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影子还在动,借着顶上天窗透进来的一点亮,能看出是个男人,额发散下来挡住了面目。他好像是肚子疼似的左右扭,腰弓的很低。
“是谁?”
那人猛的动了下,抬起了脸。
是君墨。
几次三番看见他,他都是一副风雨不侵吸风饮露的样子,这会儿却有些狼狈。我爬下去,没留神一把按上了他风衣的下摆。我知道自己的手肯定脏死了,这下去要给人家按个黑印子。可他自己都胡乱坐在屁股底下,应该不是有洁癖的人。
反正也脏了,我顺便推他一把。
“干啥呢?”
好像有咬牙的声音,他好一会儿才看我,笑的那叫一个勉强。
“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你。”
他一愣,笑开了些,摇摇头。
“说谎。”
这时候我应该补一句:“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可这种虚伪的话,当着他的面说不出口。反正我们各为其主,说起来都是工作。他要抓我是分内职责,要逃走嘛是我的自由。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倒没想象中的那么晕。看看头顶的天窗,有些青白的光,估计天快亮了,大概柳仙儿也要休息了。
“为什么是你?”
他这说话的力气太弱,我没大听清,问他:“我没事儿。你怎么了,水土不服拉肚子?”
“呵,我倒希望是呢。”
不是拉肚子是啥,大姨妈来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的发笑,看他不像是要捉拿我,索性跟他坦白。
“我是第一次出来办事,这是个试炼,要搞砸了老板肯定开了我。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我总得在付总面前晃一晃,你也是给东家办事的吧?我觉得你能理解。”
他这次倒没有拿他的智商碾压我,而是点了点头:“是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该的。”
“可不嘛,应该的。所以我得去啊,那……”我看看他,心一横站了起来。
“那我走了啊。”
他身子有点不稳,歪了歪,抓住宝瓶柱才没栽倒。我一瞧他这样,肯定是拦不住我了。趁他亲戚驾到,赶紧扶着墙往下走。
能走的感觉真是太棒,我的脚步越来越顺溜。拐了弯下去,就能看见大厅了。我抬起头瞧一眼他,整个人靠在宝瓶柱上,也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
真是,也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这地方邪性的很。
出去的一路倒是挺顺利,半个人都没有,沈其茗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里果然不是酒店,一层的大堂里什么标志都没有。出去了回头看,三层的楼,原来是个别墅。
我想着,要找到付总,有两个方法。
一:找个修手机的店铺配块电池,可这地方我不熟,这么大早上的谁家能开门?不行。
二:回余半仙家。算了吧,且不说我能不能找到,就是能找到,走过去也明年了。
别墅在半山腰,外墙米色的石材在晨光中闪着点点金星。越过法式的飞檐我看到了山的轮廓。一看我明白了,这是遮根材良在江湾的那一段,从白家老宅的方向望过去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意味着,那晚我们劫持小姑是来到了这里。也就是说如果我再往下走走,就能到达盘山路,就能走到白家老宅去!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我抱着背包,虽然跑不利索,可是心里高兴速度并不慢。沿着门前的路走不多远就拐了弯,道旁树木高大茂密,如果沈其茗还在别墅里,他现在肯定看不到我。
一路往下走,我倒也轻省,约莫有个十分钟就已经能看到江面了。
与盘山道相连的路口很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两侧的老树肆意伸展,如果不是走到近处很难发现。想不到沈家居然早就在密藏的附近备好了这么个地方,不知道是保卫还是什么别的。
踏上盘山路,天色已经蒙蒙亮,我极目远眺,发现长桥上停着好多车。
小姑的手下人开的是路虎,那大多数都是,有七辆,黑色的大方脸很好辨认。前三后四,中间夹着两辆刷着统一标志的厢式货车。车队向着我这边排成一列,打头的那一辆是沈其茗开的宝马,押尾的是两辆小车。
一辆白色的,一辆红色的,这两个色儿看得我一激灵,怎么都觉得诡异。
除了这排车队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零散的车停着。它们向着老宅的方向,停的七扭八歪,一路蜿蜒都下了桥还看不到头。
我找了棵小树蹲下,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活动,反而是老宅子里有机器的声音。往江面上看,货船被开了来,停在码头。
这是收拾收拾要走了?
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现在正在发生着?
趁着没有人,我猫着腰一路往下跑。到了桥上一看,这桥质量可真差,铁锈掉在地上东一撮西一撮。桥又长又瘦,我真担心它能不能撑得住这么多车的重量。
这些车里都没有人,除了车队都是京牌外,其余的牌照遍布北方各省。如果都是闻风而来寻宝的,那老宅里肯定人满为患了,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绕过一辆辆车,刚走到工地附近,我一眼就看到了付总。他正在和两个人站着抽烟,抬头也看见了我,居然很淡定的招呼我过去。
他不知道昨晚我被抓了的事?
我整整衣服,冲他笑了笑。
“付总,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车?”
“打土豪,分田地。”他好像很开心,扭头用下巴比比老宅的院墙,道:“里边正忙活着呢,等一下让你见识见识真宝贝。我知道你们这行论起找药个个是把好手,金玉奇珍就不怎么多见了吧?”
我想说,不仅奇珍异宝,就是药我其实也没见过的。这话只是想想,说出来怕把他气着。
他手一摆,解释道:“我不是贬低人,知道你们不差钱。听说等老了不想死靠药延命,一天得大几十万,你们这行来钱太容易了。不过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就觉得没必要。趁年轻把该干的事干了,该了的心愿了了,到老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没大差别。我不是没钱,有钱也不带这么烧的,不如买套房还能留给子孙,你说呢?”
“可不是嘛。”我附和着点头,看这情形是用不到我了,心里压力骤减。
不过,来了这么多车,能拉货的还是沈家的,难道说他们已经和平达成一致,谈好怎么分了?沈家之前不是老大不愿意吗?
“我没开几个车,后半夜听到信儿过来看着点数。三点多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那叫一个横!直接把沈老二给控制住,好像是让他给个交待。”
我有点摸着门路了,凑近了接着问他:“那沈小姑您看见了吗?”
他琢磨了一下,有些恍然。
“她就是小姑?好年轻啊,真漂亮,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孤女。”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脚下,道:“是见了,谈事儿的时候没见着她,讨债的这些人来了以后有人把她找了来。沈老二怂包,人家家伙都没亮他就急忙把那姑娘推出来,刚才已经带着那些人下去了。”
他把烟扔在地上,用力的碾着,颇为得意的道:“谁来了也没用,说好的对半分,咱们就等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