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千万道剑气纷纷坠散,落满执笔人新兵营。
冷月之下,暗影倒垂。
无数人影随剑气而来,身披凛冽剑意,高悬半空,目若星辰,居高临下遥望着小院内外的李三思和百里江南。
所有人目光中都带着嘲讽和审视的味道。
压迫感十足。
百里江南也在这时抬起了头,只是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千赶万赶,本想着赶在所有人前面将李三思找到,然后带回到醉心楼中,交给剑圣大人,独享这一份功劳。
却不想在此耽搁太久,终究还是被其他人找到。
早知道就不跟他说那么多废话了,直接拔剑废掉双腿,强行带走好了。
想到这里,百里江南心有不甘,他自然不想将到手的李三思拱手让人。
所以只是片刻犹豫,他便提剑转身,将小院内的李三思挡在身后,孤身一人独面夜空中千万道身影。
剑光笼罩之下,黑夜宛若白昼。
百里江南重甲裹身,冷眼寒面,右手握长剑,左手抚上了腰间佩刀,突然朝着顶空人群大声喊道,“刑部拿人,谁敢放肆?诸位若是没事,便都请回吧!”
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声音清冷肃穆,隐有金铁交戈声响。
强横的武道气息伴随着剑气呼啸而出,环绕于周身三尺之地。
单从气势上来说,确实也颇为惊人。
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被唬住了,奈何今夜御剑而至的剑修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其中大多数又都是跑单帮的牛鬼蛇神,对于皇城六部向来不屑,自然也不会把百里江南的话放在心上。
尤其其中很多人都知道,百里江南其实也是剑圣大人的狂热崇拜者之一,他今夜来此,名义上说是代表刑部拿人,实际上和众剑修的目的一样。
都是想要抓住李三思去向剑圣大人表功。
想通了这一点,众剑修望向百里江南的眼神顿时变得愈发不善。
嘲讽之意渐浓。
沉静半息,冷月之间突然有位身披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他负手于后,踏剑而立……脚下已有一剑,背后却仍背着六把古剑,皆无剑鞘,剑锋无比清亮,隐有神光闪过,看上去挺唬人。
从他有意无意散露出的强大剑意可以看出来,此人至少已经登上了第六楼,甚至可能更高。
是位实打实的剑道高手。
百里江南对此人似乎很是忌惮,方一见对方出头,他便迅速转过眼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奈何中年男子却没打算低调,他很快笑了起来,“百里江南,可真有你的,竟然打着刑部的名号来抓人,你可对得起自己所穿的那一身盔甲?又可对得起自己手中的那把长剑?”
质问的语气中满满皆是嘲讽。
百里江南脸色铁青,他瞪了一眼中年男子,沉声说道,“白行简,你一个从北境而来的外乡客,有什么资格在我大魏朝境内对本将指指点点?你的剑道之上背着多少条人命自己不清楚?哼!若是落到刑部的大牢里,西市刑场砍你一万次头都是少的。”
此话一落,半空之间顿时传来一阵喧哗声。
就连李三思都有些意外。
这个叫做白行简的六楼剑修,竟然是从北境之地来的?
传闻北境之地乱的一批,不受大魏朝的管辖,向来有诸如“罪恶之城”,“自由之都”等中二称号。
能从里面走出来的可都是手染献血的狂人……看这家伙白衣胜雪的模样,也不像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啊。
不过人不可貌相,单凭着穿便对他多有评判多少有些片面……换个方向想,杀人着白衣,这他吗不是个变态吗?
不消片刻,白行简周遭丈许之内再无人敢近身。
就连此前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与之相谈甚欢的那些人都纷纷避开,唯恐被人误以为与之是一伙儿的。
对于来自北境之地的人,这些大魏朝土生土长的剑修们多少抱着些抵触心理。
白行简却不以为意。
他既然自北境而来,自然早习惯了孤独。
身有七剑相伴,那便够了。
至于朋友什么的,在他看来,都是世间最虚假,最不值钱的东西。
行走北境多年,他看多了所谓多年好友在背后捅一刀的画面。
心早已麻木。
因此他并不奢望与人交朋友,只想变得强大。
唯有强大,才能让那些不是朋友的人,都对自己倍加尊崇,才能收获比朋友之间还要多的尊重。
所以他今夜来到了这里,目的自然也是想将李三思交给剑圣……想要变得强大,除了没日没夜的刻苦修行外,最直接的方法,自然就是接受前人的教导。
他的七把剑停留在六楼多年,始终无法突破。
他需要另一把更强的剑的指引。
而剑圣,无疑就是世间最强大的那把剑。
若能得剑圣传授零星半点的剑道真意,胜过自己数年修行。
可剑圣只在醉心楼住上三天,后面排队的剑修数不胜数,就算轮到自己,只怕所拥有的时间也极短。
唯有替剑圣抓住李三思,方有机会博得剑圣的好感,得到更受教的机会。
所以今夜,李三思他是势在必得。
冷月下,白行简望着小院门前的百里江南,突然踏剑长笑,“刑部的大牢关的住别人,可关不住白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过来试试。”
说话间,他背后的那六把古剑同时嗡鸣,强大的剑意顿时呼啸而起,顺着渐起的夜风传向四周。
其中半数剑意落在了月下空域中,似结界一般挡在了千万剑修身前……意思很明显,谁要是敢和我抢人,大可以破剑试试。
余下剑意则尽数涌向了小院门前,百里江南首当其冲,顿觉身前虚空间有重山携风雷压下,心知不妙,仓皇之下提剑横挡。
可五楼剑势刚起,就被白行简的六楼巅峰剑意一扫而空,剑吟声惊起的那一刻,一声惨叫随之而来,只见前一秒还在小院门前装逼的百里江南,此刻已经被剑意侵袭,似断线纸鸢一般飘摇而起,狠狠的撞落在身侧墙体上。
小院内的李三思吓了一跳,慌忙躲开了几步距离。
再次抬眼望去时,发现百里江南已经无法起身,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再无半点人色,双眸间的冷厉也早已散去,转而被一股惊惧之意所替代。
一道可怕的剑痕出现在他的身上,自眉心起始,一路往下延伸,沿途皮肤寸寸皲裂,甚至于那件厚重的盔甲都已被完全斩裂,鲜血自体表快速流出,转而就被残留的剑意蒸发殆尽。
他努力抬起头,想要拄着那把黯淡无光的长剑站起身来,空中的白行简却没有半点犹豫,默然挥手,剑意再落,直接切断了他的双膝。
原本已撑起半个身体的百里江南再次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他猛一下趴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一次他连头都无法再抬起,只能无助的倒地喘息。
所幸强横的五楼体魄让他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但此刻的他却也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那把长剑被随意的丢在了一边,跟他的主人一般饱受着众人的冷眼。
可怜百里江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明明是第一个找到李三思的,可结果却也是第一个倒下的。
剑光掩映之下,没人敢说话。
满城剑修尽数安静,似乎都在思考自己有没有资格攻破白行简的剑意。
而那位自北境背负七剑而来,喜穿白衣擅杀人的剑修白行简,也在半空中悬停了很久。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着其余剑修的反应。
脚下的那把剑依然安静无息,默默无闻的姿态好像只是简单的飞行工具。
可他背后的那六把古剑却在下一刻同时惊起,剑剑垂落,环绕在他周围,像是忠臣一般将其守护。
散落的半数剑意也依然停在众剑修身前,至此尚未有人出剑将其攻破。
沉寂的氛围持续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白行简忽然笑了,“承蒙各位体谅,若再无人拔剑,这人,白某可就要带走了。”
笑声不曾刻意张扬,却让人感觉到了那份固有的嚣张。
在场剑修千千万,可登上六楼者却寥寥无几。
放眼望去,已至六楼巅峰,甚至无限逼近七楼的白行简算是此间第一人。
他有七把剑,剑剑可杀人。
除非众剑修联手而上,否则的话,没人是他的对手。
沉默声中,白行简环顾四周,见无人说话,突然再次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在场剑修个个脸色铁青,却又屁都不敢放。
“大魏朝的剑修,还真的是,可爱。”
笑声落幕的那一刻,白行简摇头丢下了这句话。
随后他轻轻挥手,做出了一个收剑归鞘的动作,漫空剑意顿时尽数而回,那六把古剑亦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重新束在了他的背上。
再有片刻,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当着所有人的面御剑而至小院门前,看也不看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百里江南,大步朝着李三思走去。