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袁世凯安排段褀瑞陪同刘庆斌参观了北洋军驻北京的第二镇,刘庆斌兴致勃勃地跟着段褀瑞一路看着,问着,记着,想着……
“刘公子,你觉得北洋军如何?”向来不苟言笑的段褀瑞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还行,枪械还算先进,步兵、炮兵操典也算娴熟,北洋军不愧是中国陆军之精锐。”刘庆斌点着头说道。
不待段褀瑞谦虚,刘庆斌接着说道:“不过还有些许缺点,需要进一步加强。”
段褀瑞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心中暗想: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大舌头,先抑后扬,差点被他忽悠了。
“请刘公子赐教。”
段褀瑞很谦虚地向刘庆斌请教。
“北洋军军官素质较高基本上都经过了讲武堂的培训,可最终上战场打仗靠的主要是士兵,北洋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士兵都不识字,更别说有很高的文化素质了,这必然会限制北洋军战斗力的发挥。要知道,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何以战必胜、攻必克?”
段褀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知道我从士兵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吗?”
段祺瑞摇摇头。
“迷茫和麻木。”
“刘公子请说的详细些!”
“自古以来战无不胜的军队都有自己的信念,士兵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宋之岳家军是为了收复河山而战,明之戚家军是为了剿灭倭寇而战。有了信念的士兵才能拼死疆场无怨无悔,从这一点上来说,北洋军还差些火候。”
段褀瑞是留学德国的高材生,此时怎能听不出刘庆斌言中之意?可偏偏刘庆斌所说的两点,又是他所无能为力解决的,只能嗟然长叹。
第三日,徐世昌带刘庆斌赴天津参观,天津警察的风采让刘庆斌大加赞赏。
“徐大人,咱们可说好了,借我五十名警察,我要带回上海去,这五十人我每月发给他们三倍的薪饷,三个月以后还你。”刘庆斌死皮赖脸地缠着许世昌,大有借不到手誓不罢休的意味。
刘庆斌通过参观天津警察,产生了将警察这一职业纳入新青帮改造计划的念头,于是有了向徐世昌借警察的念头。
“这可不行,我要请示袁大人才能答复你!”徐世昌听了直摇头。
……
再次回到袁府,行走在通往后院曲径通幽的小路上,刘庆斌心情颇为舒畅。此次北京之行让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袁世凯作为国家领导人,在执政上似乎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以他这个后来人的眼光来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果能照着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最多二十年,中国必然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不会比日本差多少。可是,刘庆斌心中有一丝阴霾始终挥之不去,袁世凯后来为什么会称帝,导致中国又重新陷入了混乱?如果不是他的这一错误决定,也不会有后面的军阀割据和日寇入侵了,不知那时候的中国会是什么模样?
“小子,你给我站住!”正在沉思当中的刘庆斌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
抬头看去,原来是袁克定。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其中一人刘庆斌认识,正是袁府的卫队长袁锐。
“你昨日为何在我父亲面前胡说八道,有意玷污我的名声?”袁克定忿忿对刘庆斌道。
那日,听了刘庆斌对袁克定的评价之后,袁世凯神色明显不对,袁克定猜到刘庆斌话无好话。于是,他找人问明白了刘庆斌话中之意,可刘庆斌这几日不在袁府,只好作罢。今日听人禀报刘庆斌回来了,赶紧带人前来寻仇找事。
刘庆斌懒的理他这个公子哥,侧身准备绕过他而去。
“你们俩,把他给我捆起来!”袁克定对着身后二人下令道。
“大公子,刘公子可是大人请来的贵客,您可不能胡来呀!否则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吃罪不起!”袁锐知道轻重,善意地提醒着袁克定。
听袁锐拿袁世凯来说事,袁克定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再言语了。可当他用眼角瞥到摇头准备离开的刘庆斌一脸揶揄的笑意时,顿时火冒三丈,什么都抛在了脑后,歇斯底里的冲袁锐大声喊道:“去,把他给我捆起来,有事我担着!”
“这……”袁锐非常为难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袁大公子,看见你能生气我很高兴,至少说明你还是有些血性的男人!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生气也是需要有实力的。袁大人有你这样说的儿子,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刘庆斌摇头晃脑道。
“袁大公子,不知你可听说过天子之怒和布衣之怒?”刘庆斌忽然问了一句。
袁克定愕然摇头。
“天子之怒我不十分明了,但这布衣之怒,我却可以演示给你看!”刘庆斌脸上瞬间布满杀气。
“公子,快闪开!”袁锐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连忙大喊一声。
刘庆斌像一头敏锐的猎豹一般,“嗖”的跃身而起,扳住了袁克定的双肩,右膝猛地击在袁克定的小腹上。
袁克定“嗷”的一声,身子立刻向虾米一样弓了下去,刘庆斌压着袁克定的肩膀顺势落地。袁克定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腹,强忍疼痛抬起头来正欲说话,刘庆斌手中像变魔术般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手枪。袁克定刚一张嘴,刘庆斌已经将手枪塞入袁克定口中。
袁锐在一旁情急之下急忙伸手拔枪,他的手还没有触到枪,伊贺纳言已经用枪指着他的头了,另一名侍卫的头上同样被伊贺笠原指着一把手枪。
“袁公子,所谓布衣之怒,就是说发怒了会和你同归于尽!我敢,不知袁大公子敢不敢赌呢?”刘庆斌目光坚定。
袁克定看着自己含在嘴中的枪管,惊恐地摇摇头。
刘庆斌继续说道:“袁大公子,我送你一首歌。这首歌叫《男儿行》,我还从没唱给别人听过呢!希望你听过之后会有所启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院中传来了刘庆斌略显稚气却又铿锵有力的歌声: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
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
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
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
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
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
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
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伶?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
男儿行,当暴戾。
事与仁,两不立。
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当唱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刘庆斌已经收枪转身而去,伊贺纳言和刘庆斌也紧随气候,弥漫的杀气随着刘庆斌的身影越飘越远。
院中只留着袁克定、袁锐和侍卫傻傻的立在那里。
另一侧的一个八角亭边,三个人负手而立,从头到尾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
“好一首《男儿行》!”徐世昌赞赏有加。
“好重的杀气!”杨度心有余悸。
“这世界是他们的,我们都老了!”袁世凯捻着胡须。
……
“笃笃”刘庆斌刚进屋,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徐大人,二公子,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刘庆斌热情的招呼这门外的二人。
“刘公子,老朽又来叩扰了!”徐世昌一脸歉意。
“徐大人何处此言,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刘庆斌笑道。
徐世昌、袁克文两人在刘庆斌住处商谈了很久。
“徐大人,忙我可以帮!只是这天津的五十名警察……”刘庆斌似乎成了精明的商人。
徐世昌气得牙痒,但还是点头应允道:“包在老夫身上!”
“好,我答应便是,二位在我屋里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见袁大人。”刘庆斌对徐世昌、袁克文两人说完,转身就去拜见袁世凯。
“什么?你要将克文带走?”袁世凯皱起了眉头。
“袁大人,不管你将来做商鞅还是做王莽,总该为自己留下一脉呀!”刘庆斌气定神闲。
“让我考虑考虑!”袁世凯在屋内踱起步来。
……
在刘庆斌屋里的袁克文也在焦急的来回踱步:“徐叔叔,你说刘公子他能说通父亲吗?”
徐世昌安慰着袁克文:“二公子,你放心吧,这天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说通你父亲,必是刘公子无疑。”
……
袁世凯的书房内,刘庆斌继续给袁世凯加码:“你固然希望兄友弟恭,可是如果有一天,二公子真成了曹植,袁大人可就悔之晚矣!”
“应该不会吧?”袁世凯疑惑道。
“不会?这位曹植此时正在我的屋内,如若不是二公子苦苦哀求,加之徐大人相劝,以袁大人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强出这个头吗?”刘庆斌丝毫不给袁世凯留余地。
袁世凯半晌无语。
刘庆斌也不再言语。
“我应允了!”袁世凯终于下了决心,仰天长叹道。
“二公子将会登报申明,与袁大人脱离父子关系!”刘庆斌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袁世凯身躯一震,旋即颓然道:“我知道!”
刘庆斌离开袁世凯书房,在回身关上房门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袁世凯的背影,此时的袁世凯哪还有半点枭雄的风采,分明就是个沧桑的老人。
刘庆斌终于要离开北京了,伊贺笠原带着五十名天津警察直接返回了上海,不知是徐世昌帮了忙还是袁世凯的意思,总之五十名警察以后将留在上海不再回天津了。刘庆斌专门给张仁奎拍了电报,让他去火车站接这五十名天津警察,并对这些警察如何安置做了详细安排。
和刘庆斌同行的还有那位曾经的袁二公子,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刘庆斌的徒弟袁克文了。自从那天刘庆斌见过袁世凯之后,袁世凯再也没有见过袁克文。包括袁克文登报与袁世凯脱离父子关系,袁世凯也没任何表示。反倒是袁克定得知后,在袁世凯面前诋毁袁克文,被袁世凯骂了个狗血喷头。袁克文倒也光棍,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留恋,甚至连行李也只有一个皮箱而已,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净身出户了。
“刘公子,袁大人让我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留下,杨某必定会带回给袁大人。”杨度拱手对刘庆斌道。
袁世凯不知是因为公务繁忙还是怕见到袁克文,并没有前来和刘庆斌道别,只是安排杨度和袁克定代替他前来火车站为刘庆斌和袁克文送行。杨度还好,与刘庆斌侃侃而谈。可是,袁克定见了刘庆斌就如猫见了老鼠一般,只是唯唯诺诺,远远地站在一边,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估计是上次被刘庆斌整治怕了,哪里还有往日飞扬跋扈的神采。
“该说的都说过了,也没有什么了。”刘庆斌笑了笑。
说着刘庆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如若非要说什么的话,刘某有一句肺腑之言,请杨先生一定带给袁大人!”
杨度一脸正色:“杨某洗耳恭听!”
“烦请杨先生告诉袁大人,如果袁大人一如既往地为国谋福,为民谋利,刘某将尽全力助他一臂之力。并且刘某可以保证,将以一己之力替他完成一雪国耻之夙愿。但是,如果袁大人不顾天怒人怨,倒行逆施,将来非要称帝的话,刘某将尽全力讨伐之!”刘庆斌将自己的担忧完完全全地说了出来。
“杨某会将刘公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带给袁大人,请刘公子放心。”杨度庄重承诺道。
刘庆斌看了看不远处的袁克定:“袁大公子,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刘庆斌这句话竟让袁克定身子不禁战栗起来,就连跟在袁克定身后的袁锐也紧张万分,右手忍不住向腰间摸去。
袁克定尽管心中恐惧,但在刘庆斌的目光逼视之下,也不得不挪着步子过来。
刘庆斌看了一眼袁克定,又转向杨度:“你们二人都是袁大人身边最亲近之人,想必不会害袁大人的。在这里,我有一言要告诉你们,袁大人将来如若称帝必然死路一条。如来让我知道你们二人在背后撺掇袁大人称帝,我必不会放过你二人!”
杨度面无表情:“杨某尽力而为!”
袁克定面色一黯:“袁某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