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个过程,方锦书在心头想道:不愧是未来延平帝手下得用的权臣,光是这份审时度势的功夫,就非常人可及。
这样的年纪,正是热血冲动的时候,他却能这般冷静的处理。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达到了最好的一个结果。既维护了彭长生,又没得罪崔晟。
彭长生听了方慕笛“绝不嫁给他”的那句话,面色死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般,任由权墨冼扶着走了。
方慕笛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捂着嘴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如同珍珠一般,连串的从她面颊滚落,湿了她的衣襟和帷帽面纱。
她哭,是为了祭奠这一段还未开始,就已经夭折的爱情。更是哭自己的命运,如同浮萍一般身不由己。
崔晟挥挥手,让长随小厮都退下,方锦书也识趣的离了他们三丈之地。
他欺身向前,将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伸进了她的帷帽之中,轻轻抚摸着她被泪水浸湿的面颊,淡淡的问道:“哭什么?能跟着爷,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难道还委屈了你?”
“难道,你是在为他哭?”他不辨喜怒的语气中,蕴藏着一丝火气。
他身边从来就没缺少过女子,妻子乃是端庄秀美的世家闺秀。家中那些丫鬟,只要稍微有些颜色的,无不想爬上他的床。
更别提家中那些美姬,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殷勤伺候着,只为了自己能多看她们一眼?
对方慕笛,他最开始的确是惊艳于她的容貌,但打听清楚她的身世之后,对她起了一些怜惜之意,便改了一时兴起的态度,想要认真的纳她为良妾。
妾和良妾只是一字之差,但地位却是天上地下。
妾通买卖,属于主子的私有财产,不得人身自由。主母可随意打骂、发卖,哪怕是死了,官府也不会管。
而良妾则不同,在后宅里只位于主母一人之下。有些不那么讲究的商贾人家里,也有将良妾称作二太太的。遇上那种厉害的良妾,在后宅的地位与主母一般无二。
妾的家人,不能称作亲戚。但良妾有正经的纳妾婚书,也有正经的彩礼嫁妆。虽然不如正妻那样三书六礼,但其父母也可以作为正经亲戚和夫家来往。
这也是为什么,方柘知道崔晟想纳方慕笛为良妾之后,如此动心的缘故。
在崔晟看来,看在方家是书香门第的份上,他这份礼已经做得足够。没想到,方慕笛非但不领情,还为了另外一个怎么看都不如他的男子,在此失声痛哭。
彭长生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输掉的人却好像是自己。这样的认知,让崔晟心生恼怒。
方慕笛哭得泣不成声,直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和对未来的茫然都发泄出来,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她越是如此,崔晟便在心头认定了她是默认了。怒上心头,“嘭!”地一拳击打在海棠花树上,一把揽过方慕笛的腰肢,不顾她的挣扎,狠狠地吻了下去。
树上粉白的花瓣纷纷而下,撒落漫天花雨。
两人的身影被这场落英所笼罩,男子华贵俊美,女子如花瓣一般柔弱无力。方慕笛被他吻得全身乏力,只能紧紧的攀着他的手臂,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青涩,崔晟盛怒的火焰逐渐熄灭,转而变成轻怜密爱,撷取着她的芬芳。她品尝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甜美,只是那些苦咸的泪水,破坏了这份甘甜。
方慕笛又气又急,想要逃脱,却被男子如铁箍一般的臂膀紧紧圈住,动弹不得分毫。被他这么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激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来为跟男子有过肌肤之亲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崔晟的双臂越收越紧,不再满足于这个吻,箍得她的口中逸出一声破碎的呻吟。落到了崔晟耳中,是那样的慵懒无助又扣人心弦,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身躯,从喉间爆出压抑的低吼。
这番激吻来得太过突然,跟着崔晟的人见状,也都吃惊的瞪大了双眼。他们这位主子,从小就肆无忌惮,却也没有做出过如此出格之事。
这里是大悲寺后山,因秋海棠开的正好,从前殿礼佛出来的人们正三三两两的结伴在此游玩。之前那一番动静,就吸引了不少游人的目光,正交头接耳地打听起事情背后的原委。
崔晟这么一来,简直是视礼教于无物,公然挑战世俗!
好在长随们跟着这位爷久了,也算是训练有素,只愣了片刻便四散开来,形成一个半圆形,背对着正在拥吻的两人,挡住他们的身影。
方锦书早在之前,就已经捂着眼睛退得更远。这等情形,她一个闺阁女儿哪里能看。连扶着她的芳菲也面红耳赤,嫣红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
“嫣红,你回去把此地发生的事都告诉母亲。”方锦书低声吩咐。
她没料到崔晟会当众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这么一来,方慕笛只能非他不嫁。
不过,有了这么多游人作证,只要稍加引导,就能放出“方家唆使二房庶女,勾引归诚候小侯爷,伤风败俗卖女求荣”的流言来。以司岚笙的聪明,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嫣红应了,匆匆而去。她是司岚笙放在方慕笛身边的耳目,不明白主子的目的,只是听从吩咐去办事。虽然她在心底里暗自同情方慕笛的命运:这件事之后,她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方慕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结束了这场混乱的吻。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一对清亮似琉璃一般的双目,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她。她茫然的醒过神来,将视线挪开,看着不远处地面上落下的海棠花瓣、背对着他们的长随,和更远处人们的指指点点。
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将现实摆在了她的眼前。
羞愤,让她一瞬间失去了理智,不顾崔晟正想跟她说什么话,一头撞向离她只得两尺的树干。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轻薄如厮,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