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宸和雪依俱知,此时已是箭在弦上,萧逸宸不得不走,而此一去确如萧逸宸所说,生死难以预料,倘若萧逸宸败,那么皇上和他都必死无疑,倘若他胜了,皇上却未必会念他救驾之功反而会疑他篡位之嫌,难免欲加之罪。
雪依跪倒在地双眸含泪唇畔浅笑,顺手端起桌上的酒盏,递在萧逸宸的手中,声音自是空灵清透亦是强压悲伤:“王爷,臣妾不留王爷,但陪王爷饮尽这杯中酒,权当臣妾为王爷壮行!”雪依仰脖一口喝下,酒盏口冲下,一滴皆无。
萧逸宸亦是笑着点点头:“好!萧逸宸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倘若我能平安归来,我答应你,此生陪你隐匿山林,再不过问朝廷之事!”
二目相视,千言万语凝噎在胸。
“王爷!迟则生变!”窗外催促声再度响起。
萧逸宸站起身大踏步走到门口,双手落在门扇之上迟迟未开,雪依福了福道:“臣妾恭送王爷,静候佳音!”
萧逸宸不再多言,大步出了房门疾掠而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泪自雪依的眼角无声滑落,三尺白绫飞上朱梁,雪依缓缓的上了方凳,将白绫挽成死结,面对皇宫目视南方只待萧逸宸的消息!如她的誓言一般,胜,陪他君临天下,败,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
却不知此行未行早已定了胜败!
萧逸宸站在屋脊上,最后看了一眼雪依房中的灯光,心底暗暗说了声:“对不起,雪儿!”转身飘去。
紫衣巷内,一男子负手立在屋脊上,夜色中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英俊潇洒更显贵胄俊奇,萧逸宸落在男子的身后竟是短暂的恍然。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男子虽未回首,却似乎亦知身后站立何人。
萧逸宸并不答言,脚尖点地,直奔皇宫大内而去。
此时,御书房内萧国主气定神闲的批阅奏折,似全不知窗外雷电交加风雨骤起,风吹门窗啪啪作响,萧国主看也不看,内侍五公公将八角琉璃灯挑了又挑,面对萧国主踌躇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萧国主伸伸双臂慵懒的闭着双眸淡淡的问道:“五公公有话要说?”
“皇上,此时天近三更,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五公公跪在龙书案前,他本是媛妃身边的内侍,只因婧妃事败之后,内侍总管毕安东窗事发,自刎身亡后,媛妃才将他送到皇上的身边,五公公这个人有个好处,当日服侍媛妃娘娘,心中只认媛妃为主,惟命是从,如今跟随萧国主,眼里心中只有皇上这一个主子,事事亲力亲为。萧国主平日饮食,本有专人试尝,可奉至圣驾前的每一种食品他都会一一再尝一遍,只是为了确保萧国主的饮食安全。
萧国主笑笑,目视窗外语气中颇为伤感:“是吗?这么快,三更了……五公公,你且下去休息吧,今夜就让寡人独自听风观雨吧。”
五公公叩头:“既然皇上不累,奴才陪着就是,奴才命厨房准备了翡翠汤,不知皇上……?”
五公公话未说完,门哐当一声大开,四皇子萧逸朔一身明黄色锦袍站立在门口,四个戎装侍卫分左右立在他的身后,萧国主看看面露惊讶之色的五公公缓缓的摇摇头,一声长叹:“唉……只怕有人连这最后一碗汤也不会给寡人喝下去了!”
萧逸朔一步一步走进御书房,闪电划破夜空,映的他白皙的脸青灰狰狞,雷声震耳欲聋,咔嚓嚓令人胆战心惊,父子四目相视,萧逸朔缓缓逼近萧国主,口中唤道:“儿臣参见父皇。”口中参拜却依然步步逼近,并不行礼。
萧国主屹然稳坐在龙书案前,面带微笑:“朔儿,你早到了一刻。”
萧逸朔闻听此言怔了一下,旋即一笑:“看来父皇对儿臣的一举一动早就了然于胸,只是这迟早都是到,早到一刻又将如何?”
萧国主点点头:“是啊,或许早就该来了!朔儿,你动手吧。”
萧逸朔手按在剑柄上愣愣的盯着萧国主:“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
“不过是为它罢了!”萧国主举起传国玉玺,笑容依然。
“父皇不反对?”
“我的反对有用吗?”
“那就请父皇下诏!”
“你既已成竹在胸,何须我下诏?只怕你的暗卫军此时已经控制了宫内的御林军了吧?朔儿,动手吧!只有死在你的手中父皇才可以甘心瞑目!”萧国主豁然站起,引颈就戮!
萧逸朔握着宝剑的手颤抖着,此时,一声惊雷响彻云霄,出鞘的剑竟落回剑鞘!闪电一晃亮若白昼,萧国主的脸上竟是一片宁静,他转首凝视夜空,喃喃的道:“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有这样一个人要谋夺皇位,寡人竟为了保住这把椅子陷她于不义,这二十多年来,寡人何曾有一日心安有一时的不再后悔,寡人杀了那个不该杀的人,纵了那个不该纵的人,今日种种是寡人的报应啊!朔儿,动手吧!”
逼宫之前,萧逸朔恨极了自己的父皇,是父皇给了他希望,邀月国祖制皇子一旦被封天宝王,那么就是理所当然的储君,可是父皇却迟迟不昭告天下将他立为太子,那一日,他接到一封密函,密函中竟是父皇将皇位传与萧逸宸的圣旨!那一刻,萧逸朔疯了,他想即刻冲进皇宫问个清楚,问问父皇为何宁愿将皇位传与一个残废也不愿让他登基坐殿?!
是黛烟夫人劝住了他,是黛烟夫人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要做皇上!所谓成王败寇,这传位的诏书既然已经落在他的手上,那么就是上苍给他的机会!诏书既失,萧逸宸断断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更不会将此事告诉父皇,他要逼宫!逼迫父皇逊位!
萧逸朔盯着萧国主,难掩悲伤和凄凉:“父皇,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传位给萧逸宸那个残废?!为什么不是我?!儿臣不想的不想的,是父皇逼儿臣不得不这样做的!”
“朔儿,倘若父皇将这皇位传于你,你就能当这个太平皇帝吗?朔儿,你错了!倘若父皇将皇位传给你那才是真正的害了你啊!”
“哈哈哈哈……”萧逸朔仰天长笑,青色的俊脸贴近萧国主的脸冷冷的道:“你胡说你狡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意成全我吗?也罢,只要你写下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我,我保证你安享晚年,做个太上皇!”
“朔儿,不是父皇不依你,是父皇不能依你啊。”
五城兵马司的庞将军急匆匆奔至御书房,眼见萧逸朔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心慈手软似有悔意,不由得大吃一惊,逼宫篡位乃是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的大罪,倘若失败,这所有参与之人必死无疑,而一身家口亦是绝无生机,忙大喝一声:“王爷还不动手等在何时?难道王爷以为皇上真的会放了王爷吗?”
“众弟兄,事到如今不得不为,皇上亦可能放过王爷,可是万无轻饶你我的道理,你我数百家的家口性命可就在此一搏了!”一个声音如当头棒,喝醒了犹豫的众人,箭矢如流星掠向萧国主,‘噗’的一声铁器陷进肉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雷电交加淹没了三更的更鼓声!
御书房外刀剑齐鸣,萧逸朔一张俊脸狰狞扭曲,宝剑抵在亲生父亲的前胸,双眸泛起红晕:“你早有准备是不是?”
萧国主坐在龙椅上微微颔首:“朔儿,你与婧妃一事当真以为父皇不知情吗?那时候父皇就该听媛妃娘娘的把你囚禁起来,只是父皇不相信,不相信朔儿会造反的。”
萧逸朔桀然长笑:“哈哈哈哈……事到如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你不要恨我!”
“王爷,下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突然闯进御书房,整个人扑向萧逸朔,萧逸朔未曾防备,宝剑没入萧国主的前胸。
“父皇……!”此时的萧逸朔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宝剑,盯着自己沾了血迹的双手。
“朔儿,你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国主握着剑柄二目圆睁,青白的脸上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个人影射进屋内,宝剑自萧逸朔的后胸贯穿前胸,萧逸朔低头盯着露在前胸的剑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奴婢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来人跪在萧国主的面前磕头。
“既是来救驾,何罪之有?”萧国主的目光始终盯着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萧逸朔从震惊中清醒,他颤抖的双手指着垂首立在萧国主身旁的紫衣女子,颤声问道:“是你吗?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哈……”
当那女子抬起头,冰冷的眸子凝视萧逸朔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大傻瓜,彻头彻尾的都在按照别人给他画的道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