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后来还好几次特意问了小家伙,为何当时就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可一个虚岁才五岁的小家伙,又能指望他给你什么确定的回答呢?问了两次后还不耐烦了,笑嘻嘻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应该是当初宫里头留下的记忆吧?”沈怡对此是这般解释的:“耳濡目染的,毕竟是皇子,人人见了他都要行礼,当时他身边有乳娘和宫嬷嬷教导礼仪,定是日日在他耳边教导这回话,也算是他听得最多的两个字了…”
也是,周衡后来仔细观察了下,小家伙其实别的没什么记住的,包括被自己盘问了好几次的宫里头的布局甚至梁嫔的寝宫翠微宫啥的,都是一问三不知。哪怕说起太液池,小家伙也只是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可以下去玩水,然后两只小胖手开始一抓一抓地要给周衡示范心肺复苏术。
至于周衡小心翼翼提起的“母妃”这样的称呼,小家伙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只顾抱着她撒娇卖乖,倒是让人因此对这个从此再没有亲娘的孩子更疼惜了几分。
为此周衡后来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好几道限量版的糕点,惹得小家伙举着它们一边吃一边四处跟人炫耀:
“娘给我做的,可(你)好(们)吃(都)了(没)呢(有)!”
不过小家伙也许是无心、也许是出于本能说出的那两个字,落在那位叫吴铮的吴副将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以至于后来还连连感叹,一面夸周衡教导有方,一面更是赞不绝口地说什么四皇子确实是真龙天子,小小年纪便显露出了如此不同于常人的气度,一脸的欣慰。
周衡那会儿也无心听这些夸奖,只顾着跟沈怡一道坐下来赶紧问他:
“吴将军,阿复、嗯,王爷那边,一切都还好吧?”
这位吴副将,之前沈怡已经给她科普过了,祖父那时候起便跟着第一个靖王爷也就是沈复的祖父出生入死,一开始是老靖王爷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后来提拔当了侍卫队长跟着老王爷进了京。
吴副将的父亲却被留在了西北道,据说还是老王爷的意思,让他留在西北方便攒军功。
后来当然也不负众望立下了不少功劳,自己争气、本事过硬不说,外加老王爷也有心要栽培他,于是等到了吴副将这里,终于坐上了西北道靖国军的第二把交椅。
吴家三代人,据沈怡说,为此一直很感激靖王府的栽培。毕竟当年祖辈只是一个出身草根的无名小卒,三代之后能有如此成就,除了自己肯努力,当然也跟靖王府的良苦用心分不开,是以这些年哪怕沈复一直在京里,对西北道却是一直放心的,日常事务全靠这位吴副将主持。
当然,这份放心,除了对吴家人的信任,也包括了吴副将娶了护国公夫人娘家嫡亲大侄女的这层关系。
“…也就是说,真论起来,咱们都得管吴将军喊一声‘姐夫’,”沈怡提醒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的周衡:
“你母亲也是谢家女儿,国公夫人是你的堂舅母,所以你也得跟着我这么称呼。”
又话头一转表示:
“不过么,毕竟是拐来拐去的亲,当初父王发话,说私下在内宅,咱们自然是怎么亲近怎么来。但在外头,尤其在军中,那可定是要按军衔来明确身份的,含糊不得。”
“也正因如此,我那会儿来西北、包括阿复在西北历练的那几年,也都是一直称呼这位姐夫为吴将军的。不过他的夫人许氏,也就是大舅母娘家的那位侄女,我倒是一直喊她作表姐的,她跟舅母长得挺像,见了她我就觉得很是亲切,叫她吴夫人反倒显得生分了…”
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捂着嘴表示:
“阿衡你别拘束,许是在这天高云阔的大西北待久了,许表姐虽然也是自幼长于京中,人却爽朗极了,回头你一见便知!”
周衡在进了靖王府的当天中午就见到了那位许夫人,果然如沈怡所说,性子极为爽朗,一见面就拉着周衡上上下下一通夸:
“啧啧,郡主啊,不瞒您说,虽然早就知道王爷定了亲,到底是没见过周家表妹,差着岁数嘛!只想着,咱们未来的王妃,御赐的婚,又是姑母和周家老夫人跟前养出来的人,定是如花似玉般的娇人儿。哎哟,谁想到,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竟然真的跟仙女一般,啧啧啧!”
夸完了,还没等沈怡和周衡两人接上话,又忽的叹了口气摸着周衡的手直接来了个转折:
“唉,只是苦了周家表妹了,这般细腻白嫩的肌肤,如今到了这刮风沙的西北…只能仔细养护着了!”
说到这儿,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表示:
“你们俩也别被我给吓到了,别看我如今是脸也黑了、皮肤也糙了,那也是伺候他们老吴家一家老小给累得!想当年,哼,谁还不是京中一枝花啊!今儿是正事,是以没把我们家那宝贝姑娘给带来,当然还有个皮猴子!皮猴子不去管他,有他爹摔打他呢。我们家两个姑娘,不是我夸,就算养在这大西北,一样被我养得水灵标致!大小姐之前已经被我送回京城了,老太太想念得紧,刚好帮她在那边定了门亲事。三小姐本来想跟着去的,姐妹俩从小一道都没分开过,她爹舍不得,说还想在身边留两年。等有空了,郡主和表妹要是不嫌烦,就带到您二位跟前帮我掌掌眼,我们自家爹娘是看啥都满意,觉得哪里都好,哈哈…”
周衡脸上挂着笑,眼看着对方的嘴一张一合,脑袋里却嗡嗡直响,这岂止是沈怡所说的性子爽朗,这是实打实的话痨啊!
好在大人们还能对此勉强客套着,小孩子却听不下去了,只听底下的阿瞒有些不满地喊了声“娘,我的肚子在叫了!什么时候吃午饭呀?”,总算是强行中断了许夫人滔滔不绝还要往下说的话:
“哎呀,陛下您饿了呀,恕罪恕罪,都是臣妾招待不周,您稍等片刻,这就开席!”
“表姐,你别这么客气,”周衡笑着纠正她:
“咱们就按刚才的称呼,你是表姐,我是表妹,如今形势不一般,还是称呼他一声‘阿瞒’吧,是我取的名字。”
“哎呀这可怎么行!”许夫人一口拒绝,想了想表示:
“今儿还是这么叫吧,君臣之礼不可废,至于以后…唉,周表妹,不是说之后你就要带着小公子住出去了么,想来、想来咱们也不方便见到了!唉,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