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沉默了下,随后说道:
“我当时也骂他,说他这么不管不顾,别说我了,你又该怎么办?阿复却说,他已经都安排好了。”
“他跟我说,已安排好让你带着四皇子到京城来了。待到行完婚礼,四皇子恢复了身份,到时自会有人把你推出来。一来四皇子本就已经喊你做母亲,并非作假;二来说你,哦对了,就是你如今手上这个镯子,里头有梁嫔娘娘的信,到时当着朝中诸人的面取出来,中秋宫宴那天发生的事便可天下皆知,如此,你的功劳无人可置喙。”
“至于你为何死而复生,前因后果也基本照着真实情况说,反正本来就是那贱人找人下的毒手。阿复说他手里早已有了那天柳湖周边官兵巡防等人事调度情况,且有你们家那庶出三小姐做那贱人内应帮凶的事,到时你祖母和父亲都可出来作证。”
“阿衡,你本就是跟阿复定了亲的,加上又有抚育太子的功劳,如今皇后下落不明,太后到时自然也会受她女儿之事牵连。如此,再让舅父等人出面为你说话,当日冤屈便能给解了,之后就能顺利回到周家,甚至因此而得到极大的封赏,到时你所享的尊荣无人能比…”
“尊荣?”周衡跟着重复了下,心头莫名开始烦躁,生硬地回了句:
“我要这种尊荣干什么?”
“是,”沈怡的声音又忍不住开始颤抖:“当时我也质问阿复,也许阿衡并不愿意要独享这种尊荣呢?这几年她所心心念念的,是早日跟你成婚、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到头来你却…岂不是要伤透她的心?再说了,你这般要着力捧她,是方便她日后再觅良婿么?”
“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为此还特意说了些刻薄的话刺激他,说什么‘也是,阿衡之前是待嫁的靖王妃,要是又有了太子的抚育之功,全天下的好儿郎,怕不是都任她挑吧?行啊,阿复,没想到你竟然大度到这般地步!那他日阿衡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是不是还要到你…跟前来知会你一声啊?’”
“当时我真的是…尽拣着那些伤人的话刺激他,怎么伤人怎么来,一开始阿复还只是跪在那里不抬头,可后来我说了句‘啊不对,阿衡日盼夜盼,就盼着跟你成亲被人称一声靖王妃,哪怕当日柳湖死里逃生,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阿复,你就这么笃定,没了你,阿衡她转身就能过得幸福美满?要是她一直忘不了你、甚至因此郁郁一生呢?”
“阿复听到这话…”说到这儿,沈怡忍不住用力握住手上那块帕子,哪怕已经事隔多日,帕子里的这撮灰烬却依旧让人感觉犹如沸水,放在胸口烫得人心口发疼:
“阿衡,这些话我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阿复他打小就是个稳重的孩子,很少见他哭。一开始他也只是低着头跪着,可当时听到那句话,却猛然抬起头看我,虽然反应很快,随后便又低了头,我却看清楚了,他早已是…泪流满面。后来更是不掩饰了,双手撑地、低声饮泣…阿衡,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真的跟刀割一般地疼啊!”
“别说了!”周衡在这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硬邦邦地表示:
“阿复快来了吧?我要当面问他!”
脑袋里乱纷纷的,有些东西感觉呼之欲出,却又纠缠成一团,似乎缺少其中关键的某一个点,令人烦躁却无头绪。
周衡觉得自己还是想不通沈复为何要这么做,虽然,沈怡的话不可能作假。
又或者说,相不相信其实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复为何想要这么做,这一点,周衡恨不得立马现在就当面跟他问清楚。
“不、不、不!”沈怡听她这么说却急了,为此还又咳嗽了起来,抓住周衡的手语气急促地阻拦道:
“你不能当面去问他!”
眼看她面无表情、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赶紧又努力压制着咳嗽表示:
“阿衡你别急,先听我解释!”
“当时阿复跟我说了实话,却又跪在地上求我务必瞒着你,我见他那般痛苦的样子实在难受,便答应了。可回头却又想,阿衡,要是没有你后来送来的中南道的消息,那是不是他就真的要走这条绝路?这么想,阿衡,长姐真的是后怕啊!”
“还有,眼前这一关看似过了,那后面万一、万一那贱人还要丧心病狂地继续对他发难呢?那是不是他还有可能被逼得再生出这般愚蠢念头?”
“阿衡,阿复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这个长姐没有能力帮他不说,还拖了他的后腿。可你不一样,老天有眼,让我们沈家有福气得了你,阿复爱你敬你,你的话他一定会放在心上。其实,他之所以要出此下策,很大原因自然是被那贱人给逼得,但说句实话,长姐觉得,他也是觉得对不住你。要不然,别说是苟且偷生了,多少人还觉得这是好运道呢?你想想纪均林那畜生,不是就做着这般美梦么?”
“所以阿衡,长姐今天找你,便是想求你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这样的话,今后万一再有什么艰难险阻,你也好提早阻止他、劝慰他,只要你俩的心还在一起,这世间,总有你们俩的容身之处啊…”
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意思啊,周衡只觉头都开始痛了,人也觉得越来越烦躁,嘴里说了句:
“不是说阿复等下就要过来么?那他肯定知道你跟我说了啊!”
“不会!”沈怡先把手里的帕子重新包好仔细放入怀中,缓了缓,随后语气明显平静了下来,一脸肯定地表示:
“三天前我就差人给你送了信,那时候我就想清楚了,是以昨天早上在宫门口敲了登闻鼓确认了太后不在宫中,又让沈嬷嬷去侯府那边痛骂了一顿出了些气,下午就悄悄地出了城。当时阿复还在宫中,我让晨风给他留了话让他放心,但并没有提到你,只说想要到庄子这边来避避风头、养养身子。”
“为了避免让人起疑,我连阿荣都没带,只嘱咐他今儿早上再跟阿复一起过来。哼,纪均林那个畜生,如果不出所料,昨日来不及,经过一夜思量,今早定然会到王府门前哭一场给我们看,到时府里可不能没人,也好叫阿荣看清,他这人面兽心的父亲之前对他不闻不问,如今却能为了官位和名声惺惺作态!”
“这么一耽搁,加上阿荣还小,他们甥舅两人今早就算骑马过来也不会太快。阿衡,等下见了阿复,只要你不问他,还有,只需跟往日里那般对他,阿复毕竟是个男人家,定然不会怀疑。何况我到时就说,只是因为昨晚到了庄子上,因着有段时间没见你了,颇为想你,哦对了,刚好嬷嬷又提及,春雨不是嫁到西北去了么,春桃也留在那边,她们俩都很想你,还托嬷嬷给你捎了东西—”
一边说一边朝外头稍微抬高了声喊道“嬷嬷!”
沈嬷嬷应了声进来,也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出来,跟周衡解释道:
“表小姐,这是那两个丫头托奴婢带给您的,说让您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