏入了景帝的心,一路扶持,一路荣宠,而景帝文韬武略具备,被称为不世明君,然英雄难出痴情冢,他唯一值得诟病之处就是太过痴情,强压众世家势力,y是让一介农nv成为后宫之首,又在母后生下一个患有天残之症的子嗣,依旧耗费心血将他推上太子之位。
然前不久帝都西南不久发生地陷之灾,人心惶惶之际,左相请来一命士,自称截半仙,一入朝堂,便直言朝内有邪魔秽气,而这地陷便是上天在警示帝皇除魔。景帝自是不信的,但这一说法却让深受地陷之害的百姓握住了最后的稻c,群起而应,流传的越来越广。
民心一逆自可左右朝堂,不得不说世家的这一步走的极好,但仅仅这样却仍是掰不过帝心机诡,景帝当机立断,明面上祭天请罪,开仓放粮,斋戒一月,暗地里立刻控制住左相世家,调集兵力入京,敲山震虎。
但让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是,那命士隔日便在朝堂之上图穷匕见,锋刃直指太子,直言太子为邪魔,邪魔在一天,景朝就永远不得安宁,而后便一头撞死在大殿上,血洒金砖。
简单粗暴,一下子将景帝和世家扇了个晕头转向,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景帝也只能暂退一步,让太子修养生息。
虽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但这并不妨碍世家抓住这个机会,改立太子,接下来j天便是舌枪唇战,机心博弈,看谁棋高一着,太子修养了半月有余,朝堂和民间之势终究是逐渐偏向了景帝。
这是他很久以前的回忆,而这个又瞎又瘸的人就是他,最开始的他。
思及此,墨铮望向阿福道:“已经是何时日了?”
阿福也没觉得奇怪,太子卧床j天,问时日自没什么不可行的,“已是正月末,园里的白杏已经开了。”
及至此刻,墨铮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凡间《庄子》曾有周公梦蝶一说,而真界也隐有传闻,真界之上还有一界,界中甚至有大能能逆转时空,使人死而复生。
而此刻他重回少年时,虽没了化仙境的力量,但这一身心境修为做不得假。
清剑门,大日轮宗,掌门,小师弟。
要证明这些是否虚梦一场很简单,他只需要等一个人,那个他上辈子唯一输了一局的人,算算时日,如他口中所说,他也是这个时候到的吧。
他转头望向阿福的方向道:“随本宫去园中看看那白杏。”
“殿下,披件大氅吧,外面风大。”阿福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心中却有些疑h,总觉得太子这次醒来后有什么变了,但他又说不出来哪变了,也说不出来到底好不好。
“咳咳,”未等阿福想明白,墨铮便好似被风凉着直咳嗽,喉间弥漫一g血的腥甜,他皱眉,对正准备上来看看的阿福道:“去给本宫拿件大氅。”
他将袖口往里捏了捏,肺部像被被火燎了一遍,连呼吸都带着g腥味,重来一次,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有多糟糕。
他如今只是个孱弱的吊命鬼,不是那个翻山倒海的修士。
阿福想着太子已经自行推着轮椅朝园中走去,他也只能急忙去屋内取大氅,边呼:“殿下,等等奴婢!”
风有些大,漫天杏白飘零,衬着还不曾化去的积雪,让这p天地显得愈发旷远,墨铮的轮椅停在一棵的梅树的低枝下,鼻尖隐有冷香浮动。
他伸手去勾面前的枝桠,却在触及柔软的花瓣的一瞬间,肺部漫上一g热意,“咳咳”,即便披上大氅,以他这幅身在这寒风中着实有些勉强。
阿福一惊,急忙上前两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清亮的树笛声。
那声音轻快活泼,自在洒脱,与此刻万物凋零,新芽未生之景格格不入,无端显得诡异。更何况这是太子东宫,而景国上下无人不知太子弱喜静,不喜人扰。
阿福眉间浮上怒意:“居然有人敢如此放肆,那些侍卫是越来越不禁用了,居然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