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贤怔了一下,他何时和他提过大理寺的左少卿?还说他爽直聪慧?旋即,见叶安朝他挤眉弄眼,登时豁达,不由得无奈一笑。
顾濯正要出言反击,忽听见叶安的后半段,愣了愣,心中竟生出些愧意,正不知如何接话时,衙役举着墨折跑上台来,“顾大人,京兆尹刚呈递上来一份案宗,许大人命属下送来,交由顾大人查办。”
“吘?”顾濯神色一转,兴致盎然地接过墨折,展开瞄了一眼,撇嘴道,“这种小案子······也罢,正巧本官近来闲得发慌,左不过走一遭,你且去回禀许大人,这案子我办了。”
“是”
顾濯正要跳下台时,灵机一动,看向台下两人,“你言之凿凿你家公子是以才服人,巧了,这有个案子报上来,李寺丞不妨与本官同去?”
“公子——”叶安望着李慕贤。
李慕贤对顾濯稽首道,“左少卿有命,下官自当听命。”
顾濯扫了眼叶安,“你也同去,免得说我借势打压你家公子。”
李慕贤正要拦阻,被叶安抢先道,“小的遵命!”作揖起身后,猛地睁大了眼,诧异道,“这就是公子口中的左少卿?”
“哼,有眼无珠的奴才!”顾濯暗自得意一回,朝候着的衙役吩咐道,“牵本官的马来!”,说着,便从台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干脆,竟无半点贵胄子弟的骄矜之气,落地后,随手将墨折抛给李慕贤,“这是案宗。”
叶安目送顾濯自衙役手中接过马鞭,大步离去,回头见李慕贤注视着案宗凝眉不解。
“公子,怎么了?”
“既然左少卿准你同去,这案宗你也看看。”
叶安取过案宗,蜻蜓点水地浏览一遍,正要合上时,封底掉出一张纸条来,叶安拾起后,看了一眼,上书“刘氏与平原侯世子过从甚密”,叶安眼睛一亮,将纸条递与李慕贤。
“公子,走吧,否则那家伙又该耀武扬威。”
“你呀——”
案宗大意是,癸未年二月廿三申时,夏柳巷丁字户刘氏暴毙于闺房内,刘氏有一婢女,名叫春花,据春花陈情,当日未时刘氏歇午后,命春花前往德香点心铺买糖粘,春花未时三刻至家,把糖粘交给刘氏后,便去厨下烹茶,烹茶的工夫,忽然听见刘氏疾呼,春花匆忙奔去刘氏闺房,只见刘氏俯卧在小厅的方桌上,口吐白沫,气息奄奄,春花惊慌过后,忙跑到临街的药铺里请来郎中,郎中到时,刘氏已无回天之机。
据下官查问,婢女春花并无作案之嫌。
刘氏尸身暂存义庄,由仵作查验,现已得知刘氏之死皆系糖粘有毒,究竟是何毒物,仍在查验之中。
案宗上只这么多内容,就连糖粘由何人经手,刘氏闺名、出身、秉性,与何人有怨等一并概没有,想必是那京兆府尹询问春花时得知刘氏与平原侯世子关系不俗,唯恐惹恼了贵人,匆匆将案宗交由大理寺承办。
二月廿三,前天。
“公子,你可知这平原侯世子是什么样的人物?”走到衙门口时,叶安问李慕贤。
李慕贤摇头,“我初涉官场,于京中权贵并不熟悉。”
叶安悄悄叹了口气,公子实实在在是个读书人,抬眼,一箭之外,顾濯跨着一匹密鬃白马,手持马鞭,身后列了两队衙役,顾濯高坐马上,俯视他二人,“果真是端方君子,人命关天的大事,竟也姿态从容。”
“下官知错”李慕贤颔首道。
“劳左少卿久等了——”叶安作了一揖,起身时,眉开眼笑,甚是明媚。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濯也不是那无事生非的性子,哼了声,两腿一夹马肚,“走!”
两列衙役跟着马屁股,叶安和李慕贤则跟在衙役后头。
不紧不慢地走了半里路,顾濯是个急先锋,不耐烦了,回头睃了眼两人,扬鞭打马,疾驰而去,衙役们二话不说,快跑跟上。
“这——”李慕贤迟疑片刻,撩起衣袍就要跑去,被叶安扯住袖口,“欸,公子虽品秩不及他高,但怎么也是朝廷官员,岂能由他作弄?”
“差事要紧”
叶安拍拍胸脯,眉眼飞扬,“放心吧,有我在,误不了公子的差事。”,跟着,探臂拦下一人,“敢问夏柳巷怎么走?”
那人听了,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好一会儿,神情古怪地说,“你们去夏柳巷?”
“怎么?这巷子去不得?”
“又不是宫闱内府,怎么去不得。”那人颇为不屑。
叶安心思玲珑,当即说,“这位兄台,我和我家公子刚到京城,奉友人之命前去拜会,不知这夏柳巷有何秘辛?敢请兄台指教。”
那人冷哼一声,“夏柳荫下,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说完,甩手大步离去。
叶安咂摸一会儿,了然一笑,回身拉起李慕贤,“公子,咱们走吧,去夏柳巷。”
“可是京兆尹那边······”
“由他去,勘验结果左不过还要绘成文书,上报大理寺,迟一刻早一刻,不妨碍。”
李慕贤思忖过后,任由叶安拉着,一边问路,一边前往夏柳巷。
“方才那人所言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可猜透了?”路上,李慕贤问。
“公子太迂直,不明白这里头的龌龊,纸条上写平原侯世子与刘氏往来甚密,什么意思?还不就是刘氏是他豢养的外室,外室既无名分,又不得入府,岂不是暗戳戳见不得人?那人说夏柳巷里尽是这些人物······公子明白了吗?”
京城官如蚁,遍地皆是,相熟的能有几个?可以想见,两个官场上素未谋面、不知品秩的官员前后进去夏柳巷,隔着几道院门,颇熟识地点头言笑,“又来啦”另一个答,“嗯,你也来了。”,言毕,贼兮兮踏入院子,一时竟有逢遇知己之感。
“这——”李慕贤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小受长辈教导,韬光养晦,打五岁起便夜不弃卷,昼日拾书,在诸子百家、四书五经中奔流了近十五个春秋,一朝登科,却发现入了官场的读书人已不再是读书人,这泱泱朝堂、君君臣臣也不似书中所言的那般通明清澈,对此,他颇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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