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扒住洞口,双臂用力往上攀爬,想看清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猛然眼前一片光明,心胸顿时豁然开朗,欢喜之余忽然头晕目眩,一瞬间四肢无力,身体又朝水洞直落回去。
幸亏胖子手疾眼快,在后面一把抓住,慢慢将我推到岸上,自己随后也爬了上来。
我发现洞口外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地面十分平整,铺着大块方砖,屋顶比地宫里低矮许多,墙边放了一排多层的木架子,上面摆着陶碗和瓦罐之类,屋中间有火塘的痕迹,正前方山壁上凿了一排方孔,像小窗户一样透进光亮,看起来更像是住人的地方。
胖子上岸后各处兜了一圈,查看周围环境是否安全。我几乎累脱力了,脸朝下趴在地上,问胖子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胖子说这是从前工匠们的生活区,和地宫后殿仅一墙之隔,陵墓竣工后此处就被封死了,这里现在和地宫没有半点瓜葛,是一间封闭的洞室。
唯一的入口是我们走的那条水道,闷油瓶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齐羽就算再鬼精鬼灵,也决计猜不到我们有这样一个藏身之所。
闷油瓶已经把密室的位置告诉了黑眼镜,我们暂时就躲在这里,等候我二叔带人进来增援。他们进殿以后用C4把封门的大石炸开,我们两路人马便可以会合了。
胖子全身不住滴水,像个刚游完泳的大海狮,一边跳着脚喊冷,一边脱得只剩一条大裤衩,忙不迭拧干衣服上的水。
我说:“你丫别净顾着自己,先看看小哥怎么样了。”闷油瓶上岸后就一直没动静,两只手垂在我脸畔,看样子是彻底晕过去了。
胖子解开绑住我和闷油瓶的衣服,老张这时也上岸来了,急忙过来帮手,轻轻把他老哥扶起来。
闷油瓶脑袋歪向一旁,闭着眼纹丝不动。他受伤后一直没好好休息,早已精力耗尽,这时靠在老张怀里,差不多跟死了一样。
我爬过去探他鼻息,微微还有一丝热气,不过体温却低得吓人,我暗暗心惊,他重伤之余,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急忙问老张和胖子:“咱们能不能想法子生个火,把小哥烤一烤啊?”
胖子瞪我一眼,胡搅蛮缠道:“怎么,你想拿他当午餐?咱们四个现在泡的跟水鸭子一样,用什么点火?除非学原始先民钻木取火,不过那可得费点时间。”
老张道:“点火不成问题,我哥长期在野外生存,包里有应急装备。”说着解下闷油瓶挂在腰里的小包,打开拉链,里边一股水冒了出来。
胖子啧啧几声,裂开大嘴直笑。
老张对他哥相当有信心,说:“别笑,肯定能找着我们要的东西。”伸手兜着包底往地下一倒,闷油瓶的倒斗工具叮叮当当掉了一地,最上面有一个抽成真空的防水袋。
胖子喜出望外,急忙用小刀划开,里边有一床薄军毯,几条换洗内裤,少量食品和火种,另外还有个鼓囊囊的黑绒布小口袋,上面扎着细绳,多半是闷油瓶的私房细软。
老张立刻行动,把墙边放锅碗瓢盆的架子拆了,动手生起一堆篝火。
那些架子原来都是上好木料,历经千年、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断成好几截,不过倒不妨碍生火,石室里很快就温暖如春。
胖子颠着一身肥肉帮老张抱柴火,接着把地方也都清理干净了,又割下洞口的茅草给闷油瓶铺了张床。
我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帮我把闷油瓶抬到火边去。胖子说:“你得先把小哥衣服脱了,擦干身子。穿着湿衣服烤火可不行,潮气归心那可是病上加病。”
我说:“我一个人搬不动他,你来给我搭把手。”
那胖厮笑嘻嘻走上前,帮忙扶起闷油瓶,一边不怀好意的冲我笑,回头看老张不在附近,就凑过来悄悄说道:“小吴啊,我听瞎子讲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儿,说小哥现在有个嫂子,好像跟你还沾点亲戚,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要不胖爷我给你讲一讲吧。”
我知道丫是听了黑瞎子乱嚼舌头,想拿我开心,这时节也懒得和他矫情,当即让他住口。伸手先把闷油瓶的鞋袜脱了,刚一碰他腰带,那小子警惕性倒是挺高,立刻把身子一缩。
我心里幸灾乐祸,对他笑道:“这下知道怕了吧?谁让你一味逞能,明明有伤还非得下水救人。我可没乘人之危占你便宜啊,你身上的湿衣服一定得脱下来,不然会生病的。”
闷油瓶昏昏沉沉的,隔半晌才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我急忙动手将他全身衣服剥了,简单擦干水,套上干爽内裤,用薄毯裹成个粽子模样,和胖子一块儿把他抬到篝火旁躺好。
老张在墙角捡了块画像砖给他哥枕着,我心里忍不住暗暗好笑,这块砖品相完好,上面的图案是鹤鹿同春,雕刻的异常精美,拿到外面最少也值个十几万,现在居然成了闷王的枕头。
把闷油瓶安置妥贴,我们仨也都脱去外衣,绞干水分晾在窗口吹风,静静围在篝火边上休息。
经过这一阵折腾,大家都是又渴又饿。我拿出霍小玉给的食物,那些东西包装的十分严实,一点也没有进水。
我把巧克力给闷油瓶留着,压缩饼干平均分成三份,分给胖子和老张食用。
胖子吃完东西开始叫渴,爬起来四处找水。
我们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被齐羽扣下了,进来的地方虽说看着像个泉眼,可是水里石灰质含量太高,而且还有水鬼出没,实在是不能入口。
胖子在山洞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水源。又扒着小孔往外看,偏偏山壁上连道泉水都没有,气的骂了一声:“妈了个B的。”回来坐在火塘边拍着大腿叹气。
我安慰他说:“也就再过几个小时,我二叔他们一上来药品和清水就都有啦,不如趁这功夫咱们轮流睡觉,养养精神吧。”
他们俩都点头赞同,胖子和老张互相客气,都坚持由自己先值第一班。我还没等他俩商量完,就眼前一黑睡过去了,这一觉辗转反侧,有时听见旁边鼾声如雷,有时似乎他俩在窃窃私语,等我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口渴,嗓子干得冒烟,连舌头都有点转不动了。不过睡了长长的一觉,体力恢复不少,腰腿肩背经过彻底放松,开始酸痛起来。
我慢慢坐起身,见老张正靠着墙打瞌睡。闷油瓶也被挪到离火堆较远的地方,一定是怕他在火边蒸发掉太多水分,看样我二叔还没进来。
我们的衣服早就晾干了,我起身穿好,问胖子什么时辰了。胖子说:“快半夜了。你小子可真能睡,一觉悠了十多个小时,这下缓过来了吧?”我点点头,连声道歉,让他赶紧去睡。
胖子说他已经睡过几个小时了,现在不困。转过话头对我说道:“小吴啊,你觉不觉得你二叔按理说早该到了,他现在还没露面,会不会出什么差头了?”
我也有点担心,便问胖子有什么对策。
胖子说:“我想从水路回去探探,看能不能接到你二叔,最不济也得弄点药和清水回来,这么下去咱们挺得了,小哥他挺不了啊。”
我也觉得不能就这样傻等着,于是说我跟你一块去,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话音还没落,闷油瓶忽然动了一下,我赶快过去扶住他问道:“你好点了吗?”
闷油瓶摇摇头,紧蹙双眉闭着眼睛,嘴唇干裂的起了一层白泡,模样看着就让人揪心。
我咬了咬牙对胖子说:“让张大哥在这守着,咱们俩这就走吧,无论如何也得弄点水回来。”
老张听到说话声立刻醒了,胖子把要出去的事跟他一讲,老张也十分赞同,不过提出由他自己和胖子一块去,让我留下照顾他哥,胖子一听立刻就同意了。
我心里暗骂死胖子势利眼。不过想想也是,老张武功高强、人又精明,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关键时刻绝对是个好帮手。
不像我总是闹出纰漏,谁跟我在一起都提心吊胆的,于是点头答应,嘱咐他俩快去快回。
☆、第七十 章 受困
送胖子和老张下水以后,我看了看手表,开始替他们两个倒计时。
那二人手脚都很麻利,来回路程游泳大概需要半小时,再给他们留出一点办事时间,估计一到两个小时应该可以回来。
两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个昏昏而睡的闷油瓶,那家伙就算没受伤也不会有兴致跟我聊天。我这会子已经睡足了,闲下来无事可做,只得百无聊赖的到处瞎逛,看看石屋里有什么稀奇玩意。
石屋里统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我先到通风口前向外张望。大概是为防备墓工逃跑,或者出于安全考虑,这些洞口大小都不盈一尺,只有脑袋能伸进去,基本上看不见外面景色。
散落各处的画像砖应该有些看头,我捡了好几块,发现是同样的图案,估计是围边用的,因为高矮合适,被墓工悄悄拿回来当枕头使。
石屋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唯一能算得上家俬的木架子已经被我们拆掉当柴禾烧了,架上的坛坛罐罐是墓工的日常用品,工艺都很粗糙。
我不是专业考古学家,对那些可以研究先民生存状态的东西没什么太大兴趣,只是走马观花的浏览了一遍,反而是屋角上一块白色的圆形大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
开始我还以为是磨盘,走到附近仔细端详,发现石板下面好像盖着什么东西,蹲下身用力推开,一道白光直冲上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个火洞子,急忙着地一滚,闪到旁边。
从前我爷爷曾经说起过,有些古墓封闭的特别好,尸体及殉葬品腐烂过程中产生的沼气挥发不出去,长期聚集在墓室当中,浓度越来越高,如果有人从外面打开墓室,大量氧气突然涌入,瞬间就会发生激烈燃烧或是爆炸。
当年马王堆辛追墓被掘开时就遇上了这种情况,据说蓝色火焰从洞口狂喷出来,冲上去三四米高,一直燃烧了好几个小时。
无论是考古学家还是土夫子,都管发生这种现象的古墓叫火洞墓,如果是经验不足的人碰上了,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燎到脸上,不死也得带伤。
火洞墓虽然可怕,却一向很受盗墓者青睐,因为凡是可以喷火的墓穴都是从未打开过的,里面藏品完好无损。所以在土夫子中间流传着火洞墓主贵的谚语。
相反,如果墓室一旦开启,内外空气流通,就不会再有喷火现象了。我等了一会,洞口里并没喷出火焰,看样这下边并不是个火洞子。
我壮起胆子凑过去往下瞧,底下是一间很大的厅堂,竖着许多根粗大的柱子,排列密集得有些夸张,就算当时建筑工艺再落后,一间大厅也不需要这么多柱子来支撑,我猜测这些柱子一定另有用途。
更怪的是下边泛着一层幽暗的光,颜色蓝中透白,好像有光源似的。我趴在洞口仔细查看,底下连一盏灯都没有,更像是大厅自身在发光,情景委实有些诡异。
我目测了一下高度,直接跳下去一定会受伤,还是回去问问闷油瓶再做打算,他在这方面见多识广,没准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用力把大石推回洞口,防备不在时有东西爬上来。到火塘边来找闷油瓶,见他还在沉睡,气色似乎好了很多,脸颊居然红扑扑的,胸部不住一起一伏。看模样是自己翻了个身,一条胳膊和肩膀露在外边。
我怕他着凉,走过去给他盖毯子,轻轻抓起那条胳臂放回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石室里虽然不太冷,他睡着以后体温也不应该这么高啊。
这一留神就更发现问题了,闷油瓶肩膀上的纹身竟然若隐若现。我大吃一惊,急忙探他额头,烫的跟火炭一般,原来他正在发高烧,难怪脸颊红扑扑的。
我心里不禁发毛,暗想:你他娘的别在这时候给我看麒麟哪!这鬼地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不光是没医没药,连口水也弄不着,要是当真发起烧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啊。
我一时无计可施,急的在原地直跺脚,转念一想把衬衣的两只袖子都撕下来,拿到水边浸湿了,一条敷在闷油瓶头上,另一条替他擦抹胸口降温。
一开始完全没有效果,湿布几分钟就变热了,我只好一趟一趟的往水边跑,心里几乎开始绝望了。
后来灵机一动,干脆用一只大陶罐装满水回来,替闷油瓶擦拭全身,忙了一个多小时,那厮的高烧终于褪了下来,呼吸渐渐平稳,再次睡着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感觉有点心力交瘁。经过这一场忙乱,闷油瓶的毯子已经湿透了,我只好帮他穿上衣服,往快要熄灭的火塘里添几根柴,用炭灰压住火头,又拿了毯子晾到窗口。
回来看他睡得安稳,就脱下外衣给他盖上,只穿一件没有袖子的衬衣躺在火塘边歇气,一边发愁他如果再烧起来可怎么办,心里盼着老张和胖子快点回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东西正朝我脸上喷着热气,我吓了一跳,立刻从梦中惊醒。
借着火塘微微的光亮,我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玩意趴在我胸口上,正要抓狂,那东西轻轻叫了一声,原来是飞狐又回来了。
我这一下喜出望外,急忙抱着它坐起来,仔细查看脖颈和四肢,看它有没有带什么消息回来。不过并未发现纸条之类,看来飞狐没有去见秀秀,很可能是独自出去玩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它,飞狐虽然聪明,毕竟只是兽类,它又不是信鸽,没经过专业训练,不会传递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飞狐见我不住看它,有些害羞起来,用力挣开我的手躲到一旁,冲外面叫了几声。附近立刻有同样的声音应和,三只深色飞狐相继从窗口钻进来,在我面前站成一排。
我有点奇怪,不知道它这是要搞哪样,白狐走过来,用前爪扒开我的手,把头对着我的手心,使劲蠕动脸颊,好像是要呕吐。我这才发现它两个腮帮子圆鼓鼓的,嘴里含了东西。
飞狐费了半天劲,终于吐出两枚鸡蛋,我开始有些明白,它是给我送吃的来了。
这种方式虽然有点恶心,毕竟它只是一只小动物,心意难能可贵。我拿起一只蛋摇了摇,凭手感就知道是生的,不由得喜出望外。
闷油瓶重伤之余,已经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这正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我抱起飞狐,用力亲它脑门表示感谢,那小家伙得意洋洋的爬上我肩膀,向手下叫了几声。
其它三只飞狐立刻过来,排成一队准备往我手里吐东西,我大喜过望,原来它这是组织了一个小型运输队。
第二只飞狐也向我手里吐了两枚蛋,我看后面两只也都鼓着大腮帮子,那就一共有八个鸡蛋,就算胖子他们不能立马回来,也够我和闷油瓶撑上几天了。
谁知后面两只飞狐吐出来的是一大团绿色糊状物,散发着浓郁的青草气息,看样子是嚼碎的植物。
我心里莫名其妙,暗想难道是怕我鸡蛋吃腻了,还要来点荤素搭配?那也不用嚼碎了喂吧!这模样让我怎么吃得下去?
白狐见我犹豫不决,挺热情的过来推我的手,意思是让我试试。我怕直接拒绝伤它自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它等得不耐烦起来,自己动手抿了一块,攀上胸口往我面前送来。我吓了一跳,正考虑着要不要张嘴接住,它却直接把那绿糊涂在了我额头的伤口上。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东西是草药。
飞狐抹完一块,又挖了一点往我脸颊被抓伤的地方涂抹。我那几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刚才被水一泡,已经有点发炎,火辣辣的肿胀起来。尤其是被齐羽打破那块,太阳穴位置一跳一跳的疼。
抹上这种草药没到一分钟,伤处就慢慢清凉起来,疼痛开始逐渐减轻,我触摸伤口附近的皮肤,灼热感已经没了,用手按压也不那么疼了。
我心中大喜,急忙取一只陶碗把这些灵药珍重装好,解开闷油瓶的衣服,扶着他趴在我膝盖上,动手往他伤口上药。
飞狐一见大为恼怒,厉声大吼起来,用爪子拼命撕我衣服,似乎想要阻止我。我嫌它碍事,拎起来塞进时才盛水的罐子里,喝令它不许乱动。
三只黑狐见老板被抓,赶忙过去营救,无奈那罐子肚大口小,一时难以下手,只能围着罐子唧唧乱叫。我趁这机会动手,把草药全部敷在了闷油瓶的伤口上。
上完药仔细观察一会,伤口并没有不良反应,闷油瓶睡得十分安稳,我放下了悬着的心,回头看那飞狐,它已经从罐子里爬出来了,正坐在一旁生气。
我赶快溜须,抱到膝头上替它抓痒,忙了半天飞狐才高兴起来,翻过身让我给它挠肚子。
其它飞狐见我们俩已经和好了,也过来凑热闹,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互相嬉闹,简直把我当成了公园里的猴山。
我耐着性子任它们胡闹,干脆闭上眼睛装睡,后来真的打了一个小盹,醒来时飞狐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