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得,挨着边吧,我家在城郊十余里外的平栈村。”
“那你是寻的哪位牙婆?这京里的牙婆我认得几个,有良善助人的,也有贪财欺人的,若牙婆同主家张口要得多,你的月钱便压得低,你找的是哪个?要是找了个不公道的,我去替你出口气。”
“是南门口的张牙婆,她惯常在我们村里兜逛,替京中的富户们寻趁手的小厮女婢,偶尔也替那······勾栏院相找相貌好的,我爹娘本不想求她,但苦于不认识旁的,否则我也不至来伺候这见不得光的外室。”
侍奉阴巷外室,又常与男子会面,于未出阁的女儿家来说,声名不大好,春花看起来也颇有怨怼。
“诶,姑娘生得貌美,又是个勤快人,总有慧眼识珠者会将姑娘捧在手心上,悉心呵护,姑娘不该愁嫁,该愁来日倾慕者太多,莫挑花了眼。”叶安的好话似是长在牙齿上,不必拼凑,信手拈来。
春花见她一双桃花眼,灼灼有光,那墨色眸珠又如无底洞般,足摄去人的心魂,不由得眉眼低垂,呼吸骤紧,“叶大哥又打趣我。”
“实打实的心里话!姑娘矜贵,莫轻贱自己才好。”叶安啜了口茶,“刘氏待你如何?没有时不时地打骂你吧?”
春花扫了叶安一眼,匆匆又低下了头,“这倒没有,姑娘是个善人,虽不喜言谈,但与人亲和,权拿我当妹妹看待。”
“嗯,那还好。林世子不常来,你二人兹当做个伴儿。”叶安点头道。
“是这么个理儿”
“刘氏平时都做些什么?”
春花抬头,不解地望着叶安。
叶安笑道,“姑娘别误会,我想着这院子毕竟死了人,多有不吉,你又是个柔弱女子,常住在这儿,难免惹人闲话,案子早日了结,你也好脱身回家,再不成,我托公子替你寻个去处。”
“那真是麻烦叶大哥了,”春花说,“刘姐姐是个雅人,平日吟诗作画,叹风弄月,有时也会抚琴操曲,只是我大字不识几个,难以品味其中真意。”
“她不曾说过她的家世出身?”
“刘姐姐似乎有难言之隐,于往事只字不提,我一个奴婢,也不好多问。”
“吘?”叶安手中把玩着茶碗,思忖片刻,又问,“你侍奉刘氏沐浴时,可见过她臂上是否有烫痕?”
“咦?叶大哥如何知晓此事?刘姐姐右臂上确有烫痕,跟和尚脑袋上的戒疤似的,足有九个嘞。”
那就对了,叶安微微一笑,庆朝妓子遇到生了情义的恩客时,常烧香刺臂,发誓起盟,以示互不负情。
照此说,刘氏应当是秦楼出身,只是不知是教坊司还是民间妓/院,如果是教坊司的话——那此案就更有趣了。
*
大理寺监牢,衙役长刀横于身前,面目冷肃,“何人敢闯大理寺监牢!”
叶安小心扶住刀身,脑袋往后倚着,“欸欸欸,衙役大哥,刀剑无眼,万望谨慎啊——”,指着监牢门口,“我来找我家公子,左寺丞李慕贤,方才有一位大哥同我说他在里头问案。”
“你是李寺丞家奴?”
“正是,大哥不信,可把我家少爷喊出来认一认。”
衙役收起刀,怀疑地看了叶安一眼,“在此等着!”
“好好好,麻烦衙役大哥了。”
不一会儿,进去询问的衙役走了出来,“你可叫叶安?”
叶安忙拱手,“叶安正是小人”
“嗯,进去吧。”
“有劳有劳”,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粒银子塞到衙役手心,“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衙役摩挲着银粒子,脸上泛起笑,“客气了,赶紧进去吧,大人等着呢。”
进入大门,转过两道石阶,渐走渐深,日光渐稀,两旁的石壁上,火把巍巍,火光跳跃。
“大人——”
斗室内,一张长桌,几张木椅,顾濯和李慕贤俱在场,另有三名衙役立在角落,上午捉到的荆虎手脚挂着锁链跪在地上,长桌后,一长髯男子手执墨笔,根据荆虎的口述,徐徐在纸上描画。
李慕贤闻声转过头,看到叶安,对她招手,叶安快步走了过去,顾濯只蜻蜓点水瞄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落回到荆虎身上。
“圆脸,两颊有肉,眉毛有几分杂乱,眼睛——眼睛不大不小,眼尾下垂······”
叶安略往前挪了挪,抻着脖颈往画师笔下瞧,一瞧,愣住了,紧接着“噗”一声笑了出来。
“叶安!”顾濯偏头冷喝道。
叶安忙捂住嘴,无辜地朝李慕贤眨眼睛。真不怨她,那画师画成那样,要么线条平顺,大街上随便捞个人都有几分相似,要么夸张至极,世间怕无人长成这惨状。
古代画风重神不重形,但破案以相似为要,若拿着这张图去抓人,怕是有些难度。
画师停笔,不满地斜一眼叶安,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叶安吐吐舌头,躲在李慕贤身后低声问,“公子,衙门有炭笔吗?”
李慕贤回头看她,“怎么?你要炭笔做什么?”
“画像啊”
李慕贤颇为诧异,“吘?你还会作画?”
斗室静寂,两人说话被画师听见,干脆站直了腰,冷冷地看着叶安。
叶安忙说,“我那都是小计,不比阁下笔端丘壑。”
虽是奉承话,但没有辞让的意思,画师一听,扔下笔,朝顾濯拱手道,“大人有高手在侧,陆某拙作怎好惹人言笑,大人见谅,陆某与画友有约,先行告退。”说完,广袖一甩,不待留人,大步走出斗室。
“诶”顾濯眼看着画师攀上石阶往外走,回过头,瞪着叶安,“你干的好事!”
“好清高的人物,不就一幅画么,我赔给大人就是。”
想她老妈在北京的一所艺术院校执教二十余载,她这当女儿的,虽另辟蹊径,走了警察一途,但这艺术修养自认不俗,闲来无事画的画,在国内外也得过几个小奖项,不就一张人物素描么,还能难得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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