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李世民脸色铁青,目光直直地盯着龙案上的一颗人头,那人头睁着眼睛,张着大嘴,脖颈间的血渍已然干涸,有种说不出的恐怖狰狞。
玬犀之下,满朝文武一个一个谨小慎微,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有右手边的长孙无忌,手拿着两卷纸张在细细的校对。
“陛下!”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把两卷纸张放到龙案之上,“的确是那人的笔迹!”
李世民的脸色红白转换,好一阵子,终于归于平静,狠狠地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朕与皇后还给他条生路,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朕了!”
“陛下。”魏徵横跨一步出列,“老臣以为,凭一纸空文不足以论断就是李承训劫走的小公主!”
“魏徵!你还再替他狡辩,若不是七年前你放他出逃,哪会有今日之祸?”李世民猛地锤案而起。
“老臣以性命作保,此事定不是他所为!”魏徵与李承训有过数次交流,不信他能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李世民脸色铁青,“他这白纸黑字,写得明确,朕是深谙书法的,特别拿来他写给长乐公主的信笺对照,一般无二。即便这样,也生怕走了眼,于是让长孙爱卿对比,如今铁证如山?你竟然还敢替他求情?来人,把魏徵给朕拿下!”
玬犀之外立刻跑上两名殿前武士,抓住魏徵的臂膀,更有太监近前除去他的乌纱。
“陛下,魏徵若真是识人不明,甘愿受罚,还请陛下冷静,寻到李承训以求证答案!”魏徵被两人拖曳出殿,渐行渐远。
“陛下息怒!魏徵倔强,却是对陛下忠心……”长孙无忌出列,欲替魏徵求情,不想却被李世民打断。
“尉迟敬德!”李世民把目光锁定他,“只因帝都风波不断,因此特别调汝等老兄弟前来帮衬,无非是觉得老兄弟们可靠,如何令朕如此失望?”
尉迟敬德立刻跪伏于地,“臣失职,恳请皇帝降罪!”
李世民摆摆手道:“也不能全怪你,是朕轻信了那小子,受了他的蛊惑,给了德贵临机处断之权,才使你左右为难,而最终宁可信其有,才放走了他们。”
尉迟敬德心中也是后悔不跌,可哪有后悔药吃?只得伏地听候发落。
“起来吧,你立即调兵,全国大索,发出海捕文书,朕宁可舍了公主的性命,也要维护我大唐帝国的尊严!”
“臣领旨”尉迟敬德叩头之后,大踏步出殿,心中暗暗发狠,抓到李承训,一定活扒了他的皮。
德贵的头颅是在城墙底下被发现的,尉迟敬德第一时间寻到了帝都城外的那间庄子,发现了他派去跟踪李承训等斥候的尸体。
待他进到庄子里面,那里早已是人去屋空,唯有德贵的尸体和一封署名交给皇帝亲阅的信笺,顿时大惊失色,一面调兵大范围搜索,一面连忙入宫禀报。
“秦琼,你那边如何?”李世民皱眉问道。他的安排是:明里尉迟敬德率兵追查,而秦琼带领大内高手及军中斥候于坊间暗查。
“臣在”秦琼出列回奏道:“昨日在城外十里与贼人交手,互有折损,现又失去敌踪。不过今晨,有司验明贼人正身,确是倭人!”
“哼!”李世民冷哼道,“这个小子为了脱逃,竟搭上四方馆的倭人,当真狠辣!”
此时,一名小太监与走出辕门的尉迟敬德擦身而过,匆匆跑入殿内,“启禀皇上,辕门外有一突厥使者求见!”
李世民正觉烦心,本予不见,但转念一想:见见也好,今晨他已下令封锁四方馆,把数十个倭国使臣下狱,想这突厥使者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情报,“宣他进殿!”
小太监回到殿门,高声喝道:“宣突厥使者进殿。”
片刻之后,一个膀大腰圆的突厥人在太监的引领下,迈步进入殿中,却是不跪不拜,反而扔到地上一团物事,而后昂首而立。
“大胆!”
皇帝身边的迪喜一声高喝却,却发觉自己的呼声与宝座之上的李世民声音重合,心中一颤:陛下今儿个是怎么了?这是杂家该干的活儿,怎么他老人家出声了?他不敢再吭声,侧头望去,吓了一跳。
李世民长身而立,一手拍在龙案上,震得案上五龙杯坠落在地,“嘡啷”一声,水花四溅,“好个大胆的胡番,给朕拿下!”
他缘何大惊失色?因其看到了地上那团物事,正是自己的宝贝小公主的龙凤小袄,再看来人神色倨傲,心知小公主定在他手上。
早有两旁护卫的武士上前,擒住这突厥人双臂,向地面按去。可那胡人颇具蛮力,誓死抵抗,奈何太极殿内的守卫,都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会家子,几处穴道软肋打下去,这胡人便瘫软在地。
“皇帝,你不要小公主的性命了吗?”那胡番操着半生不熟的口音,用汉话说道。
李世民连连冷笑,“朕会用京都所有突厥人的性命,为小公主陪葬!”
“皇帝,你又何必如此?只要你放了我们的可汗,我便把小公主还给你!”那胡番赶紧补充道。
李世民原以为是李承训勾结倭人,劫走了小公主,以为脱身之计,现在又杀出了一堆胡虏说是他们劫走了小公主,而这衣袄却是证据,到底是谁劫走了小公主?
“启奏陛下!”长孙无忌跨出队列,行礼道:“还请陛下雷霆息怒,从长计议!”
“请陛雷霆息怒,从长计议!”
玬犀两列文武大臣同时跪倒,齐声山呼。
那胡番,见众位臣工算是替自己说话,始才松了口气,已变色的脸膛,逐渐恢复了血色,“陛下,我无意伤害小公主,只是要救我们可汗!”
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等一众臣工,是在劝自己冷静,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便慢慢收敛怒火,“谁是主谋?颉利可汗吗?让他来见朕!”
“陛下,这是突厥移民的注意,与可汗无关,请让可汗带着我们回归故土吧,也算是您的恩赐,小公主我们是不会伤害的,只愿做个交换。”那胡人使者,言语恳切地道。
李世民闻言冷笑,“你是何人?凭什么让朕相信你?”
那胡人回道:“我叫图华谱毕,原是颉利可汗手下的一名将军,实在不忍我们的可汗在此备受煎熬,才出此下策。”
“这不是你能想出的计策,也不是你们能用出来的手段,说吧,谁在与你们合作?这案子你们怎么做下的?说的明白,我便信你,咱们再谈合作的事情,不就是颉利可汗的自由吗?他已经老了,对朕来说,没用了!”李世民此刻已放松下来,他相信自己的智力,能够解开这个死局,就从套出整件事情的真相开始。
图华谱毕心中为难,那主使之人,他是万万不能说的,因为事情没有成功,便存在很多变数,他以一力向他承诺,孤身范险,来成就此事,绝不连累他人。可若是,不说些绑架内幕,这中原皇帝便不会相信自己的确是绑架小公主的真凶,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守住主谋秘密的同时,说出一些从犯来,以证实自己的确是“主谋”并且参与了整件事情的谋划。
图华谱一口咬定他便是主谋,自己为了营救故主颉利可汗,苦思计策,甚至把流露帝都附近的突厥人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有二十几人的小部队。
可是,这部队相比于大唐千军万马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即便他们全部悍不畏死,至多也只是能把颉利可汗抢出府邸。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同住于四方馆之内的犬上布仁和安倍竟事二人找到他,说是有办法可以救出颉利可汗,当然,他们帮忙是有代价的。
图华谱毕不相信他们这些低等的倭国人会有办法可以救出他们的可汗,可见到一些黑衣武者的身手后,他们相信了。
安倍竟事说出了盗取小公主以交换颉利可汗的计谋,使得图华谱毕大吃一惊。可安倍竟事解释说,只有以此相要挟,颉利可汗才有可能安稳的回到大漠,否则,他们根本连帝都都出不去。
思来想去,图华谱毕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要求倭国那些黑衣武者帮忙偷出小公主,并交给他们。
倭国人答应替突厥人办事,但好处费黄金千两,牛羊万匹。倭人的狮子大开口,对于正处于困顿之中的突厥人来说,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两方势力谈判下来,最终还是倭国人做出了让步,毕竟他们不缺人,缺钱。最后确定,突厥人以先付黄金一百两,再收到小公主后,再付黄金四百两,及至颉利可汗平安回到大漠之后,突厥人会把剩余佣金付完。
现在,突厥人已经收到了倭人送来的小公主,把她藏在一处地窖内,图华谱毕才只身来到宫殿之上,与李世民谈起了条件。
迪喜早已清理了皇帝脚下的茶杯碎片,又重新泡了好一杯茶放在龙案之上。
“哼!”李世民稳坐在龙椅之上,拿起龙案上的热茶,微微的抿了几口,“这背后主谋一定是有,联络倭国与突厥的,是李承训吧!”
他始终在捉摸李承训在整件事件中充当的角色,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手段联络外界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万国宴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行动机会,不然不会这么巧,那天晚上小公主被盗。再联想宴会之上,李承训帮助颉利可汗解围,又始终坐在两个倭人之间,这一切都是这么的昭然若揭。
图华谱毕没有听懂李世民的意思,因此不知因何作答,所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咱们可以交换人质了吧!”
李世民见他避重就轻,更加笃信自己心中的猜测,他放下茶杯,缓缓地道:“不换!”随即高声宣道:“秦琼!”
“臣在!”
秦琼自唐朝开国之后,受早年伤病困扰,身子始终不好,皇帝心疼他,给他挂个闲职,如今帝都多事,李世民便重新受命这位智勇双拳的大将执掌兵印,与尉迟敬德一起,拱卫帝都。
“朕命你立刻调集人马到四方馆,把颉利可汗等一众突厥人,并犬上三田耜等一干倭人,全部缉拿,关入天牢,不得走脱一人!”
“臣领旨!”秦琼领命而去。
“朕命你立刻调集人马到四方馆,把颉利可汗等一众突厥人,并犬上三田耜等一干倭人,全部缉拿,关入天牢,不得走脱一人!”
“臣领旨!”李靖领命而去。
“长孙无忌!”李世民又开口道,“发天下海补文书,十日后,午门外,朕要亲自监斩一众突厥、倭国人犯,对了,还有那个叫李无忧的!”
“臣领旨!”长孙无忌也不敢耽搁,领命而去。
朝堂之上,群臣侧目,望着虎虎生威的李世民,全都默不作声,他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杀伐果断,武功盖世的李世民,又回来了。
图华谱毕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呆立当地,甚至被武士拖下去的时候,心里还在追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